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容水态还堪赏

天地过客

云，《现代汉语词典》释义：在空中悬浮的由水滴、冰晶聚集形成的物体。

现代科学告诉我们，在我们居住的70%被液态水覆盖的蓝色星球上，受温差、潮汐和天体运行的共同作用，水汽氤氲蒸腾，高空冷凝成云，飘风蹈浪，雨雪雾霜，再次回归大地，形成水的完整循环，为生命创造环境，带来未来。

从这点而言，云，就是流淌在天空中的河海湖泊。

据说，在中国，由于地貌地形特征，公认西南有奇云，云南更被誉为“彩云之南”。横断山脉的马蹄云、荚状云、湍流云种种，成为奇观，并形成了一批“追云人”，用手中的镜头捕捉、记录瞬息变幻的彩云，《中国国家地理》宣告“赏云时代已经到来”。

经验也告诉我们，山巅赏云常有奇遇，所以庐山云瀑、黄山云海、武陵云烟等等，游客趋之若鹜，纷至沓来。那么水滨湖畔呢？

过去的三年，1096个晨昏，受种种影响和制约，无缘离开苏州。千日清晨独自反复丈量独墅湖和金鸡湖岸线，成了生活习惯和作息规律，累计1300万步，8800公里，是贯通中国北纬30度318国道总长的1.6倍。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整整三年，寒来暑往，四季更替，每天的云卷云舒，为不变的湖岸线平添了一份变的因子。

今人的常识，古人难以企及，但不妨碍他们的奇思妙想和情感寄托。人文色彩䙶醴的描绘，更有想象的余地和张力。

《庄子·逍遥游》“北冥有鱼，其名为鲲。化而为鸟，其名为鹏。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比汉祖“大风起兮云飞扬”和唐人“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更加恣肆纵逸，瑰丽堂皇。

古代神话谱系里，云这种常见却又变幻莫测、去留随意的自然现象，往往与龙有关，民间有“云从龙，风从虎”的说法。

唐传奇《柳毅传》，书生柳毅在泾州遇到受夫婿家暴的洞庭龙女时，龙女正放牧着像羊一样的“雨工”。雨工，雷霆之属，类羊。想象一下吧，一个蛾脸不舒的殊色妇人，独自在泾川草场上，踯躅放牧着专司下雨的羊群，那不就是“蓝蓝的天上白云飘”的即视感吗？

洞庭原意是广阔的庭院，泛指大湖。太湖古时别名洞庭，现仍有洞庭东山、洞庭西山两岛。洞庭东山启园有“柳毅井”，乡人附会柳生由此井入洞庭龙君府传书救女，树碑记述，煞有介事；洞庭西山有林屋洞，传为天后别宫，有龙，潜通四方，禹治水藏五符于兹，吴阖闾王遣灵威丈人取禹书，斯洞为道家第九洞天，今尤存。龙女知柳毅将还吴，令密通洞庭，而救龙女者，洞庭龙君弟钱塘君也。苏湘两地相争而无定论，颇有神仙打架的意思。

而面对苍狗白驹的瞬息万变，吴承恩偏说是东胜神州的齐天大圣，从须菩提祖师处学来“筋斗云”，念诀纵云，十万八千里搬援兵救师傅的场面。

正是云的卷舒自如、随意变幻，激发了文人墨客的无穷诗兴。屈子云：“飘云屯其相离兮，帅云霞而来御”。

东坡居士言：“黑云翻墨未遮山，白雨跳珠乱入船”。

易安居士说；“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缱绻缠绵，却难敌紫霞仙子“身披金甲圣衣，脚踏七彩云来娶我”的直露表白。

赏云，应该是一种舒放而阔视的想象，是对未知事物的探究和变幻易逝的眷顾，是创造快乐天赋的驱动。

“舒卷意何穷，萦流复带空。有形不累物，无迹去随风”，唐皎然和尚的聚散虚空之观，闲散自如之想，也是常人的入世出世之思。

北宋文同知洋州（今陕西洋县），赋《望云楼》五言：“巴山楼之东，秦岭楼之北。楼上卷帘时，满楼云一色。”

东坡和之：“阴晴朝暮几回新，已向虚空付此身。出本无心归亦好，白云还似望云人。”

后人却说“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人生如寄，多忧何为？今我不乐，岁月如驰。既如此，不如闲看庭前花开花落，漫随天外云卷云舒。

书成于壬寅腊月初八

吴门@天地过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