<p class="ql-block"> 从2020年爆发疫情,就没有安生过,今年是最艰难的一年。2021年春节,算是正儿八经的回了趟老家过年。2022年春节也回老家一趟。因今年12月份疫情管控放开,我所在的城市疫情感染已经是过了高峰期,农村也没幸免,就像烈火一样,正在燃烧到每一个村庄,病毒基本要上演一场大扫荡,侵袭着村子里的每一个人。</p><p class="ql-block"> 我年过花甲有余,很快就要进入古稀之年,很想回老家找回从前的儿时记忆,还想跟那些耄耋老人说说话,找到一些我所不知道的故事。</p><p class="ql-block"> 腊月二十六,我已经阳康二十多天了,想提前回去, 多住几天,为了保险起见,连续做了三次抗原,确定转阴,这才放心的回趟老家,怕的是传染老家人。</p><p class="ql-block"> 今年是疫情最严重的一年,前两次回去,让我看到了农村的萧条和无奈,以及那些在困苦中挣扎的孤独老人。</p><p class="ql-block"> 我准备了部分药品,口罩,消毒液,还有一些礼品,顺便带回去好看看四婶。</p><p class="ql-block"> 车子到了村头,放慢了速度。我的眼神四处张望着,车子在村里,只能用一档怠速行走,一是担心安全,万一胡同里窜出个小孩来措手不及,二是遇上村里的老人好下车打个招呼。就这样慢悠悠的进了村庄。</p><p class="ql-block"> 如果不是疫情在疯狂的传染,大街上的人应该是熙熙攘攘,走亲的访友的,还有从外地回村过年的,一定是人来人往,停车都找不到地方。可今天大街上很特殊,跟平常差不多,不像是过年的景象。</p><p class="ql-block"> 到了十字街口,看见有两个邻居老头在晒太阳,其中一个还是老王头,今年九十五岁,上过私塾,有点文化,另一个八十三岁,两个人身板都还算是硬朗的,背靠着墙,在闲聊。</p><p class="ql-block"> 我停下了车,顺便从车里拿了两盒烟,走了过去,我喊了一声:“老王大叔在玩呀“。这时两个老头的视线都转向了我,没有回答我的问候。</p><p class="ql-block"> 当时我很尴尬,这是把我当成陌生人了,面部没有表情,只是用无神的眼光看着我。</p><p class="ql-block"> 我这才想起了我的面具口罩,我急忙扯下了口罩,每人一盒烟递过去。这是我每次回村见到会抽烟的老人见面礼,一年就这么一次,我也习惯了。</p><p class="ql-block"> 两个老头这才反应过来,几乎同时说出:“还是你小子呀,回家给你父母上坟吧“我点了点头,算是圆满回答了。“听说城里人都阳了,真的吗“?老头问。“是呀,基本都阳过去了,没有传说中的那么严重“。“听说死了好多人真的吗“?我说,哪里呢,其实死人也是正常,哪里没有死人的,咱村里不也死了两个吗? 说完,我急忙返回到车里,取了二十个口罩,每人十个。“戴好口罩,注意防护,保重身体,您玩着,我回家了哈,大叔再见“。我上了车,直奔我的老宅而去。</p><p class="ql-block"> 车子刚到胡同口,“万事通“挡住了我,我靠边停下了车,还没下车呢,他就凑过来跟我说:“老远我就看见你回来了,在十字街你跟两个老头说话,我就来你家等着你,去年过年你告诉我的事,今年政府怎么没动静?“当时我还愣了一下,“什么事没动静了?“我问。</p><p class="ql-block"> 万事通说:去年政府给低保单身安排媳妇的事呀。</p><p class="ql-block"> 我晕,本来我是随便说的一句玩笑话,让他等着就行,政府会安排,明白人一听就懂,是开玩笑,怎么这万事通就不明白了呢,我转念一想说:“你这样单身的人太多,安排不过来,你再继续等吧,会给你安排的“。万事通一脸的不愿意,就差点没骂我了,转身就走了。</p><p class="ql-block"> 我把车重新启动,将车子开到了四婶的家门口,从车里卸下带来的年货。自己往四婶家搬,推开门往里走,家里很静,好像四婶不在家,我就喊:“四婶在家吗“?还是没动静。</p><p class="ql-block"> 我急忙推开了房门,眼前的一幕让我惊呆了,四婶躺在炕上,闭着眼睛,盖着被子,头前还有一个盛茶叶的盒子盖,盖子里有一些痰液。我喊了一声“四婶“,还是没有反应。心想是不是病了在发烧,这次疫情蔓延到农村,虽然还不是高峰,但是很多人开始阳了,有基础病老人感染后相继去世了好几个。我害怕了,莫不是感染了病毒?在昏迷状态。</p><p class="ql-block"> 我急忙伸手,试了一下额头,很烫,凭我的感觉至少38至39度之间。近九十岁的老人哪能承受这么高温度发烧,我大声的呼喊着,“四婶,四婶醒醒“,终于四婶睁开了眼睛看着我,我看到四婶的眼光里,有无助,无奈,与痛苦,那酸涩的眼泪,顺着眼角的皱纹往外流,我的心也崩溃了,“四婶,你病了怎么不打电话,也好让你家我那弟弟过来伺候你,这样没人照顾怎么行“。我的眼泪也止不住的流了下来。</p><p class="ql-block"> “他哥哥回来了呀,你看也不巧我病了,你快坐下“四婶有气无力的说着话,想坐起来,我赶紧扶了一把,给四婶的身后塞了个枕头,我又从带来的包里找出了退烧药,去拿暖瓶倒水,我顺手一提,暖瓶是空的,我急忙跑了出去,带着一个茶杯,去了邻居家要来了开水,赶紧让四婶服了两片药。接着我又去烧水。</p><p class="ql-block"> 四婶家没有电水壶,没有液化气,只能用木柴烧水,还好,我小时候干过的活,为了快点用到开水,舀了两瓢水,添进锅里,生着火,烟直往嗓子里钻,弄得我也是灰头土脸,不过一会功夫就开锅了,将开水装满暖瓶,又倒了一杯,端到四婶面前,这才松了口气。</p><p class="ql-block"> 到院子里抽了一颗烟,返回屋里收拾一下卫生。又想起了去邻居家倒水的情景,邻居只有老两口,是留守老人,两个老人都阳了,老头躺着,靠老伴伺候,也是正在发烧,她们是硬抗,没有药物治疗,我赶紧拿出了十片布洛芬,急忙送过去,我说:服下两片,一会就不发烧了,赶紧服下吧“。这时老头还在呻吟着,这位大婶接过了药,问:“得多少钱“?我说,“不要钱,一块钱都不到的药,不算什么“。说完我赶紧回四婶家去了。</p><p class="ql-block"> 多亏我来的时候多带了退烧药布洛芬,村里传开了我有退烧药,很多正在发烧的家人,前来跟我讨要退烧药片,我一一答复,每人只送十片,所有来者除药片外,再送十只口罩。好在农村人也没有多少跟别人讨要东西的人。</p><p class="ql-block"> 四婶经过服了退烧药,一会就降下热来了,不发烧,人就好受点。四婶就开始跟我拉起了家常。</p><p class="ql-block"> “前年春天厕所改造了水冲式很好用的,就是到了冬天就没法用了,只能在大小便后,从屋里提着水,去厕所里冲刷,很费劲“。</p><p class="ql-block"> “自从你四叔过世,就我一个人居住,那也得用电,用水吧,水费电费还有电话费,一年也得二百多,接近三百块。还有合作医疗是大头四百五十块,村里干部还催着缴纳治安保险。还有什么银铃保险,还有一个叫什么民宝保险。你说我一个快九十的老妈子,怎么还得那么多的保险?收入就一月那二百多块钱的养老金,掐着指头算,也剩不下多少钱了,我还得日常生活油盐酱醋得花钱,唉!这不多亏你去年给了我两千块钱,算是勉强度日,还不如早死早超生呢“。你说我这又病了,你也来的及时,不然我真想死了算了“。</p><p class="ql-block"> “ 村前的那个老妈子在你回来的前两天就死了,她本来浑身是病,那担得了这个病毒折腾,听说感染了第三天就死了,死了也就解脱了,不再受世事的烦恼和忧愁,不再去流泪受罪了“。</p><p class="ql-block"> 可能是人老了就能叨叨,但是说的又都是实情,我只能复合着听,中间时而答应一下,表示配合。</p><p class="ql-block"> 连着两个晚上,我都是在四婶屋里陪着,这房子还是过去的老房子,因为当时的建筑水平不行,房门不严。窗户透气,尤其在这三九严寒的天气,到了半夜,冷风像箭头一样,从窗户的缝隙里往屋里钻。还好四婶有个电热毯取暖,四叔生前的被子还在,我也顾不了那么多了,搭在身上取暖。</p><p class="ql-block"> 过了两天,四婶就好起来了,这两天我专门去买一些好吃的,还有水果,好生伺候着,身体恢复的很快。不过这样的耄耋老人,发高烧是很危险的。</p><p class="ql-block"> 不发烧了,四婶脸上有了笑容,我的心情也随着开朗起来,四婶又能烧火做饭了,我也就有时间到村子里转转,去拜访一下儿时的伙伴。</p><p class="ql-block"> 大猫是跟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生产队期间是宠儿,他父亲是队里的队委会,他也就跟着沾光了,活捡轻的干,工分没少挣,不过他也是很同情我,虽然他对我起不到作用,但是很多安慰的话也给了我宽心。</p><p class="ql-block"> 这次相约,我去了他家,只带了两瓶酒,十个口罩,药是不能带的。农村人忌讳,没病你带药给人家,这不是咒人家吗,除非对方开口要才行。</p><p class="ql-block"> 大猫在清理院子里的卫生,我一进门,大猫就扔下了手里的话,赶紧接过了我手里的酒,放到地下,就紧紧的拥抱我。这次拜访让他特别高兴,毕竟在他心里感觉我是城里人,能看望他,在他意料之外,他很知足。他牵着我的手就往屋里走,喊着他媳妇快炒菜,我们两个好好喝两盅,叙叙旧。</p><p class="ql-block"> 就这样我跳到了他的炕上,大猫将八仙餐桌也按在炕上,我们两个对面而坐。</p><p class="ql-block">先是泡了一壶茶,我们两个说起了小时候的一些八卦,一会功夫菜炒好了,我们两个就开始了推杯换盏,一来二去,三杯下肚。感觉有点迷糊,可大猫还正在兴头上,再来杯。</p><p class="ql-block"> 本来就有了醉意,再一杯就过量了,大猫就开始说起他的心事来,他本来一儿一女,很幸福,女儿已经出嫁,如果儿子娶了媳妇那也就放心了,可他这个儿子不争气,勉强初中毕业,连个高中没考上,去年过年在墓地上坟时就跟我提起过,37岁了还没个对象,这不今年38岁了,还没动静,你说没文化,现在能干啥?打工也只能干些粗活,工资还少。谁家闺女愿意跟这样的青年?这是大猫的心事,如果打了光棍,我们老两口能跟他一辈子?到我们没有了,他靠谁去?</p><p class="ql-block"> 说着说着,大猫一把鼻涕一把泪,说一会喝口酒,只顾自己说自己喝了,也忘记了给我劝酒,这到不是他不劝我酒,我完全理解他的心情,说到伤心处,不觉双泪流,他从来不是醉酒的人,这些话也从来不对外人说,总是自己承受。他这是没拿我当外人,也算是酒逢知己吧。</p><p class="ql-block"> 眼看我们两个都醉了,他媳妇进来了说:“你看大猫出丑了,让你笑话了吧,咱这是好几辈子的好邻居了,可别见怪哈“。说完就把桌子上的酒菜等收拾了,重新泡了一壶茶说:“你们兄弟两个喝茶,我还收拾院子卫生去“。</p><p class="ql-block"> 大猫媳妇是个讲究人,从不给自己的男人难看,处处维护这个家庭。</p><p class="ql-block"> 我也借坡下驴,你忙你的吧,让大猫睡会,我该回四婶家去了“。</p><p class="ql-block"> 我 起身离开了大猫家,当我离开时看了大猫一眼,大猫早已是鼾声如雷了。</p><p class="ql-block"> 今天是腊月二十九,我准备年三十下午请了四叔回家过年后,赶回城里,四婶说,“今年不请了,活人都在受罪,也没见过死人回来是什么样子,我的病好了,要不是你今年提前回来,说不定我就去跟你四叔团聚去了,还请什么请,你今天早回去吧,城里也一大家子人口等着你“。说着,四婶转过身,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簌簌的往下落。</p><p class="ql-block"> 既然四婶已经决定不请四叔了,我就上午去了墓地,给我父母上了坟。四婶中午饭早就准备好了。让我吃了午饭就回城里,我只能遵命。</p><p class="ql-block"> 吃了午饭,去了镇上服装店给四婶买了一身衣服,把准备好的两千块钱放进新买的衣服口袋里,就赶回了四婶家,特意告诉四婶过年初一,一定要穿这身新买的衣服。四婶答应着。“一定穿“。我才放心的上了车,告诉四婶,“好好保护好身体,下年我还回来看您“</p><p class="ql-block"> 我不敢回头,怕看见四婶的眼泪。</p><p class="ql-block"> 腊月二十九下午回到城里,放下车子,反身我漫步在大街上,已是华灯初上,看着城市,想着农村,对比一下,完全不是一个天地,城市人有钱,农村人没钱,年轻人在城市,留在农村的是老弱病残,村里没有活力四射的年轻人,乡村振兴谈何容易。共同富裕要等到何时才能实现?</p><p class="ql-block"> 老家,是牵挂,是思念,更是乡愁。</p><p class="ql-block">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