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世界四十年

杜永红

第十七回：群情激愤愤难平，临别依依不舍情

狂风骤雨波澜应，电闪雷鸣上苍惊。

昏黑角落听天命？裂缝一线日月明。

崖间尚挂青松劲，地下犹生蓊郁林。

时时顺受生生定，世世低眉世世冥。

虽然西山大学科研不行，在全国大学排行榜上位次也靠后，但是，西山大学的学费却高得惊人！西山大学中文系的学费竟然比北大中文系还要高！学费高，办学水平低，这是教育界存在的普遍现象。

每学年，一到交学费的时候，西山大学的学生们就群情激愤。中文系几个特困生交不起学费，靠国家助学贷款，维持这四年的学业。但是，贷款不是善款，终究是要还的。不还，个人征信就有了问题。个人征信有问题，就业、买房、孩子上学等等都要受到影响。读了四年大学，能否就业暂且不说，对于一个贫困生而言，这学费真是高筑的债台。

宋力强迫于无奈，选择了援藏，远赴林芝地区。中文系还有好几个贫困生入藏教书去了。李建强去的地儿，远远比不上宋力强去的林芝，太偏远了。李建强援藏后，给丘山打长途电话，说：“援藏，生活的艰辛倒不是问题。我打小帮父母干农活，早就吃够了生活的苦，早已具备了吃苦耐劳的精神，但我受不了这孤寂！一连好几个月也看不到几个人。看见个陌生人，我能激动地哭了！在平阳，看见熙熙攘攘的人就烦。现在，我深深地体会到：若没有了人，人间也就无味了！这里的工作并不繁忙，其实，没有多少事情可做。这里不用思考教育、教学的问题。这里的孩子不爱上学。到了季节，他们必须得上山挖四宝：藏红花、灵芝、雪莲、冬虫夏草。一到挖西藏四宝的季节，学生就跑光了。这一段是我们老师最忙碌的日子。我们得按照教育局的要求，挨家挨户地劝返学生。当然，劝说毫无作用。我们原以为，等过了挖西藏四宝的季节，学生自然就返校了。可事实并非如此。这里的孩子爬惯了高山雪原，根本受不了学校的束缚。更主要的是，藏族靠口耳相传，传承本民族文化，就像电视剧《格萨尔王》里的巫师一样。我在这里最大的花销就是打长途电话，太寂寞了！太孤独了！我曾向往这个神秘的地方。来了，我才知道，神秘的地方往往人迹罕至。人，毕竟是群居物种，离群索居，真的会崩溃！我时时刻刻都想逃离这个神秘的地方，回到人山人海的内地去……”

丘山在电话的另一头听着身处世界屋脊的李健强的肺腑之言，竟心生向往之情。也许，丘山现在的想法与李建强过去的想法一样，但丘山真是个能静守独处的人，他无惧孤独，无视寂寞，因为他喜欢想象、幻想……

丘山想站在世界屋脊上，远眺万家灯火、霓虹闪烁……他想：“那一刻，我会想些什么？是眷恋万家灯火、灯火阑珊，还是蔑视霓虹闪烁、灯红酒绿？走过世界的两级的人会是怎样的心态？”丘山思来想去，断定：“走过世界两级的人，才会真正认识到自己的渺小。走过烟火人间，你才会认识到自己不过是夏虫、蟪蛄、蝼蚁、蚍蜉……天地一蜉蝣，叶上一朝露，倏忽而过，无迹可寻。去过世界屋脊的人，更会认识到自己的微不足道。那些溶洞冰川都是亿年计的。哪处冰雕的姿态都能傲视天地。人在这个世界算个什么，简直不值一提！”

跟李健强比起来，宋力强的处境要好得多。林芝是西藏的旅游打卡地。内地人去得多，一波接一波，几圈转下来，林芝就富庶了。宋力强同李健强一样，打小干农活，吃得了生活的苦。宋力强还会做饭，很可口。这些都是游子异地谋生的资本。他们属于无产阶级，无钱无权无门路，有的只是干劲与闯劲，过盛的体力与充沛的精力，自食其力的能力与自强不息的精神。这些是无产者的无形资产。这些无形资产至少能支撑无产者迈过人生的一道道坎儿。这些无形资产也能确保他们活下来。如果能自然死亡，寿终正寝，他们此生就无憾了！

宋力强靠着这些无形资产，从一个普通的技校老师，成长为技校校长。这是所培养导游的技校。林芝这方宝地给了宋力强机会。宋力强有了实现人生价值的平台，不枉此行。

丘山想：“如果李健强也去了林芝，或许，他的成就不亚于宋力强。哲学讲的总是与现实不符。哲学讲，环境是外因，外因只有通过内因，才能起作用。而现实恰恰与之相反：内因只有通过外因，才能发挥潜能，有所作为。”

其实，丘山不知道，宋力强对现实有清醒的认识。宋力强知道，即便是偏远山区、世界屋脊，其范围内的各个地区也是有差别的，甚至相差悬殊！所以，援藏也得努力争取个好去处，为自己的将来找好根据地。于是，宋力强拜访了负责招聘援藏教师的领导。他也就顺理成章地去了林芝。宋力强早就认识到：只要有人的地方，无论人数多与少，也不管种族、信仰、思想有何不同，其规则大同小异。

宋力强最喜欢看电视剧《为了一句话》。他非常崇拜李雪健饰演的韩县长。宋力强常常引用韩县长的一句话：“这个世界是个讲理的世界，但讲理不在理字上，而在讲字上。”宋力强参透了这个世界“讲理”的玄机。他特别关注这个理是由谁讲的。由谁讲，他就对谁推崇备至，他就去拜谁。

大四最后一个学年，又到了催缴学费的时间。学生们群情激愤，四年的积怨，需要宣泄。宣泄需要理由，赶巧不巧的是，学校拉闸停了学生宿舍的电，这给了学生宣泄情绪的借口。

晚上十点，学生刚晚自习自修回来。他们打开电视，想放松放松。大四的学生压力挺大——有拿毕业证、学位证的压力，有就业的压力，有考研的压力……

十点半，学校突然拉闸停电。这比平时早停了一个小时。学生不干了！开始躁动……有人推开窗户，高喊“抗议！”于是，群响云集，人声鼎沸……随着高涨的气势，“抗议”变成了“谩骂”。“谩骂”中夹杂着“人体器官”。序幕一旦开启，高潮就会迭起……

有人高空抛物，从窗户往外扔瓶子。瓶子甩在公寓院子里的水泥地上，砰地一声碎裂，四处迸溅……丘山想：“看来，不仅笑会传染人，愤怒也会传染人。且其传染力度不亚于笑。”

有第一个高空抛物的，就会接二连三，无数人响应。一时间，塑料瓶、玻璃瓶、啤酒瓶、罐头瓶……百瓶齐发，横空出世。有的在空中相撞，两瓶俱碎，就像侵袭的导弹与防御系统之间的一场较量。有的失手，砸碎了自己宿舍的玻璃。玻璃茬飞溅。有的用力过猛，把瓶子拽到了对面宿舍楼的窗户上，打碎了窗户上玻璃，差点伤及无辜。

自学晚归的同学，看着这满天的流星雨，不敢越雷池一步！他们蜷缩在宿舍楼外的墙角，胆战心惊地观战。

瓶子发射殆尽！有的同学把自己的水杯都丢出窗外。学生公寓的院子里，碎玻璃碴铺了一地，不同材质的水杯随处可见，好像古代攻城掠地散落的滚木礌石。

别以为弹尽粮绝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学生们又向窗外抛书本和撕碎的纸屑。那些书本在空中中了风，扑棱着翅膀坠地，像折翼的鸟。风见了那些纸屑，像是引发痛风，呻吟着，将纸屑扬起……带字的纸屑在夜空中翻飞，像一群长着斑点的蛾子因燥热而到处乱飞……

字是无辜的，它却为这场劫难殉葬。字是神圣的，据说，仓颉造字时，天雨粟，鬼夜哭……不知那些被撕碎的语句和残留在纸屑上的残字，会不会引起雷霆震怒，神鬼夜哭？

丘山哭了，虽然他不是神，不是鬼。他的啜泣被愤怒的呼喊与谩骂淹没。丘山后悔上西山大学。这里未曾洗涤人的灵魂，救赎人的思想，反而，用无形的手，把人推下无底深渊……

抗议仍在继续……这会儿，学生已经丧失了理智，他们将点燃的枕头、被子抛出窗外。点燃的枕头在夜风的怂恿下，怒火中烧，直冲向地面。枕头烧破的一头，漏下荞麦皮，随风飘散，像平阳的雨，每一滴都被雾霾侵染得乌黑。燃着熊熊烈火的被子，像自焚跳楼的轻生者，从窗户一跃而下，生无可恋。

火引燃了满地的书和纸屑。风撵着烧成灰烬的书页和纸屑乱跑。男生、女生宿舍像是遭了劫掠，千疮百孔，满目疮痍……

丘山想起了影响世界格局，让元军损兵折将的钓鱼台，想起了让满清付出惨重代价，久攻不下的江阴城。古今对比，丘山悲从中来……钓鱼台为家国存亡而战。蒙哥怒发冲冠，却战死钓鱼台下。因此，蒙古的铁骑止步欧洲。金帐汗国终究无法遏制沙俄的崛起。江阴城因保家卫国而战。一座小城坚守了一百多天，杀敌七万，射杀了好几个贝勒爷。满清虽胜犹败！满清攻克了江阴城，却征服不了人心。

而眼前的一幕，为了哪般？高额的学费，还是四年不公平地对待？抑或是因入世的恐慌所致？彼此间不能好好沟通吗？有问题不能向上反应吗？学校就不能及时解决学生急难愁盼的问题吗？丘山自语道：“不能！问题反应好多次，学校的答复是：不行，你们就换所大学读！”

书本教育我们为民族大义而活，为中华崛起而学。而现象是，普通人为了点小事，就得豁出命来争取。丘山觉得这很可笑，更可悲！

当学生们扔无可扔、抛无可抛的时候，西山大学的副校长来到了现场。他躲在学生公寓门口的墙角，缩头缩尾，进退两难。他让人取来扩音喇叭。他对着扩音喇叭，讲了十多分钟的话，才发现没开扩音。他用颤抖的手按下扩音键，又重讲了一遍。但是，两次讲话的内容，竟然完全不一样。这是随行人员传出来的。

第一遍，他说：“你们的行为与你们的身份严重不符！你们接受了四年的高等教育，你们的素养在哪里？你们的行为不仅严重违纪，甚至违法，学校将依规、依纪、依法，严肃查处，绝不姑息！”

开了扩音，他说：“我理解同学们的心情，也想充分了解大家的困难，更想帮助大家解决生活、学习中存在的问题，及时纾困解难。同学们！大家要相信学校，依靠组织，通过正规渠道，按照正常的程序反应问题，说明困难，寻求帮助。大家要理智，好好想想十年寒窗的不易，好好想想含辛茹苦的父母。他们付出那么多，才换来了你们上大学的机会。关于拉闸停电的问题，校领导研究决定：还执行原来的规定。同学们！稍安勿躁！大家选出代表，让代表下来跟我们充分沟通、交流，反应问题，学校保证切实解决大家反应的问题和困难。”这个副校长欲盖弥彰，偷梁换柱，把拉闸限电说成了拉闸停电。学校拉闸决不是为了保障学生的充足睡眠，而是想剩下电费，挪做他用。

学生毕竟是学生，阅历浅，经验不足。他们真选出了代表。不仅反应的问题和困难没得到解决，几个代表都受到了严惩。代表们不冤枉，的确是他们几个挑头闹事。“讲理”关键不在“理”上，而在“讲”上。学生缺乏斗争经验，学校三下五除二就把事态压下来了。学校那招擒贼先擒王，的确管用，学生们过了几个月担惊受怕的日子。学校又是一招杀鸡骇猴，效果显著，学生们比以前听话多了。

丘山料定了结局。丘山的眼泪是为无知妄动而流的；丘山的眼泪是为因小事而躁动，遇大事却怯懦而流的；丘山的眼泪是为鲁莽急躁、缺乏谋略而流的……丘山认为：“属于自己的权益，一定要维护，但要讲求维权的方式、方法与策略。存在的问题，眼见的腐败，一定要敢于亮剑，勇于斗争，但要谋定而后动，不能一时冲动！毛主席倡导我们要具备斗争到底的精神。但是光有勇气、精神还远远不够，我们还得足智多谋，斗智斗勇。我们更得学法律，懂得拿起法律武器与腐败分子、官僚恶霸斗争。现实的复杂性决定了人民群众与黑恶势力斗争方式和手段的多样性。复杂的现实也决定了人民群众与黑恶势力斗争持久性。”

毕业在即，分别的气氛渐浓，真是“浩荡离愁白日斜。”饯别宴一场接一场，傻二饭店一趟接一趟。不是专为送谁，而是互相送别。

先举办了9902班集体饯别宴。出乎男生意料的是，女生个顶个地能喝。据说，女人天生能解酒。这场班级饯别宴让男生大开眼界。

显然，女生是有备而来的，她们谋划周详，目标明确，有步骤，讲策略。

潘高亮一进包间，就被女生盯上了。女生开始花样百出地劝酒。潘高亮穷以应付，招架不住。白素贞劝酒道：“潘高亮！你自恃才高，平日里，遇见我，不理不睬的。马上毕业了，你得为你这恃才傲物的脾性，自罚一杯。”潘高亮一脸窘迫，解释说：“哪有自恃才高？我那是害羞。”白素贞早已将一大杯啤酒送到潘高亮唇边。潘高亮只好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小青又来劝酒，她说：“高亮！你是真害羞，还是假害羞？如果你是真害羞，哲人说了，这可是君子可贵的美德。如果你是假害羞，到了今天，就没必要再装了！干了这杯酒！从今而后，真诚相待。”高亮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只能接过酒杯，强饮下腹。

卢洁紧随其后，劝酒道：“高亮！别听她们的！做为团支书，我卢洁一向欣赏你的诚实！来！喝了这杯酒！酒酣胸胆，畅所欲言！”男生最怕女生夸。女生一句夸奖便能让男生破防。潘高亮接过酒杯，仰着脖子，开怀畅饮。

喝酒这事儿，很奇妙：第一杯总是难以下咽，像吞针一样，扎喉咙；接下来的几杯，喝得快，上头也快，不一会儿，便晕晕乎乎；喝到一定的量，喉咙通畅了，不用劝，自会抢着喝，直喝得舌头僵硬，吐字不清。如能就此打住，既怡情，又不伤身。可是，一旦喝到这个状态就停不下来了，那是“一杯一杯复一杯”，“将进酒，杯莫停……”直至意识模糊……

潘高亮空腹连干了三大杯，顷刻间，感觉头重脚轻。他看向地面，地面起伏不平，他走起路来，深一脚浅一脚的……

女生发起了冲锋，接踵而来。有的使出柔媚，有的胁迫，有的假装生气，有的故作悲伤……每一个小表情，每一种感情，无论真假，都让人盛情难却。潘高亮已经进入了喝酒的第二重境界——不用劝，他挨个打圈，见一个女生，就自罚一杯……

潘高亮喝到找墙扶的境界，他似乎觉得墙就在他的身旁，扶持着他。他伸出右手，在空气中扶着他幻想出来的墙，迈着太空步，寻厕而去。酩酊大醉的人有种特异功能：只要目的地明确，即便踉踉跄跄，他也能到达目的地。高亮蹲在厕所坑位旁边，不停地呕吐。他没来得急吃东西，吐了半天，只有酒水和口水，最后呕出了胆汁。

女生又开始进攻下一个目标了。她们分工明确，配合默契，喝倒一个又一个。可怜的男生毫无防备，又发作了男子汉大丈夫的顽瘴痼疾，加上自以为能把全部女生灌醉的狂妄自大，只能颓然倒下。结果，女生一个未醉，连微醺的标准都未达到。男生相继醉倒，扶墙的扶墙，乱爬的乱爬，溜桌底的醉眠桌底，倒伏饭桌的昏睡不醒、口水流溢，呆坐椅子的东倒西歪、无法自持……

幸存的几个清醒者，发现，久不见潘高亮的身影，忙去寻找。他们在男厕坑位旁找到了高亮，把高亮扶回来包间。

女生完胜，她们高唱着《好汉歌》，凯旋而归。男生完败，滑旱冰狼狈而归的那幕情景重现。幸存的未醉男根本扶不动醉醺醺的众醉汉！他们只得往返搀送，太累人了，他们喝下的就很快就作汗出了……

薛明未醉，开了小差。他和小青跑去西山大学文化广场上的长椅上坐聊。薛明不胜酒力，故而没喝多少酒。可是，醉不醉人人自醉。此情此景，薛明面对小青，竟不自觉地装醉。小青心知肚明，却也装起醉来。

于是，两个清醒人坐在刷了黄油漆的长椅上，说着醉话。醉话了夹带私货。私货全是情话。他俩在毕业时谈了一场“闪恋”。两人疯狂地说着醉话，脸越凑越近，竟接了初吻。这初吻对他俩都极有意义，因为这宣告了着他们的青春就此收场。虽然收场有些迟，但也完成了成长的必经之路。

第二天，大多同学酒醒了。薛明和小青再也不能装醉了。他们在闪恋就此止步。

要问丘山喝得如何？他被同学们用担架抬去了医院，打了两天点滴，才稀释了体内酒精的浓度。这就是执笔者的好处，他可以不写自己的糗事与窘态，他可以嫁祸于人，他还可以随心所欲地捏造事实，虚构情节。

情节虽然是虚构的，但执笔者所要表达的情思却是货真价实，童叟无欺的。

要毕业了！人是个奇妙的物种：善忘，又又容易记仇。美好的记忆总被人很快遗弃。伤心的往事，人非要铭记于心。于是，伤心事成了人心里的钉子户，强拆不得！

丘山很矛盾，他既眷恋西山大学，又想早早逃离此地。他眷恋着那场雪，眷恋着那次雪中漫步，他尤为眷恋花果街旁那棵石榴树。丘山也眷恋着平阳夏夜里的茶座，眷恋着西山大学校园里的那些石墩、石桌。

每到夏日，热得难以入睡，丘山便带上书，来到六十六号楼前，找到固定的石墩、石桌，坐下来，静心读书，竟能忘记夏日炎炎。丘山还眷恋着二十四号楼前停着的那辆三轮车。大二那年夏夜里，丘山曾和呼延贞跳上过那辆三轮车的车斗。跳上车斗的响动扰了民。一声呵斥，吓得丘山和呼延贞跑了老远。至今想来，丘山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跳上车斗。也许，正是因为没有什么目的，才让丘山那么地怀恋。

丘山还眷恋着西山大学南门口开的那家炒面馆。那炒面的味道，丘山忘不了，它是丘山心尖上的味道。丘山常和呼延贞来此吃炒面。丘山能吃一大碗加一小碗。呼延贞也想吃一大碗加一小碗，但她怕人笑话，不敢再要。

那个时候，一碗炒面就能把人吃美，让人满足。那个时候，虽也有悲伤、痛楚、忐忑……但一到饿的点儿，这些就被抛到九霄云外了，再棘手的事情，再大的烦恼，再重的创伤，一碗炒面都能抚平。如果事大，顶多再来瓶啤酒，再睡上三天。吃完面，喝完啤酒，睡足三天，什么劫都能度了！

走出西山大学校门，上下铺的八哥兄弟也将各奔前程……丘山知道，哪有什么前程，大多数人都会像翟清谈、李健强那样，艰难谋生。

走出大学校门，谁的未来也与这四年大学毫无关联。这就好像小学与初中、初中与高中、高中与大学一样，从不衔接。

一切都将从头开始，一切都由环境决定。如果非要讲内因，那么，门第、家族、门阀还是关键。我们祖祖辈辈，一代接一代地奋斗拼搏，舍生忘死地斗争了几千年，到头来，还是未能打破门第观念、家族势力、门阀体系。寒门子弟大多进不了名门望族。对于绝大多数人而言，你从那扇门出来，还是回到了那扇门里去。

宅边五柳树，祖上有荫蔽。

试看隋文帝，关陇数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