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母亲

侯雪梅

母亲老家的玩伴来西安游玩，顺带来我家看望母亲。几十年不见，见面后母亲高兴地像个孩子。

母亲是四川人，逃饥慌千里迢迢来到了陕西，后经人介绍嫁给了父亲。结婚后，母亲先后生了我们姐弟妹4个孩子。现在我们都已长大，各自有了自己的家庭和孩子。母亲也老了。

这会老家突然来人造访，母亲自然欢喜地不得了。

正值三四月间也不是农忙，农村青年人大多都在外面忙工作，不到逢年过节不回来，我的两个弟弟也不例外，妹妹家没车，所以拉上母亲老闺蜜四处游玩的事就自然而然地落在了我这个老大身上。母亲的闺蜜说想看看兵马佣，周末我和老公就义不容辞地拉上三位老人去了兵马佣。

这是看完兵马佣后上来休憩。

小时候不懂事，看周围同伴的母亲都说一口地道的陕西话，唯独我的母亲口音异样，为此还纳闷，父亲为什么会娶一个外地女人做老婆。岂不知母亲家里贫穷，父亲家里也好不到哪去，之所以娶母亲是因为母亲不要彩礼，能给口饭吃就行。

母亲嫁给父亲，成为一名陕西媳妇的时候，也才刚刚20出头。结婚后，不会做陕西饭菜，尤其是擀面、蒸馍，母亲就跟着善良的我奶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的学着。四川人的勤劳能干、肯吃苦在母亲身上演绎得淋漓尽致。母亲干起农活来风风火火，毫不逊色一个男劳力。六七十年代那会，正是我们国家困难的时候，家家户户都是吃了上顿没下顿，母亲每天吃最差最少的饭菜，干最苦最累的活。和父亲养活我们一大家子母亲从没喊过苦和累。记得很小的时候，为了补贴家用，母亲和父亲用省吃俭用东拼西凑下来的钱买了一头小黑猪，这成了我们全家老小变钱的希望，过年的新衣裳以及只有过年才能吃到的肉可都指望它了。在那个人都吃不饱的年代，为了节约口粮，母亲在干完生产队的农活后，加班加点割猪草，回家后掺和在麸皮中煮一大锅喂那小黑猪，在母亲的细心呵护照料下，小猪很快长的膘肥体壮了，连邻居都夸母亲是养家的一把好手。印象中，母亲一直都是快乐开心的，经常边干活边哼唱着我们陕西这边听都没有听过的歌，这样的场景直到现在都还时不时出现在我的脑海里。

在我上小学时，母亲已成为一名地地道道的陕西人了。擀面，蒸馍已不在话下，纳鞋底，做布鞋也难不倒她。甚至后来日子稍微好些的时候，父亲给母亲买了一台缝纫机，母亲在学会用缝纫机做衣服的同时还学会了用它刺绣！真的是连我也没有想到！

父亲兄弟姊妹6个，排行老四。从小就聪明好学，写得一手好字。记得我很小的时候就发现，每次喝稀饭时，父亲一手端碗，拿筷子的另一只手总会时不时地在空中划着，那时候还小不懂，后来稍大些才知道，那是父亲用筷子在空中划着字体笔画。父亲虽然没上过几天学，但脑瓜灵活手又巧。像修个自行车，补个车胎，甚至缚扫地扫炕的大小笤箸，他都缚的既漂亮又趁手。家里各种坏了的电器经他手一修都会完好如初。父亲年轻时吃过不少苦，参加过三门峡水库修建，也参加过陇海铁路修建。七八十年代那会虽然已开始了社会主义建设，但日子还是过得紧紧巴巴。为了养活一大家子，父亲在农闲时，也做起了小生意。骑一辆破旧的二八大杠自行车，车后座架两个装两百多斤重的大筐子，走村串乡收废铁。收上一整天，临黑了又驮着两大筐铁去废品站换成钱。钱一装进兜里，这一天的劳苦奔波瞬间都化作了明天继续再干的力量。那段时间，小小的我天刚一擦黑，就站在村口朝父亲出门的方向张望，远远地只要一望见骑着自行车的父亲的轮廓，先前的担心焦虑瞬间就化为乌有，一蹦一跳地跟着父亲进屋。这时母亲早已打好了洗脸水，端上热乎乎的饭菜等着父亲上桌。吃完饭，一家人围坐在炕上盘点父亲这一天的收获是每天最幸福的时刻。父亲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大把零的整的甚至还有贰分伍分的钢蹦儿，摊在席面上，这时不用父亲动手，我和弟弟妹妹们就已迫不急待地上手去数了，有时为了抢着数钱，我们会把那一堆大大小小脏兮兮皱巴巴的零钱弄的到处都是，但父亲从不发火。数完后我们如数交到父亲手上，问父亲今天赚了多少？每当这个时候，站在一旁的母亲总会崇拜地望向父亲。

父亲母亲的生活中，给我印象最多的，就是两人永远有拌不完的嘴。这拌嘴中有关心，有爱护，有担心，有责备，也有不满，就这样在唠叨和相互指责中相依相伴了几十年。多少个你擀面、我烧锅，还时不时地嫌你火烧大烧小了，面擀薄了擀厚了的日子，成了父亲母亲生活的日常。

这不，两人这会又拌起了嘴。母亲说:“要不是我，你这辈子哪有机会一年逛一次四川，还坐飞机逛贵阳？” “逛四川逛贵阳要不是我每次跟着，你早丢到哪儿都不知道呢。坐个车都能睡到坐过站，还好意思说 ……”我坐在一边，看着拌了一辈子嘴却还在拌嘴的父亲母亲，一边听，一边偷偷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