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歌曲《早安隆回》爆红说起

周光辉

一

　　“你是那夜空中最美的星星，照亮我一路前行。你是我生命中最美的相遇，你若安好，便是晴天。”

一曲《早安隆回》在网络爆红，只要你刷开短视频，利用《早安隆回》旋律各式各样的视频便呈现在你眼前。这歌曲的火爆程度达到现象级，在网络上的播放量超几百亿次，大有一曲闹天下的架势。这一段时间，我一直在思考一个困惑的问题，《早安隆回》为什么会火？为什么会这么火？仅仅是因为歌曲耐听吗？仅仅是因为国人习惯于跟风吗？仅仅是因为颓废的网民玩直播成为迷惘时代流行的大趋势吗？

我不懂音乐，但我知道流行的不一定就是经典的，而能流行的一定有它流行的道理。《早安隆回》从音乐艺术的角度质量怎样并不是我所能评判的，但《早安隆回》真的很踩点，踩在一些关键的节点上，这或许是其如此爆红的原因。

二

　　《早安隆回》踩点在2022年卡塔尔世界杯的节点上。

　　球王梅西手捧被誉为“生命之杯”的冠军奖杯，他迈着承诺一位绝症小朋友心愿的小碎步，那让整个世界为之惊异和亢奋的小碎步恰到好处地踩在《早安隆回》的节奏上，几乎每一步都让人感受到胜利的喜悦、奋进的力量和崇高的荣光。那震撼人心的画面以及那叩击心弦的旋律一下子触动了国人压抑已久的脆弱情感，那一刻我们不由自主地发自内心地感叹，外面的世界在狂欢，而我们的世界依然在疫情的恐慌中令人不安地沉寂着。只能作为世界杯看客的国人，心情是十分复杂的。在惶惑的现实面前，清醒的人们在思索，如果外面的世界已经挣脱新冠疫情的束缚，而我们仍然只能躲在角落的一隅看不属于自己的热闹，那是我们能忍受的卑微与屈辱吗？那是我们能承受的生命之重吗？理性的人们在寻找，在窘迫中寻找我们自己在世界中的身影，寻找我们自己在人类文明进程中的角色与位置。《早安隆回》中唱道：你是那夜空中最美的星星，陪伴我一路前行；你伴我迎接灿烂的曙光，迎接崭新的黎明。

三 《早安隆回》也正踩在新冠疫情的关键节点上。
　　三年疫情，我们在漫长的封控中惶恐不安。没完没了的核酸检测，那小小的棉签有如带刺的长矛，每一次入侵式的伸进我们的喉咙，都让人提心吊胆地等待着令人担惊受怕的结果，是让人庆幸窃喜的绿码？还是要被隔离的黄码？还是要强制进方舱的红码？只要是黄码，便滋生出生离死别的悲壮。如果是红码，那就成了生不如死的“罪人”了。突然之间的封城，让人措手不及，尽管手握着“绿码良民证”，但每一次通过封控的关卡犹如过封锁线。明知道自己身处于和平时代，但面对出不了的家门，走不出去的小区，去不了的街道，就连推开自家的窗户都心有余悸，恍然之间有若隔世，那种被围困的压抑与被束缚的无助，深深地刺痛着我们的心。12月间突然宣布放开的那天，人们并没有所期盼的欣喜若狂，而是更加的不安与恐惧。眼看着自己被感染，一家人被感染，你能不惊慌失措？看着被病痛折磨的老人，看着高烧不退的孩子，看着一药难求的困境，你能不万般无奈？感染过后身体长时间的不适，尤其是担心谈虎色变的二次感染，我们能否在这一次凶猛肆虐的瘟疫中死里逃生？就在你万般焦虑之时，你乍然听到《早安隆回》的旋律，突然之间是禁不住的热泪盈眶。这首歌触动了我们心底最脆弱、最柔软的情绪，或许是惴惴不安之中的一丝慰藉，或许是无助之中的一种力量支撑，或许是无望之中的一份期盼。你若安好，便是晴天。我们就在歌声中祈祷，以虔诚之心祈福家人平安，祈求瘟疫早日消散，祈望人间的平静与美好。我们在《早安隆回》的歌声中寻找希望的曙光，寻找生命的黎明。正如歌声中所唱的：是你给我贴心的温暖，聆听着你的呼吸；是你给我无穷的力量，勇敢地向前行。
　　《早安隆回》就这样踩在时代的节点之上，踩在人们心灵的痛点之上。它抒发出我们的心声，它安慰着人们的灵魂，它在找寻我们遗忘的精神，它更是在催生我们失落的信仰。我们到底要依靠怎样一种精神力量去度过这一场疫情的劫难，到底要依靠怎样一种信仰去战胜瘟疫迎接疫情过后的人生？
四 《早安隆回》给我真正的思考，就是从人性的角度，什么是我们的精神？什么是我们的信仰？歌曲本身并没有给出答案，它只是以星星、曙光、黎明、晴天为意象在呼唤、在寻觅、在昭示。如果拔高一点来看这首歌曲，它在有意无意中用形象的喻义感召迷惘的人们，用理性的艺术力量唤醒着人们的灵魂。一曲《早安隆回》踩在时代精神的节点上，踩在了国人信仰的节点上。
　　人一旦要是失去精神和信仰，那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然而，毋庸讳言，现今的国人缺乏的正是精神和信仰。我这种说法极有可能会遭致质疑和非议，我们是很难承认自己没有精神和信仰的。但如果我们能平心静气地扪心自问，或者以客观冷静的视角看看身边的人和事。三年疫情给我们造成的心理阴影，再就是疫情带来的次生灾害。我们的周围的确笼罩着难以抹去的悲观、失望、乃至于怨天尤人的情绪，很少能感受到健康、乐观、激情焕发的氛围。有一次我打的，出租车司机跟我说，今年他需要考虑一家人每个星期可以吃几餐肉的问题，这是过去几年没有过的忧虑。就是这么一句很平常的家常话，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关于吃肉的问题，让我沉思良久。人们似乎突然之间感到了生活的压力，面对房贷、车贷、老人养老就医、子女就学就业等，的确有不少人茫然失措。曾经有过的岁月静好，曾经有过的无忧无虑，仿佛一下子就隐没在生活的烟尘之中。辜鸿铭在《中国人的精神》一文中，为我们描述了一幅诗情画意的美好生活图景：正因为怀有同情心和真正的人类智慧，才使中国式的人性，即真正的中国人具有了难以言说的温顺。我们中国人过着一种充满情感和友爱的精神生活，而且是以恬静的心态过着灵魂与智慧完美结合的生活。他所述说的理想的精神生活，很显然不符合我们眼前的现实。我们面对的现实社会，谎言流行，虚假遍地。真话害怕得东躲西藏，虚假却在肆无忌惮地横行。人们习惯成自然地张口就是谎言与假话，虚假的数据让人恶心，虚假的事件令人作呕。那些体面的人一个个在表演，假戏真做地在演戏。他们说的不是他们想的，他们想的不是他们做的，他们做的又不是他们说的。官员们的虚伪，专家们的沦落，社会公德在不断地衰败，社会公信力在不断地丧失。底层的人们颓唐、消沉，要么萎靡不振，要么牢骚满腹，甚至戾气丛生。我们身边既缺乏彬彬有礼的谦谦君子，也少见行侠仗义的仁人志士。既没有处江湖之远渔樵耕读那份洒脱与风骨，也没有居庙堂之高内圣外王那份气度与风范。面对这一切，我们真的需要重新寻找国人的精神和信仰，需要重振作国人的精神和信仰。
五 那到底什么是中国人的精神？过去我们用温良谦恭让、仁义礼智信来概括，后来我们用过许多词来形容，诸如勤劳勇敢、刻苦耐劳、顽强不屈、自强不息等等，这些无疑都是中国人精神的写照。但我个人认为，最能体现我们中国人人性特征的是一个“仁”字，这也是中国人精神最本质的体现。
儒教的核心要义是“仁”，这是中国人精神的内核。“仁”的本义是仁爱，它要求大众要仁善，要求君子要仁德；它要求民众要仁忠仁孝，要求君王要仁政仁化。“仁”是我们中华民族最优秀的美德，是中国人人性中最高贵的品质，是中国人精神最传统、最典型、最独特的方面。在精神内质上，我们无需过多的追求，只要恪守“仁”，就会让我们的内心纯真、灵魂纯净、人格纯美，守仁则守本，“仁”是中国文化的本源，是国人精神的本性。有仁心，才会有人与人之间友善和友爱的交往；有仁信，才能最大限度地消除虚假和欺骗；有仁德，才会排遣内心的邪恶和人世间的仇怨；有仁政，才会赢得民心的拥护和社会的进步。儒教文化中的“仁”， 内涵非常丰富，但孔子苦心营造的“仁”，最大的问题是与政治秩序相关联，没有只注重于人性，没有只偏重于精神道德。这也是我们难以把“仁”作为精神本源的重要原因，如果“仁”只是用来作为针对他人的道德秩序的规范，而不是用来作为人性的修为和精神的信仰，不是纯粹的“仁”，那就有必要对其修正，让其回归人性的源头。站在人类文明的高度来认识，“仁”只有建立在社会公平与正义基础之上的德治原则，遵循礼法教化的德治秩序，崇尚民贵君轻的德治思想，才能真正构成具有普世价值的文明理念。如果“仁”无法摆脱政治秩序的束缚，始终无法剔除等级观念和忠君思想，那么“仁”就难以成为归附于人性的精神。此外，“仁”的内涵还需要随着时代发展的潮流而扩展，跟随人类文明进步的节奏而渐进。如果只是一成不变，就只能成为僵化死板的无用教条，不能构成天下主义的价值观。
　　我认同辜鸿铭先生的一个观点，就是他认为中国人所使用的毛笔是一种柔软的刷子，他或许可以作为中国精神的一个象征。用毛笔来类比中国人的精神，这是一个非常形象而生动的比喻。就如西方人使用中国人的筷子，如果要西方人用毛笔书写文字，那简直是一件不可思议的天下难事。但中国的书法家可以用毛笔写出不同字体精美绝伦的文字，那独树一帜的书法艺术便是中华文明最直观的体现。这同时又引出中国人以“仁”为核心的精神，在时代的变迁与人类文明的进展中，还需要对“仁”之精神作更丰盈的扩充。孔子也就是在社会礼崩乐坏之时，去倡导和推动国家的春秋大义，从而创造出独步天下的儒教。我个人认为，“仁”之精神最需要补充的是一种韧性的意志和抗争的本能。中国人的本性中就具有坚韧的基因，五千年的华夏历史，我们炎黄子孙不知经受了多少人世间的苦难和自然界的灾祸？“忍得一时之气”，或许就是我们中国人的生存智慧。中国人在漫长而艰险的历史长河中，就是在坚忍不拔中延续着中华文明。“韧”者是坚忍，不是忍辱偷生。舍生取义，杀身成仁，“仁”之本身就内涵不屈的抗争。面对屈辱的抗争，做仁勇之士；面对邪恶的抗争，做仁义之士。《论语••泰伯章》中有一句话，说明了这样一个道理：“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仁以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后已，不亦远乎？”。
六 “仁”是中华文明智慧的结晶，是中华民族区别于其他民族最本质的特征，是不可复制的民族基因，是中国人精神的本源和内核。重拾“仁”之精神，一脉相承并发扬光大，并以此重振国人的信仰，显得很有必要。
　　那到底什么是我们普通中国人的信仰？我在这里说的是大众的信仰，是非政治概念的人性精神的信仰。大众的信仰是出自于天性的崇拜，是生长于灵魂的虔诚。因而，大众的信仰必须皈依于宗教，才能依附于众生的心灵，成为生命顶礼膜拜的精神寄托。佛教并没有在中国上升为一种宗教文明，它不可能成为我们国人真正的信仰。敬神拜佛只是流行于民间的宗教礼仪，而且佛寺庙宇的形象已经越来越被异化了。普通中国人的信仰只能在中华传统文明中去寻找，那唯一能代表中华文明的只有儒教。在世界文明分类中，有西方学者直接将中华文明称之为儒教文明。在人类文明发展史上，中华文明可追溯到公元前1500年以前，我们习惯的说法是五千年中华文明史。在现代文明分类中，中华文明赫然位列全球五大文明之首。其主要原因是中华文明不仅历史最为悠久，而且一脉相承延续至今。中华文明绵绵不绝不曾断代，它具有强盛的内生基因，任何异族文化的侵袭都被其同化并改造；中华文明生生不息不曾断流，它具有强大的抗体功能，任何其它文明的冲击都被其阻隔并击退。但遗憾的是，现在有西方学者想将中华文明分为“中华文明”和“中国文明”两类，把“中国文明”归属于“中华文明”的后代，甚至贴上从属的标签，这不能不说是一种十分危险的倾向。这其中的根源在于，中华文明以儒教为正统，儒教文明是中华文明的内核。但我们已经明显感受到儒教文明的式微，儒教文化不仅缺乏薪火相承的动力，更缺乏创新发展的活力。在我们身边，儒教文明在社会、文化、教育、艺术等领域的底色在淡化。在世界文明的冲突中，源远流长的儒教文明与其他文明的竞争力在衰退。20世纪以来，世界上重大的意识形态和科技发明清一色是西方文明的产物，其他如印度文明、日本文明、伊斯兰文明、东正教文明等都没有做出影响全人类文明价值的贡献。在教育制度和科技进步机制上，公元8世纪以前中华文明独领风骚数千年，而西方自文艺复兴运动以后得到了迅猛的发展，这一切值得我们进行深刻的反思。
　　首先需要反思的是我们儒教文化本身，儒教文化孕育了儒教文明，但儒教文明并没有在中国升华为宗教文明，没有能成为我们普通大众的信仰，这当中的原因当然是十分复杂的。西方学者认为儒教衰落的理由是因为其在感情上缺乏生气，而不能上升为宗教文明是因为其难以世俗化。更重要的原因是，儒教从来没有产生绝对的神，只诞生教主性质的领袖。从儒教产生的根源来看，前儒教的代表是《周礼》，其学说是“周公之法”，教化的是家庭的秩序与道德规范。儒教的典型教义是《春秋》，后扩展为“五经”，教化的是国家的“名分大义”，是“君子之法”。西方君权神授的理念，说明君权并非是唯一至高无上的权力，而儒教则把绝对的权力给予了皇帝。孔子赋予儒教忠君的神圣职责，专制社会便独尊儒术，从此儒教便失去了大众尊崇的普世价值，也失去了创新发展的人文环境和众生驱动的精神力量。
七 儒教文明是中华文明的核心，而中华文明是中华民族的立身之本，是我们的精神之源，是我们的信仰之基。我们理应站在时代进步的潮头去传承与弘扬，理应站在人类文明发展趋势的高度去开拓创新。以中华文明去凝聚民族的精神力量，去开创民族的美好未来。

　　后来我听《早安隆回》，感觉它具有福音歌曲的基调。在新春到来之际，让我们在聆听《早安隆回》中，以仁心待人，以仁人处世，以仁瑞祈福，以仁之精神去面对我们将要面对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