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冲突论和整合论除了在利益关注上存在差异之外，它们之间的差异还 表现在关于价值系统的生成过程以及把价值系统和其他社会结构连接起来 的社会机制上。它们之间争论的焦点集中在，权力系统的运作中，合法性 如何起仲裁作用？冲突论的答案是，价值共识是强迫和意识形态操纵的函 数。整合论的答案是，价值共识来自对集体利益的自然认同，且有某种合 作行动为集体利益服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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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表面的分歧背后，是两种流派对权力过 程完全不同的理解。例如，群体如何获得权力？什么是取得和维持权力的 战略？这些战略和权力的意识形态基础之间的一致程度如何？从属者挑战 掌权者合法性的条件是什么？他们寻求改变权力系统的途径有哪些？等问 题上，这两个流派的答案是完全不同的。

1. 哈贝马斯的沟通权力

如果说吉登斯是从利益和合法性上批判功能主义的权力观的话，那 么，哈贝马斯(Habermas)则抽去了功能主义对权力认识的结构基础。在 哈贝马斯看来，权力是一种关系网络，无所不在，无时不在，因此，谁拥 有权力，以什么名义拥有，他们从权力中获得什么等权力的“配置”问 题，相对于权力的构成问题，在哈贝马斯眼中，就是一个次要的问题了 (Habermas, 1997)。在这一点上，福柯也有着相同的见解，他把权力看作 是贯穿整个社会身体的生产性网络，它的产品是现实、对象领域和真理仪 式(Faucault, 1979) o

哈贝马斯也不认同功能主义的媒介理论，他认为，权力和货币之间不 存在可比性。首先，权力更需要合法化，它比货币需要更多的规范支持。 其次，在交换关系中，双方并没有结构上的优劣之分，但在权力关系中， 一方却处于结构上的劣势，一方发布命令，另一个则需要服从。再次，权 威不能完全依赖于惩罚的威胁，而交换则可以。如果权威完全依赖于惩 罚，则权威是不稳定的。为了保持权威的稳定，服从命令的责任感是必需 的。最后，在权力关系中，下属必须能够考察目标，决定其是否合法；而 在交换关系中，目标是否合法是一个不相干的问题。可见，货币和权力之 间的差异还是相当明显的。

2. 福柯的话语权力

当代研究权力的学者，恐怕没有人能够绕过福柯的权力理论，因为他 把权力和知识有机地联系在一起，从而让我们对话语权力的了解有了长足 的进步。福柯把自己对权力的研究称为“权力的微观物理学”，这一阐述 可以总括他自己对权力关系的关注点和立场，即对权力关系的各种阻力形 式的研究。

在其著作中，福柯以权力的“微观物理学” 一词阐明了自己的立场。 他提出四个主题，确切地说，他讨论了四个他认为不成立的常见概念：第 一，权力是某些人可以占有的东西，同时，另一些人被排除在占有之外。 尽管“大权在握” 一词可以充当方便的政治口号，却无益于历史分析。除 政治之外，权力也植根于家庭、性关系、生活条件和邻里生活。因此，他 拒绝的第二个概念是，权力有局限，特别是权力仅限于国家机构。恰恰相 反，国家机器仅仅是一个“附属结构”，权力体系的工具远远大于国家。 例如，法国古代政权中的警察，仅仅因为父系权威和宗教社区的预先存 在，才有效力。第三，权力隶属于生产方式，或者是生产方式的派生物。 相反，权力是主导性生产方式的构成要素。只有通过权力机制，人们才会 把相当一部分的生命贡献给劳动，而不是其他活动，如休息、做爱或抢劫 (很明显，这一论题使得福柯的观点有别于正统的马克思主义者)。第四， 权力仅植根于物质力量。事实上，在暴力和意识形态之间作出明确划分的 做法是错误的。行使权力的每一种情形也都是积聚知识的例子。例如，特 别是19世纪以来，每一个“权力代理人”例行公事地要向其上级反映命 令执行的情况。因此，权力不仅仅具有抑制效应，它也具有促进和整合效 应(Foucault, 1976) o

在福柯看来，权力是一种社会关系，是一种社会结构。在这种结构 中，掌权者a和从属者b之间的关系是一种内在关系，失去一方，另一方 就没有存在的理由，他们是一个物体上的两极。因此，权力参与者的认 同，不是存在于权力形成之前，而是权力形成之后，是某种权力关系的 反映。

在这种观点下，处于权力关系下的所有个体，并不是完全没有权力。 例如，在监狱中，相对于犯人而言，看守具有限制后者行动的权力，相对 于看守而言，犯人的权力在于，没有犯人，看守就没有存在的理由。

库什(Kusch)把福柯的权力定义阐释为下列13个条件(Kusch, 1991)：

两个个体(或者两组个体)a和b之间，存在一种权力关系(即a对 b行使权力)，当且仅当a和b之间存在一种关系R, R满足下列条件：

(1) 由于R的存在，b的可能行动集将发生重新排序。

(2) a认可b作为一个作出决策和行动的个人。

(3) b同意R的存在，相信如果不服从a的命令或期望，a会有一种 制胜战略让b臣服。

(4) b有自由来抗争R的存在。

(5) 在公开冲突的场合，R也成立。

(6) R与a和b之间的其他关系关联，包括沟通、亲缘、交换和生产关系。

(7) R的存在依赖于a的一个目标，例如维持特权、积累利润等。

(8) 在a和b之间运作的一个分化系统(由法律、传统、地位、特 权、经济差距、语言或文化差异、能力等所决定)让R的成立变为可能， 并强化R (可能增加或修正)。

(9) R的存在依赖于a所掌控的特定手段，这些手段(武力恐吓、巧 言善诱、经济差距、控制、监视和统治手段)催生并支撑R。

(10) R具有特定形式或制度化程度。

(11) R在某种程度上是理性的(有效的，结果的确定性，和知识关 联，和知识的生产)。

(12) R的存在允许有关(7) — (11)条件的变更，而且，a和b之 间(或者a和其他个体，或者b和其他个体之间)存在的更多的权力关系 (R\ R”等)关联。

(13) a和b的认同是(至少部分地)由R决定的。

一个常见的误解是，福柯认为权力关系在社会生活中无所不在。所谓 “无所不在”是指，权力关系延伸到整个网络，其中L b等只是整个网络 的一个部分。恰恰相反，在福柯的观点中，一种社会关系，只有满足四个 基本条件时，才能用权力关系来加以分析。这四个条件分别是：

(1) 从某种意义上讲，权力关系与博弈情境相关，在这种情境下，a、 b在一定程度上均卷入一种战略分析中［上述条件(2)、(3)、(4)］。

(2) 仅仅依靠暴力所维持的社会关系不是权力关系［上述条件(3)、

(4) 、(5)"

(3) a和b之间关系，在一定程度上，已经制度化和理性化［上述条 件(10)、 (11)］。

(4) 权力关系不是a、b之间的唯一关系［上述条件(6)］。

无论对福柯的权力理论的阐释如何不同，一个基本的共识是，福柯的 微观物理学给权力研究带来两大贡献：一是权力和主体之间的关系；二是 知识和权力之间的关联，即“话语权力”的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