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羊对抗的7天

文澜

　　如果我家仅是我和老公两个退休的老人，我家阳的时间一定能推迟到很远很远。因为我家有一个大冰箱，里面冰冻了各种各样的肉和一大盒西红柿。其中冷藏室塞满了各种冬季蔬菜和一些大棚产的绿色蔬菜。最重要的一点是，我家在农村有个菜窖，里面存放着我和老公今年种的白菜、胡萝卜和白萝卜。如果冰箱的菜吃完了，我们不必上街和人接触去买菜，自己开车回村里就可以取。但是，无论我和老公俩人怎么努力，也堵不住一个带风箱的窗口。

　　自从12月6日疫情管控放开后，太原疫情蔓延像河堤决口泄洪。我儿在太原上班，每天开车在太原和榆次的家之间往返。我觉得我家的防线说不定哪一天就会被我儿撕开口子。

　　在防疫药品还没有被疯抢和哄抬价格前，我老公就抢占信息先机，去药店采购了感冒药和酒精消毒液。肉蛋奶、米面油、调料等食品，我也采购了很多，足够吃好一阵子。

2022年12月14日，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了我，我觉得新冠离我家越来越近，甚至是正走在通往我家的路上。这天下午我老觉得有什么在催着我，上街买了几把挂面和几斤梨后就匆匆赶回家炒肉、炸丸子。等我把炸好的肉丸子分装成几个小袋往冰箱存放时，我老公说，“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本是一句戏谑的玩笑话，结果晚上我们家的“东风”就来了。

　　晚上儿子下班回来，一进门就对我俩说，他所在的部门30个人，今天只剩下4人上班。他座位前后左右的同事都羊了，他不敢确定自己今天是不是已经羊，让我俩做好羊的思想准备。我顺嘴说了句“人生要有多种体验才好”。我这样戏谑说话，是在安慰儿子，也是在安慰我自己。

2022年12月15日。早晨醒来，儿子说他嗓子干燥且疼痛，我老公说他也是，恰巧我也是，我们一起说“咱们家中啦”，从这天开始，我们家一下子变成了“羊圈”。

　　老公和儿子除了咽部干燥疼痛，还有咳嗽症状，他俩咳嗽像有什么东西在撕扯，而且有痰。我仅是咽喉干燥和轻微疼痛。为了不让每人身上不同数量的病毒交叉感染，也是为了保护并不严重的我，吃饭时我们自动分开了餐具。我们各选了一套餐具，便各找自己喜欢的地方分开就餐。儿子在他卧室的写字台就餐，老公在书房就餐，我还是在餐厅的餐桌就餐。

　　吃完早饭，老公提出一大包药，说“各选自己对症的药吃吧”。儿子选了六神丸和复方氨酚烷胺胶囊。老公选了通宣理肺丸和蒲地蓝消炎片。我仅选了穿心莲。

　　上午儿子做了单管核酸，老公做了混检，我没出去做，如果他们确定了，我还能有跑吗？

　　上午和下午，我特意给家人煮了两次蜂蜜雪梨白萝卜汤。每喝一次汤，我嗓子的干燥就能得到缓解，而今天每喝一次穿心莲，我嗓子的疼痛也在减轻。晚上吃完饭后，老公要往洗碗机里收拾碗筷，我说“不用，我来吧，我快好了。”

　　12月16日。第二天，父子俩的核酸检测结果出来了，儿子的竟然是阴，老公的是待查。一家人虽没有一个明确的羊，但父子俩的病情却加重了。儿子说，他咳嗽的时候嗓子像有刀片儿划。老公说他咳嗽时有痰液咳不出来，憋着难受。他们俩都发起了低烧，身上有了酸痛乏力的症状。老公拿出温度计让儿子测体温，儿子的温度是37.9度，老公自己测了一下，体温是37.5度。而我这一天的症状好到可以忽略不计。我像注射了鸡血一样不停地干活儿。除了做饭洗碗，还给每个家开窗通风换空气。给家里的门把手、垃圾桶、卫生间洗面台、坐便器全部喷洒了酒精消毒液。之后又找出蒸馒头的大锅，把所用过的餐具全部煮了一遍……

　　下午拖地的时候，我像往常一样打开了手机音乐，优美的旋律在房间飘荡，我的心借着音符也飞翔了起来。纵使疫情把我们一家人拖到了羊的荒漠，但只要听到喜欢的音乐，我依然能看到歌曲中描述的诗和远方。我想在接下来的几天，如果做饭、消杀、搞卫生，我都能像今天一样做到秩序井然，这个过程本身就是赢。

　　12月17日，第三天早晨醒来，我感觉身体有点发热，下地走路，腿像剔了骨头，软软的，懒懒的。我起了床到厨房做饭，这时身体忽又变冷了。我套了一件毛衣，一条棉裤，依然冷。我又在毛衣外面加了一件马甲，在棉裤外面加了一条外裤，才觉暖和。做好早饭，我躺在沙发上回复朋友们的问候信息。

到了八点半，家里还是静悄悄。往常这个时间，老公早已吃过早饭，然后去书房看书或是写作。儿子这个时间段常常会跑到厨房，瞅瞅厨台，掀掀锅盖，然后问“妈，吃什么饭？”

到了九点，家里静的让我有点害怕。我推开老公书房的门，他正侧身窝在被子里，我喊他刷牙吃饭，老公说烧的不带动，浑身酸痛，让我先去吃。我推开儿子的房门，儿子平躺在床上，脸红扑扑的。我叫儿子吃饭，儿子说他不难受了再吃。我也毫无食欲，简单扒拉了几口便爬到了床上去休息。不知为啥，今天变得特别懒，什么也不想做，一天只做了三顿“救命饭”。

　　晚上刚过八点，我开始洗漱准备睡觉。经验告诉我，觉得难受赶快睡觉，睡眠和梦才是脱离痛苦的美丽意境。遗憾的是，我刚躺下就觉得身体烧了起来。我喝了几粒感冒软胶囊让药帮助退烧。此时嗓子干燥的像有青烟往外冒，供给的水稍微不到位，仿佛火星就会从嘴里扑出来。我像一个上了火场的消防员，一杯接一杯喝水灭火。这样的结果是一趟接一趟往卫生间跑……周而复始……真是烦死了。

　　难受的睡不着，我索性打开手机寻找浏览关于疫羊的视频。刷到一条视频，说疫羊难受的时候喊“哎呀，哎呀”能缓解痛苦。我觉得好玩，又有点好奇，于是我也效仿，“哎呀，哎呀……”不知哎呀了几声，也不知哎呀到几点，我终于睡着了。

　　12月18日。第四天早晨醒来已经八点钟。我想起床，突然感到一阵眩晕。我翻身往起坐，一股恶心，接着“哗”吐了一股黄水，是昨晚喝的穿心莲和感冒软胶囊。我继续躺下，觉得脑门儿、两鬓角、后背、手心隐隐作痛。

此时，家里还是静悄悄。也不知老公和儿子怎样了。我想把我的状况告诉他们，我给老公打电话，关机。再给儿子打电话，也是关机。到了八点半，听到老公起床到了厨房。一会儿，又听到了厨房的锅碗飘盆在碰响。又过了一阵，听到老公和儿子在客厅用沙哑的声音交谈……我松了一口气，觉得家里终于有了烟火气。什么是烟火气？这一刻，烟火气不是烟，不是火，而是锅碗飘盆交响曲和家人说话的语音。我想喊他们，我的嗓子哑得像小鸡叫一样，根本传不出声音。我只能静静等。等到九点钟，老公端进一碗蒸鸡蛋羹。他说他和儿子今天好多了，让我躺着休息，今天他俩值班。

　　刷了牙吃过饭，我躺在被窝浏览几个朋友给我发来的信息，并和他们聊天，以此转移注意力。自从我被羊之后，这几个朋友每天上午都会给我发来问候，他们的首句话很相似，“今天怎样了？”“今天感觉如何？”“今天好点了吗？”。我告诉他们我的状况，他们就会给我发来关于新冠治疗和新冠医学解读的各种小视频和文字链接，以及民间治疗小偏方。当我在疼痛中煎熬的时候，他们的信息就像鸣沙山上的月牙泉，让我看到了生命的一片瓦蓝。每天他们发来的一个个文字和一条条语音，就像在我眼前绽开一朵朵小花，既美丽又温馨，让我感到人间有爱是如此瑰丽和温暖。

　　浏览完朋友的信息，我又清晰感觉到了身体的滚烫和疼痛，我的心情指数降到了冰点，无意中竟像小孩子一样呜呜哭出了声。中午老公端进一碗面条，看见我哼哼吱吱地哭，说“不至于吧”，我没理他，此时此刻我就是想哭，只有哭才是对自己最大的安慰与呵护。

　　午休醒来，我竟然退烧了。肌肉筋骨也不疼了。我想去客厅沙发上看会儿电视，发现走路时我变成了驼背，只能佝偻着背，慢慢挪动脚步，弱的像一个一推就倒的稻草人。

　　晚上本以为退了烧可以睡个好觉，头刚贴到枕头上，两个鼻孔就被堵死了，只能靠张嘴呼吸。嘴张的时间长了，就觉咽喉干燥，嘴里苦的像含了一片药。莫非这就是人们说的“水泥鼻”？到了午夜两点，感觉鼻子好像有一个孔通气了，我终于睡着了。

　　12月19日。第五天早晨醒来已是八点半。听见老公和儿子在厨房说话做饭。我来到厨房，看见已经煮好的三颗鸡蛋码在盘子里。儿子正在一颗一颗剥皮。老公在给滚开的锅里下挂面和菜。我喜欢吃绿色菜，赶紧又往锅里多抓了几片油菜，切了一个西红柿，撒了一把木耳。等饭煮熟，老公热油炸了一把野韭菜花儿，噗嗤一声浇到汤里。吃饭的时候，儿子说“今天的饭看见好看，吃到嘴里啥味儿没有，就一股苦味儿。”老公说“咱们的味觉不灵了”。而我看见红红绿绿的饭菜，就像看见了美丽的大自然，就想起了今年夏天我和老公在农村老家种菜，以及秋天我俩去山上摘野韭菜花儿的种种场景。可是等我把看见诱人的饭菜送到嘴里的时候，我不仅味觉失灵，连嗅觉也没了。往常汤里浇上油炸的野韭菜花儿，那可是满碗飘香，而今天我什么也闻不到了。

　　12月20日。第六天。今天儿子的核酸结果出来了，又是阴性。儿子说，羊了一次，连一个羊的证明都没有。

　　吃过早饭，儿子在网上上开了班，正式结束了羊的假期。

　　上午我准备去买点适合生病吃的蔬菜给家人改善一下伙食，增加家人的食欲和身体的抵抗力。临出门，按往常的习惯我到卫生间梳洗打扮。拧开水龙头，我惊奇的发现，自从疫阳发病以来，一连几个白天我像打仗一样对付我和家人的病情，竟然没洗过脸，也没梳过头……我一边洗脸，一边怜惜地端详自己。看见脸颊好像比从前更白了，本来细腻的皮肤也比从前更细腻了。记得有一个女士在视频中说他得新冠后皮肤有变白的迹象，难道这是真的？再过两年，我就60岁了，可至今脸颊还是很紧凑的两坨肉，眼睛周围没有一道像样的皱纹，就是平时爱皱眉头，在两眉之间留下了一条比较明显的竖纹。如果我没有爱皱眉头的坏毛病，那我会不会还没有一条皱纹？若这样的话，年轻的岂不有点太不像话？！

中午美美吃了一顿，接着又睡了两个多小时。下午醒来，觉得有了点精神，我便找出喷壶，给家里的花儿浇水。自从我疫羊生病之后，家里的30盆花儿就被我搁到脑后了。花的土壤全部板结成了干干的硬块儿。很多花的叶子向下卷曲，有的已经变黄调零。他们也像生了一场大病，全部丧失了往日的水灵和昂扬向上的精气神儿。

　　我在花前一一浏览，仿佛每一盆花儿都在向我诉说被冷落的委屈。我咕咚咕咚给它们浇水，他们咕咚咕咚喝水，仿佛在说“主人，我们太渴了。”由于我每天开窗户通风，一盆快开花的蟹爪兰受了寒，玫红色的花骨朵全部掉落到了盆面和窗台。散落的花骨朵似乎在对我哇哇大哭，我的心都碎了，眼泪止不住涌了出来，内心像道歉一样对他们说“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

　　等我把30盆花儿全部浇完，许多花的叶子又重新昂起了头，相信过年的时候，它们一定能让我的居室烂漫如春。

　　12月21日。第七天。近两天的睡眠出奇的好，不仅睡得沉，而且时间也长。每次醒来都能感觉到体力在一点点恢复。

　　上午，儿子收到了从网上买的抗原，我和老公分别做了检测，都是阳性。儿子拿上我俩的阳性报告，替自己做了阳过的请假证明。

　　专家说新冠七天可以康复，我对今天充满了期待。

　　到了晚上，身体还是懒懒散散，干一点儿活儿就觉乏力，就想休息。嗓子里的痰液依然很多，一时半会儿根本排不完。我对老公说“专家说七天可以痊愈这话你信吗？”老公说“可能专家是指七天内一部分人会转阴吧。想要恢复到生病前的状态，没有半月20天根本不用想。”我说“奥密克戎新冠不像专家说的那样是一次普通感冒，免疫细胞和病毒打了一次仗，身体的元气已经耗尽了”老公说“你就当做再坐一次月子吧”。

　　感谢国家保护了我们三年，让新冠的毒性变异到了不至于危及生命。想想2020年的武汉，有多少人发烧致死，有多少人被痰液堵死，有多少人无法呼吸憋死……国家花巨资出巨力抗疫，为他的子民赢得了数不尽的生命和百姓健康生活的无限希望！

　　但七天终归不好熬。一周的时间，肉身之躯终归是与痛苦和煎熬天天交锋开战，一不小心就会被举起双手准备投降的病毒重新占据上锋。其中的苦，只有羊过的人才能深刻明了。创造人类的上苍啊，请温柔地拥抱一次人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