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回忆录》 妻弟的悲哀

许春达

妻弟的悲哀

妻弟小南(王福寿)死了，老伴说他还是死掉好，因为他生活得太难了，太苦了。

死掉了再也不要忍受肉体的痛苦、精神的折磨，死掉了再也不用担心两个儿子吵闹、打架。“狗十咯，猫十咯，黄鼠狼看见咯，喇爬瓜送汤咯”这些别人听了都难过，对他来说，死掉了是解脱，是幸福。

小南患食道癌半年，我劝他手术切除，他自己坚持放疗。在常州四院（肿瘤医院）第一次放疗回来，喜气洋洋，还在家办了几桌酒招待看望过他的人，可就是咳得厉害，金坛人民医院医生说是气管炎，挂了一个多月的水，没多大好转，我和老伴去看他时他很高兴。

后来，他出院回家，我和老伴去看他时，他从自留地里割了一把韭菜回来准备烧饭，人很瘦弱、憔悴。我劝他仍要到肿瘤医院去检查。我告诉他病未好，咳嗽忽好。

第二次由他女婿跃平陪他又去常州肿瘤医院住院继续放疗，医生说扩散到食管上了，腊月初我和老伴乘坐春潮的车去望他，他外表看人还可以，跃平告诉我们，又扩散到食管下端了。我们给他三百元钱，要过年了，他也回家了，住在许巷里留娣处。老伴、小平、夕娣、小英都去看过他。

正月初五打电话到薛庄大金家，大金妻子留娣接的电话，得知他三十夜发热咳嗽又去金坛人民医院住院了；初八大金、留娣来吃饭，我们问大金，大金说还可以。

正月十八日（二月十二日），我们去看他，都不认识了，不但消瘦而且变形，我知道他来日不多了。他的老伴在服侍他；正月廿六日我和老伴再去看他，他睡着，面色尚可。醒来后说话音调低沉，也不能坐起来了，他老伴告诉我们许多不行之事。

晚饭后，我打电话给跃平，叫跃平替换一下留娣，留娣回家三天，我接到建平、跃平的电话，说他已经吐血了，医生告知不行了，我同意他回家，他自己也要回家；因为薛庄有个村风，尸体是不能拖进村的，二月初二日接建平电话，他死了。

我们冒雨去吊丧，他穿了花衣服，戴了花帽子，像个唱戏的人躺在门板上，他的老姐摸他的胸口还有余温。我揭开盖面纸，他张着嘴，似乎还要呼吸这世上最后一口空气，似乎还有话要告诉我们，似乎还要吃点什么……

断气时他的小儿子站在对门看着他，既不叫我和老伴姑父娘娘，也不去帮忙，只听见嘴里咕噜咕噜的，不知道说些什么。还不许我和老伴进他家门，“忽要来，我家没死人”。

妻弟尸骨未寒，两个儿子，一个在房间翻箱倒柜，一个站在高凳上，翻找挂在门口椽子上的洋芋头种子篮。好像他们的父亲留有万贯家财。他们眼里只有钱！钱！钱！

办完丧事，我说了句公道话：“跃平也尽到责任咯，也要得点家产”，两个儿子恨我一个洞！

哎！养儿不教不如养只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