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的味道

三省

<font color="#9b9b9b">转眼就是北方的小年了,然后是南方小年,再一周就是春节。身处淮安,这个中国南北地理分界线的特殊地方,我也不知这究竟算是北方还是南方。这么多年依着家乡的传统,我一直过的是南方小年,二十四这一天,开始送灶,打扫庭除。外地生活久了,这年一年年过去,也开始怀念起当年的那个“年味”。<br> 已经多年未回老家跨年了。这些年,因为定居外地,往往开年后才回老家待一两天,不能陪父母守岁,颇难心安。 <br> 谈到老家过年,印象最深的还是孩童的时候。小孩子是最盼望新年的,有新衣服、有好吃的还有红包,最好的是可以敞开来玩,不用担心学习。<br> 记忆中,小孩子的“年”是从放寒假就开始了的。那时的寒假作业就一本薄薄的《快乐寒假》,语文数学加上猜谜语,一共20页左右吧,里面还夹着一些小故事,安心坐下来半天不到就全部完成了,剩下的日子就放心地玩去吧,像鸟儿一样不受拘束。离年越近,心情越高兴。母亲年三十就把糕点放在了床头,嘱咐年初一一定要咬上两口,寓意步步登高。故乡还有除夕夜攀爬门板会长高的说法,我每年三十都要攀爬一下,遗憾的是还是长得不够高。</font><div><font color="#9b9b9b"> 当然,最开心的还是大年初一这一天,可以穿上漂亮的新衣服,早早地起床,叫上附近的伙伴,挨家挨户地去拜年,敲开村民的门,说一些贺年的话,得一些瓜子花生类的,家庭条件好点的也会给一点糖果。每年离家去拜年前,都让母亲准备一个大大的布袋,等到拜完整个村子的人家,袋子里的瓜子花生糖果基本也满了。拜年一般都是差不多大的孩子一起去的,口齿伶俐一点的,排在前面说些吉利话,嘴角笨拙的跟着说“恭喜”、“恭喜”就行了,更腼腆的干脆不说话,只等着接收瓜子花生就行。也有大孩子带着小孩子拜年的,小孩子走得慢,跟不上趟,就走一路哭一路,遇到天气不好的时候,也有在泥地里摔跟头的。多年以后,带小孩回家过年一次,遗憾的是小孩子挨家挨户拜年的习惯已经没有了。一般过完元宵节后,小孩子的好日子也就快要到头了,开始收拾收拾,准备新一年的学习了。<br> 记忆中,大人的“年”是要从过了腊月二十四后才开始。一年的农活早早就结束了,许多人家才进入腊月就开始忙活新年了。但一般过了腊月二十四就不出远门了,开始专心忙年。家家户户开始里里外外的大扫除。把屋里的桌椅板凳都挪一下,把犄角旮旯里都扫一遍,把窗户上的玻璃都擦一擦,被子晒一晒、床单洗一洗,晒被子的时候用一根木棍敲打上几遍,把上面的灰尘敲去。很小的时候,父亲在贴春联时,我都是在旁边打下手;后来年纪大了些,父亲开始不再爬高,于是贴春联的业务我就承包了下来。这几年,父亲身体不好,也不知家里的春联怎么贴的了。小时候自己也写过两次春联给贴到门上,但总觉得没有买的高大上,后来也就索性不写了。那时,讲究的人家还要在房屋前后左右的土地上用石灰粉打上圆圆的图案;遇到雨后土地潮湿的情况下,还要铺上草木灰,然后再打上石灰粉。<br> 那时,乡村在外打工的人还很少,交通也远没有现在这么发达。每年过年前,奔波几千里,只为赶回去吃年夜饭的还很少。那时的父亲还做着小生意。那时在过年前还有道关,叫“年关”,每到年底,父亲总要出去要债收账,要到的钱多点,日子就好过一些、宽裕一些。有时天黑,看着天上的繁星,村庄的灯火,听着邻居家的狗叫,在村口眺望着远方,叨唠着父亲还没回家,还是挺担忧的。想到父亲,总能唤起心中温暖的感觉。<br> 现在,城里的年是从商品打折声里开始的。临近春节,到处是打折促销的广告宣传,一临近春节,马路就开始不畅了,到处是音乐声,喇叭声。在城里多年,也渐渐开始适应这些生活了。<br> 而记忆中,乡下的年是从猪的嚎叫声里开始的。乡下的年除了大扫除,主要就是忙吃的。那时,家家户户还是养猪的,小时候我也打过猪草,但基本还是姐姐在做着。每次临到春节,村子里总有很多人家开始杀猪,一只猪几户人家分着就没有了,那时的猪肉也香甜。而现在老家也几乎没人养猪了。再就是忙着蒸年馍年糕做包子的,家家户户,从村头到村尾,炊烟弥漫,面香扑鼻。小时候,隔壁邻居是卖豆腐的,所以年前总能喝到醇醇的豆浆。<br> 小时候,对年是热切的期盼着的。在物质匮乏的年代,“年”是一场盛宴。随着年岁的渐渐增大,开始不那么渴望。也不知从几何起,也渐渐害怕起过年。故乡还在,亲人都在,但感觉不一样了,“年”味不一样了。没有什么山珍海味值得惦记了,甚至连新衣服也懒得添置了,年就这样一年一年地走近,又一年一年地走远。<br> 也许和年龄有关吧,幼小时盼长大,二十多岁时觉得以后的岁月还很长。直到小孩出生后,小孩一天天长大,父母一天天变老,而自己亦开始觉得日子过得太快了。过年,意味着又老了一岁。很多人不愿意过年,除了长了年岁,也许还怕长肉吧。一恐“天增岁月人增寿”、二恐“天增岁月人增肉”。于是乎,过年的欢乐便被种种担忧给涤荡了。 <br> 心态不一样,嗅起来的“年味”也不一样。以前在乡下,最不喜的是春节前下雨或下雪的,湿湿的土地冻了化,化了冻,没个一周,地干透不了,一片泥泞。而现在却经常渴望下雪,有雪的冬天才完美,更期盼的是雪大一些,可以和小孩堆雪人、打雪仗,踩着咯吱咯吱的雪,踏雪拜年更有画面感。<br> 还有一周,“年”就真的来了。国学大师季羡林说:“虽然年像淡烟,又像远山的晴岚,我们握不着,也看不到,但当它走来的时候,只在我们的心头轻轻地一拂,我们就知道年来了。”听起来,倒觉得有点心上人的感觉。<br> “年”是什么,在我看来,年更多的是一种仪式,而年味是一种气氛,经历了特定的仪式才能透出年味,就像挂灯笼,贴春联,放鞭炮,看春晚,而小孩子最容易被培养出这种感觉,比如穿新新衣、拜新年。而对于我来说,对于年的若即若离,也许跟多年不放鞭炮、不看春晚、不穿新衣有关吧。如果硬要给“年味”贴标签的话,喜庆和团圆两个词是少不了的吧。 <br> 年的味道是鞭炮的味道。硝烟弥漫中,天地氤氲,万物化醇,是喜庆,是祥和。红红火火,热热闹闹。<br> 年的味道是年夜饭的味道。大小一家,围桌而坐,其乐融融,是亲情。我不喜欢把年夜饭搬到饭店里去饕餮一番,家里的氛围才是团团圆圆的氛围,才是吃年夜饭的正宗氛围。有家才温馨,没有家的载体年味不免要淡几分。 <br> 节,脱胎于历史,幻化为文化,当灵魂越来越缺乏依附的载体,节日就会越来越淡,春节也如此。年味的淡,是因为少了企盼。贫寒的岁月里,“年”意味着许多愿望的达成,可以大快朵颐;贫寒的岁月,生活不易,外出讨生活,多远都要回来过年,可以老少齐欢。这不是抚今追昔,也不是强调只有贫寒才有年味。“年”是一个符号,它寄托着情感,物质生活极大丰富的今天,生活节奏也越来越快,劳碌了一年,该和家人好好聚聚了。保持对年的一份渴望,保持对家的一种热情,以真切的情感,对待自己的朋友、亲人。物质看淡一些,金钱看轻一些,情感看重一些,生活简单一些,手机放远一些,年味也会回归的吧。我们可以以家为圆点,以亲人、朋友为半径,在新年里划出属于自己的朋友圈。</font><br> <br> <font color="#b06fbb">原文写于2016年春节前,当年还未禁放烟花爆竹,父亲也还在。2019年城区开始禁放,当年持支持态度,主要是那几年空气质量太差了,夸张的时候,感觉一年霾天能有一半以上。经历三年疫情,觉得偶尔放开也未尝不可。前日夜晚回家,不知谁家放了烟花爆竹,一进小区嗅到空气中那久违的烟火气,心头竟有些愉悦。 <br> 也许因为记忆就比现实美好,当传统年的元素渐渐从现代生活里剥离,越来越多人感叹年味的变淡。多年来,一直保持看史书的喜好。2019年看《清史稿》时,看到列传中隆科多、年羹尧篇,突然觉得年羹尧这名字蛮切合现在新年的,年姓特别,配以羹+尧吗,正是新年+吃喝+敬老(拜年),而现在也基本只剩吃喝和拜年了。<br></font><div style="text-align: left;"><font color="#b06fbb"> 也有人认为年味变淡是“西学东渐”的结果,文化交锋渗透,洋节与传统节日同时并存。在年轻人那里,大有西风压倒东风之势;但在年长些人那里却是对传统满满的怀念。“美人在骨不在皮”,节日背后的文化和精神,才是节日的起源与根本,即使年岁久远,只要精神常在就仍旧充满魅力。</font></div></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