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叶榄仁赋

珠海逸甫

壬寅之秋，朴赋既呈。花主大悦，命更作小叶榄仁赋。

渔父嚅嚅，面有难色。夫小叶榄仁乃非洲树种，十余年前有好事者引进珠海，植于唐家之港湾大道。亭亭袅袅，与风招摇。渔父怫然，谓肉食者鄙，出此下策。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况台风肆虐，冠高根浅，吾恐其未竟年而荡然无存矣！言犹在耳而枝残叶败，次年即收拾殆尽！未几吾亦左迁，每念及此，尚忿忿难平。为之作赋，岂非缘木求鱼耶？

花主哂之：迂哉渔父！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也。珠海乃改革开放之特区，得风气之先，物种引进，洋为中用，亦香山百年之传承也。若非域外木石之富，唐家共乐园何异于斗门农庄乎？小叶榄仁者，原产马达加斯加，诚海外佳木，非洲秀色也。其性疏朗，耐高温而喜湿热，此土所宜。惟初来乍到，立足未稳而折戟港湾，正如年少失足，不足为怪也。君不见红山一路，绿荫数行，已成香洲新景乎？至于公园广厦，倩影婆娑，已屡见不鲜矣！抑或渔父久伏西隅，虽有先见，未免失之于偏耶？

渔父讷讷，驱车入市，果见小叶榄仁已俨然珠城新秀。红山路上，伞盖斯张，清风霓裳，姿态万千，蔚然已成群落。驻车细察，主干之顶已断然截枝，无复锷锷，故横斜舒展，迥异十年前之孤高招摇也。其余零星植株，亦颇可观。党校殿堂之侧，恰水足地肥，岁月静好，峥峥然欲遂参天之志，势追松柏木棉。公园广厦之间，则青砖小砌，层绿新剪，矜矜然颇具时尚之姿，质若小家碧玉。至于斗门之白蕉大道，曾几何时亦亭亭尽植，密密匝匝，高低交叉。风尘烈日之下，无阔叶以遮荫，徒效颦于邻家，令人啼笑皆非。

渔父讪讪，还禀花主曰：若仁者势大而材疏，叶小而荫浮，虽巧赋亦难为也！

花主莞尔，嗤之以鼻：迂哉渔父！何偏执若是，而苛刻失群耶？夫花木存世，固因天性，亦从环境也。遗传变异，南桔北枳，自物种起源，乃生命常态，达尔文论述备矣。仁者远渡而来，扎根珠海，略剪锋头之健而稍展四方之翅，以成好生之德，遂厚载之意，不亦可喜乎？古仁人君子，皆称松劲竹节，檀香梅操，以其大木堪作栋梁，孤芳可慰苦寒也。而今钢筋水泥，竞起摩天大厦；阳光海风，涵润四季繁花。美好生活，宜柔软细滑，正需此榄仁娱目，亦供鹃蝶安家也。且圣人不凝滞于物，善与世推移，愚哉渔父，久窜偏僻，何故抱残守缺，泥古不化也！

渔父郁郁，曰自残以媚主，吾期期为不取也。

花主冷笑：迂哉腐儒，愚可及乎！曾记否君方登岸，挥斥经纶；初置西隅，强说英俊，而今毋乃华发谢顶，仁恒混沌耶？人犹如此，木何以堪！

今夕凛冬将至，壬寅无几，且支铜钱九文，漫沽黄酒三碗，与尔浇固溶陋，开窍赋新可也。

渔父唯唯，惭惶而退，乃击缶而歌曰：

异哉嘉木！小叶榄仁；走出非洲，默默无闻。

登陆珠海，折戟湾畔；立足香洲，蔓延斗门。

嗟夫！

殿堂高峻，江湖难隐；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红山如盖，绿道如遁；可咸可甜，能屈能伸。

赳赳夫武，郁郁乎文；可使君子①，曾伴美人②。

噫！峣峣者易折，硁硁者多困。

既无缘以参天，请和光与同尘。

聊免冠以归化，亦俯首而固本。

遂卑牧以自守，亦低调而扎根。

幸临风以舒展，亦得时而温润。

赋落叶于冬至，寄新荣与来春！

①小叶榄仁（学名：Terminalia neotaliala Capuron）使君子科、诃子属落叶大乔木。

②柠檬桉，俗称美人树，珠海常见乔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