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小横山

老黄书房

　　我居住的小镇北面，不足两公里的地方有座孤山，林木茂盛，路径蜿蜒，方圆数里有余。此山不算很高，却也有几处陡立的峭壁十分险峻。裸露的岩石缝隙间盘根错节的长着几株柏树，好多野藤爬上了岩顶。当地人把这座孤山称为“小横山”。此山几乎与远方的山脉完全断开，孤傲的横卧在小镇的边缘，这也许就是山名的由来。

清晨或黄昏，我常去田间、果园散步，有时也去登小横山。在山顶放眼环望，规划整齐的庄稼地犹如画面一般，几何状的大小格子里，涂满了绿的，红的，黄的，紫的各种颜色，赏心悦目。两条小河闪着银色的碎光，如两支纤长的玉臂拥抱着小镇。当地人讲，这个镇子风水好，人杰地灵，还出了一个司令员。我曾向老乡求征，还真有其事。山脚下的红豆彬栽植基地，我常去闲坐聊天，基地的掌门是本地人，与他混得很熟。听他讲叙，远在明朝洪武年间，有汤氏族人到此拓荒定居。那时这地方四野洪荒，兽禽出没，汤氏族人便称此地为“疃”即野兽出没践踏的地方。村落扩大，改称“大疃汤家”。后经多次的行政区域划分，镇政府落户此地，正式域名更为大疃镇，大疃汤家更名大疃村。

这个散落着50多个村庄的小镇，距荣成市区不过三十公里的路程，毗邻大水泊机场，居住人口不过万人，主要是中老年和孩子。村庄里的年轻人，或在城里工作或去了黄海彼岸的韩国和日本做劳务，还有的出远海捕鱼，常年漂泊海上。古朴，静谧，生态自然，是吸引我来此居住的原动力。这里没有都市的车水马龙，招牌林立，灯红酒绿。镇上的联锁超市虽小了些，但也货全质优，几处农家小饭馆的特色菜品，不输城里带星的大酒店。乡村的文化生活也是满丰富的，文化部门的宣传队都是定期的到各村庄演出节目，现在还保留着定期放映露天电影的传统。比较城市里那些扰民的大妈舞，暴走队，乡村的文化娱乐显得风清气正。镇上每次放露天电影，我都要去看，电影内容是次要的，主要是去找一种氛围。坐在夜幕下的广场上，优闲的喝着茶，吸着烟，欣赏着清晰度不高的影片，那种特别的感受是你在豪华影院里或坐在液晶屏幕前的沙发上所体会不到的。

“十里不同音，百里不同俗”，这句话在胶东的土地上体现的淋漓尽致。我这个东北人听山东话压根就象听外语，山东人自己也说，沿海一带的话最难听懂，而荣成话是首位。我现在能用半生不熟的荣成方言与老乡交流，可一旦到了威海，烟台或是乳山，石岛，还是大“文盲”一枚。山东人倪萍在央视春晚说的“天气预报”，“今个刮明个刮后个还刮”，要是荣成人来说，你一定听不太懂。

语言交流叫人劳神，而遇到饭局，更让你无从“座”起。山东人的餐宴讲究“排座次”，如规章制度一般，一旦坐错位置，显得非常失礼和尴尬。酒桌上宴请方为“主陪”，右为“主宾”，左为“副宾”；“副陪”与“主陪”相对，右为“三宾”，左为“四宾”，三陪，四陪，五宾，六宾以此类推。特殊场合还有随机陪员，主要担负为“主陪”挡酒，圆场重任。一个饭局能如此精心的排兵布阵，让人佩服。

我去过小镇的不少村庄，感到很特别的地方就是村庄的名字，许多都是用山岭，河流，奇石，或是传说，姓氏来命名的。与老乡交流方知，这里每一个村庄的名字，都蕴含着对大自然的敬奉和崇拜，也记录着一个家族的变迁。我不妨列出几个，来品味一番这些抱朴守真，烙着岁月印记的村庄名字。

大珠玑（村）。明朝永乐年间，高姓族人徒至河畔建村，因河中多卵石，酷似珠玑，故名，寓意富贵美好。

双石于家（村）。明朝万历年间，于姓来此建村，此地耸立两块高大巨石，故用姓氏冠以双石命名家园，期盼基业稳固。

小镇域内有多个以“石”命名的村庄。

如孤石杜家（村），弧石立于山丘，石上天成“脚印”和“马缔印”。奇怪的是，花岗岩孤石下面的地质，完全为疏松的沙土，即此石没有“母石”相托，犹如一块“天外飞石”。

再如双石周家（村），有两尊巨石耸立村外的石门山上。清朝道光年间，文化“达人”林培玠在其《废铎呓》中记载了此石。

大卧龙（村），清朝康熙年间，姜姓兄弟来此建村，旁有丘陵形似卧龙，故名，象征腾飞发达。

回里（村），清朝顺治年间建村，传说唐未黄巢起义军东征，曾两度至此歇马卸甲，故名，取英雄返回之意。

诵庄（村），清朝乾隆年间，王姓建村，因此地原系宋氏田庄，王氏族人盼后裔勤耕奋读，光宗耀祖，故以谐音改称诵庄。

这块土地上，每一个村庄的名字里，都寄托着先辈对美好生活的期盼。

萧瑟秋风今又是，换了人间。

今天的小镇日新月异，绿水青山，田连阡陌。昔日荒野，长出了一茬又一茬的麦子，玉米，大豆，高粱；长出了一幢又一幢的高楼，一条又一条的公路，高铁。互联网让小镇与世界相拥，果农菜农的产品走出了国门。

我很喜欢在深秋的时候登小横山，这个时节里的景色是最美的。满山杏黄的主色调中，呈现出一抹抺的微绿，褚红，深褐，有风吹动的时候，山林变幻着无尽的绚丽。夕阳黄昏，万物尽染，此时登顶观赏落霞，让人心驰神往，浮想联翩。眺望远天火焰般的云景，遐想的翅膀牵引着思绪向着落霞的深处滑翔。在光线和色彩的渐幻中，仿佛能听到从时空另端传来的咏唱。

落霞与孤鹭齐飞，

秋水共长天一色。

大漠孤烟直，

长河落日圆。

莫道桑榆晚，

红霞尚满天……

天际映幻，光景隐现，愰若有王勃闪过？紧随的是“悲翁”还是“鹿门先生”？

云幕绯红，缕缕桔黄，那是王维驰马大漠的飞烟？

西阳消尽，远山渐暗，不知贪杯的李白是否醉在了路上？

秋风袭过，凉透了衣裳。当我回过神来，落霞己点亮了小镇的万家灯火。



2022.12.22.大疃镇

落霞点亮的万家灯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