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河边草

阮三哥

乡村乡土的记忆 　　西沙河水，在我们的村边流过。 西沙河两岸，长满青青的水草。 西沙河，是我的家乡最长最大的河。它发源于医巫闾山东麓，向东南流入大海。 西沙河边的青青水草，根深叶茂，长年守护在小河两边。它们坚韧挺拔，任风吹雨打，任河水冲刷，不屈不挠，不卑不亢。那茁壮的身姿，那浓密的绿叶，时时都在展示着“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旺盛的生命力。 　　我们村里有一个叫刘青青的孩子。他和我同岁，常常和我一起玩儿，一起挖野菜，一起来到西沙河边，有时趟水，有时捉鱼，有时在沙滩上翻跟头，有时躺在青草丛中看太阳，闻草香。 在西沙河两岸的草地上，留下了我们俩无数的脚印。 刘青青，他和西沙河边的青青野草一样，幼小的童年里，经受过无数苦难和折磨。而他，一次一次地抗争过来，就像那青青河边草，頑强地生长着。 刘青青三四岁时，他爸爸因为痨病去世。他妈妈带着他和他的两个哥哥，在一贫如洗的家里，艰难度日。 　　开春不久，地化了，生出了曲麻菜、苦麻菜、大脑嘣儿。为了添饱肚子，青青妈领着青青，到西沙河边的野地里挖野菜。 小青青手里也拿了一把挖菜刀。妈妈挖十棵，小青青只能挖一棵。有时用过力，还会累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小青青心灵手巧，他仔细观察妈妈怎样挖野菜。他看到妈妈的菜刀没有插进土里很深，而是只插进去一点点，就把野菜割下来了。他照着妈妈的方法挖，挖得快了，也不会累坐下了。 娘两个挖了半天，挖了满满的一大筐曲麻菜。青青拉着妈妈的手说：“妈，我渴！” 妈妈把菜筐放在地边上，拉着青青走近流淌着清清亮亮的河水的西沙河边。春天的西沙河，河边的青草刚刚发芽，嫩绿的草叶油光崭亮，叶片随风晃动，像是在和小青青招手。 青青妈双手捧着河水，送到青青嘴边。小青青一连喝了三捧西沙河水，他不渴了，浑身增添了力气。和妈妈一起，挎着够吃一天的野菜，高高兴兴的回家了。 　　不知是青青几岁时，我们俩成了好朋友。 那也是一个春天，我们俩相约一起去西沙河边的野地里挖野菜。 那是一个艳阳高照的好天气，我们俩没用多大功夫，每个人都挖了满满的一筐野菜。 “园子，咱俩去河边玩一会儿再回家，好么？”青青跟我说。 “好，天还早着呢，咱俩去河边玩一会儿！”我回答。 在西沙河边的沙滩上，我们俩堆沙堆，翻跟头。 在西沙河边的青草里，我们俩找蚂蚱，捉蛐蛐。 不知道什么时候，青青爬上了一棵大树。当我走到他爬的那棵树下时，我看到他正把手伸进一个树洞里。突然，青青“啊”的一声，整个人从大树上掉了下来。 　　我连忙趴在地上，“青青！青青！”的大声呼叫。我拉住他的手，摇晃着他的胳膊。 我想喊人，可是环顾四周，连个人影都没有。我只好吃力的把他背起来，放在我们俩刚才找蚂蚱的草窠里。我抓了几把河边的青草叶子，放在青青的鼻子旁边。因为我听大人说过，昏过去的人，闻闻草腥味就能醒过来。接着我又跑到河边，从河里捧了一捧清水，把水一滴一滴的滴进青青的嘴里。 我看到青青的嘴动了几下，那是他咽水的动作。我非常高兴，大喊：“青青！青青！你醒醒！你醒醒！”青青哼了一声，两手紧紧的拉住了我。 没过多大一会儿，青青睁开了眼睛，他告诉我，那树洞里不知道有什么东西，把他的手咬疼了。我拿过他的手一看，真的有两条红印，幸好没有出血。 又歇了一会儿，青青说回家。我扶他起来，又挎起他的菜筐。青青笑了，抢过他的菜筐说：“你把我当病人了？我没事了，快回家吧！” 　　我上小学那年，青青也上小学了。我们村的小学，一个年级只有一个班，我们俩自然就是同班同学了。 就在那一年，他们家的旧房子被大雨下倒了。万般无奈之下，他妈妈改嫁到一个带着四个孩子的男人家里。那家人也很穷，后爹又很不待见他，青青的童年，又遭受了一次打击。 第二年开学的时候，我看到青青偷偷的流眼泪。 我把他拉到没人的地方，问他发生了什么事情。青青难过地告诉我，他后爹不给他交学费，他妈替他要了几次，他后爹不但不给，还把他妈给打了，并且威胁说，如果再提这事，就把他们娘仨赶出去（那时他大哥远去南方谋生了）。我问青青交不上学费怎么办，青青说，没关系，大不了不上学了。 青青的苦难，让我的心里非常难受，我徘徊在西沙河边的青青绿草地上，反复想着青青学费的事。 青青河边草，悠悠天不老。 野火烧不尽，风雨吹不倒。 第二天，我拉着青青到没人的地方，让他找他大哥帮忙。青青说：“我都不知道我大哥在哪里，上哪儿去找他呀？”我说：“你妈肯定知道，你悄悄的问你妈，把你大哥写给你妈的信封要来，我有办法让你大哥帮你交学费！”青青高兴地说：“你要是能让我大哥给我交学费，你就是我最好的哥们儿！” 　　第二天，青青就悄悄地塞给我一个信封。我拿着信封找到我的班主任老师，把青青的家境和困难说给老师，求老师亲自给他大哥写封信。 没过多久，青青的大哥就把他的学费直接寄给我们的班主任老师了。 　　我上中学的时候，青青没有参加考试，他不上学了。从那时起，我们的交往中断了。 但是在我的心底下，青青永远是我的好朋友。 青青河边草，绵绵到海角。 海角路不尽，相思情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