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走了,也带走了我的精神财富

人到中年

<p class="ql-block"><b> 一</b></p><p class="ql-block">2023年1月10日,接到堂侄的电话,大哥走了!悲伤之外,想到以后再也不能和大哥拉家常、听他讲讲以前的事情、从他那里了解村子和家族的变迁......心中怅然悲戚,很是烦乱。</p><p class="ql-block"> 我自己有两个哥,大爷家我有一个堂姐五个堂哥,大哥是我们弟兄八个中的老大。大哥1942年出生,我是1971年出生。由于年龄差距大,在我参军前,在他面前我还像个孩子,交流的不多。我参军时是成人了,也走出了封闭的农村,再回家就和他多了交流。</p> <p class="ql-block"><b> 二</b></p><p class="ql-block"> 大哥很有文化,他上过完小(完整的小学)。在偏僻贫穷的农村,五十年代“完小”算是高学历。说他有文化,并不指这个学历,因为大哥一生都爱学习。报纸、刊物、文件、通知,能看到的文字他都认真研读;在乡间流传的故事、谚语、笑话,他也一一记在心里。祖上修的族谱,由于没有文字记录,爷爷叔叔们都不记得了,大哥在脑海里记得,并传教给有心的后辈。</p><p class="ql-block"> 大哥上完小时聪慧好学,深受程老师的喜爱(我想那个时候一个小学也就一个老师吧)。父亲曾去关庄给大哥送过几次饭,程老师在父亲面前夸个没完,有意无意地流露出想把闺女嫁给大哥。毕业后的种种原因,大哥好多年没回关庄看老师,程老师就经常找人捎信,说想他了。程老师到了晚年,他才抽到一次机会去看望。程老师老泪纵横,说不见大哥一面这辈子都是遗憾。可以想象在程老师眼里大哥是多好的学生。在父亲眼里,大哥是勤奋上进的标兵,是我们兄弟学习的榜样。</p> <p class="ql-block"><b> 三</b></p><p class="ql-block">1963年开始,社会主义教育运动在农村建试点,大哥被选进社教队。因表现积极能力突出,很快又被推荐到县里。后被选派到曲阜、临沭等地做社教。</p><p class="ql-block">我在网上查“社教运动”,了解到当时在农村以“四清”(即清理账目、清理仓库、清理财务、清理工分)为主,异地工作效果会更好。异地回来,因政策上开始摇摆,蒙阴纸箱厂的“四清”还未清,上级只是抱着不让工作停下来的态度把大哥等几人精兵强将派去纸箱厂。大哥他们很快完成了任务,领导们满意,纸箱厂的职工也满意。</p><p class="ql-block">岸堤水库(现在的云蒙湖)是蒙阴县境内至今为止的超级大工程,是山东省第二大水库,是1960年前后靠几十万农民人工挖掘而成。“人心齐泰山移”,劳动号子声中不到两年时间水库就挖好了。可留下来堆积如山的账本,要算清账目也是一个超级工程。那个年代,农民人人都是劳动力,可会算账的人凤毛麟角。又是以大哥为主的“四清”工作队,用算盘拨打干完了这个账本工程。</p><p class="ql-block">听说当时和大哥一起在社教队工作的人都当了大干部,但大哥最终回了村。</p><p class="ql-block">“你大哥勤奋、能干、肯钻研,若在外边别回来,能混成一个大官。”老家上了年纪的人都这么评价他。</p><p class="ql-block">大哥没和我聊过“社教运动”的细节,涉及到那个年代他会叹口气,说后来执行政策走了型,有些领导变本加厉,是左倾主义。大哥心善人正,不愿迎合领导举着旗子走偏路,慢慢就松了干劲。加上那个年代不管干啥,待遇上差距不大,像流传的“七级工八级工,不如回家卖沟葱。”也是让人心冷的原因吧。</p><p class="ql-block">时代背景在那里,况且谁也没有前后眼,我只替大哥才华没有得到极致发挥感得惋惜。没走出去,他把精力和热情都奉献给了家乡。</p><p class="ql-block">农业合作社时期,大哥主要是大队会计,农田承包到户后,大哥依然是大队会计。大队书记换了一茬又一茬,大哥却在大队会计的位置上为村里服务了40多年,没有听到村里人说他的不是。</p> <p class="ql-block"><b> 四</b></p><p class="ql-block">和社教队脱离后,大哥又在乡镇邮电局供过职,在村办小学当过老师。</p><p class="ql-block">七十年代初,是“大寨”之风在老家劲吹的时候,此时大哥任大队副书记兼大队会计。村里也需要一个“大寨”工程。北山黄斗顶的山控水顺北山谷经马家花园东侧、小马家庄西侧缓流而下,到老家村北形成涝洼地带,最终汇进岸堤水库。由于没有蓄、控措施,上游来的水白白溜走不便取用,涝洼地带的几百亩良田也无法耕种。 </p><p class="ql-block">根据大哥的主导意见和主笔报告,上级批准了我村的工程建设。</p><p class="ql-block"> 一是在村北自然河道的最窄处修了拦河坝,留住了控山水。二是在河坝东侧顺高差相近的丘陵地,弯弯曲曲修了灌溉渠,渠至老村东侧进村、经石沟渠一直引到村南,让村里上千亩旱田变成了水浇地。三是在河坝下游顺西岭边开凿了一条不足五米宽的水渠,与村北狼沿沟组成“丁”字结构。雨季来临时,溢出拦河坝的山洪和狼沿沟的洪水汇流进岸堤水库。使常年水涔涔的几百亩涝洼地变成了良田,旱时改水道就能引用北水渠的水,成了浇灌最方便的田地,变为全村的菜园。</p><p class="ql-block">这个“大寨”工程,是大哥参入的我能肉眼可见的成绩。现在菜园还是那个菜园,村西水渠还淌着水。只是随着灌溉方式的改变,村东的灌溉渠已三十多年没发挥作用,现在依稀还能找到痕迹。回老家顺着这条渠的遗迹走一走,会生出不一样的情愫!</p> <p class="ql-block"><b> 五</b></p><p class="ql-block">大哥给我讲过他年轻时去临沂买镰刀,是他所讲中少有与文化不沾边的事情,对于我来说是容易理解和记忆的好故事。</p><p class="ql-block"> 六十年代一个初夏,眼看快要麦熟,各生产队均反映收割小麦的镰刀不够用。大队便派大哥带一位村民去临沂赶集买镰刀。那个年代的客运班车班次少,车票钱也够买几把镰刀。大哥和同行的村民一合计,骑自行车去临沂,不受时间限制还能省下车票钱。</p><p class="ql-block"> 大哥他们天不亮出发,近中午找到了临沂市的大集,买好的镰刀每人一捆,各自在自行车后座上绑结实。又不慌不忙的在集上逛了逛,饱饱眼福、涨涨见识。</p><p class="ql-block">大哥说的轻轻松松,我心里可犯嘀咕,六十年代的路可都是坑坑洼洼的土路、又没有路灯,从老家村子到临沂大集起码百公里以上的路程。凌晨早走可以理解,因为越走天越亮;晚上往回赶就不一样了,越走越黑,越走越静。</p><p class="ql-block">“买到了镰、回去的路也记住了,所以一点也不怕。往回走到天擦黑时路过一个大庄,隐约听到阵阵锣鼓声。一打听,这个村近几天请戏班子唱大戏。咱这边可请不起戏班子,机会可难得。”大哥说得高兴,我的思维也紧跟他们的行动。他们找到戏台插了一个空,愣是手扶自行车站着看了半晚上的戏。看到戏散,他们骑车往回赶,就像刚吃饱喝足一样精神,借着星光聊着戏,天蒙蒙亮时赶回了村子。</p> <p class="ql-block"><b> 六</b></p><p class="ql-block">大哥从大队会计脱身后,赶上县劳动局下设职业介绍所在各个乡镇找有能力的劳务派遣联络员,他又被选中。他有文化见识多,很快就把劳务政策吃透了。他一边汇总用工信息,一边走村串户了解想外出务工的农村青年。大哥做工作不藏着掖着,根据年轻人的外出意愿给出合理的建议。在他的引导下一个青年走出去,接着就有第二个第三个......逢年过节,走出去的年轻人登大哥的门表示谢意,他不要礼品、只详细了解他们的工作情况,为下次推荐做铺垫。</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2006年的劳务招工中,大哥的招工数量是全县第一,县劳动局奖励他三千元现金。2007年劳务招工中,大哥的招工数量又是全县第一,县劳动局奖励他一辆红色的三轮车,价值四千多元。</p> <p class="ql-block"><b> 七</b></p><p class="ql-block"> 大哥讲事情就像写论文,有论点有论据也有论证过程。他知识面的广度、分析问题的深度,常让在外工作的我感到汗颜,觉得大哥是“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我是个好听众,也是他愿意和我多聊的原因。</p><p class="ql-block"> 大约五六年前,他的心肺功能减弱,一辈子闲不住的他也不再招拦操心的事。近几年回老家,我们相见不仅是兄弟间的亲切、更像见到知音一样。 </p><p class="ql-block"> 三年前,大哥给我打电话说要加微信,我心里还琢磨,他这个年龄学用微信,应该力不从心了。是我小瞧了他!大哥的微信昵称用了“庄户佬”,算是初学微信的谦卑。可短时间内,发文字信息、视频聊天、转发文章,他一步步都学会了,还经常给我推送有营养的文章。</p><p class="ql-block"> 自前年,大哥气短的厉害,说话上气不接下气,基本不出门了。他虽体力上欠缺但思想上依旧活跃。没人上门时他就主动联系别人。但说话费气,他和我聊天时常听到大嫂或侄子在旁边劝他挂电话,大哥很有理的说:“你知道和谁说话,他(或你)三叔呢。”</p> <p class="ql-block">大爷活到102岁于2020年辞世。他在世时五世同堂共10年时间,附近十里八乡能五辈同堂的家庭比较少。这么大的家庭有个族谱是最能聚拢人心的,自大爷百岁生日大哥就心有所念,就自己动手列族谱。大家庭里年轻人在外安家和在城里工作的已不少,部分孙子辈和重孙辈的孩子不知道叫啥大名,他就一个一个的打电话落实,统计了五代共82人的名单,还统计了全家人的学历、职业等信息。从统计的这张全家人概况表上,大哥的细心、耐心、毅力一览无余,做这张统计表时大哥已经78岁了。</p> <p class="ql-block"><b> 八</b></p><p class="ql-block"> 阅历和表达能力的差异,从别人嘴里了解老家五六十年代及农业合作社时期的事情很困难,但从大哥那里了解就轻松。大哥所讲背景、事件都是饱满的,见解是豁达的、向上的,不因时代问题否定社会发展的进程,这样的故事才是好故事。可惜,以前大哥说的好多事情我没记住,现在很想认真听听。只是噩耗传来,我再也见不到大哥,世上少了一个教诲我的人! </p><p class="ql-block"><b>点滴文字寄托对大哥的哀思。大哥,走好......</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