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死十三元 冯宝哲

冯宝哲

<h1><b>该死十三元 冯宝哲</b><br><br> 最近由于友人写诗用了《平水韵》“十三元”的韵目,其所押韵脚按今音来读,颇觉不畅,于是便很自然地想到了关于“该死十三元”的典故来。<br> 《平水韵》的上平“十三元”这个韵目中。单凭普通话的语感,“魂浑温孙门尊樽存蹲敦墩暾屯豚村盆奔论坤昏婚阍痕根恩吞炖囤荪扪昆鲲坤仑婚阍髡馄喷狲饨臀跟瘟飧垠抡蕴溷炖纯溷”诸音很容易和上平声的“十一真”、“十二文”和下平声的“十二侵”混淆;而“元原源沅鼋园袁猿垣烦蕃樊喧萱暄冤言轩藩媛援辕番繁翻幡璠鸳鹓蜿湲爰掀燔圈谖反鸳宛犍怨蜿”诸音很容易和上平声的“十四寒”、“十五删”,下平声的“一先”、“十三覃”、“十四盐”、“十五咸”混淆。一个“十三元”就扯进去《平水韵》10个韵目,占了《平水韵》30个平声韵目的三分之一。以其不易分辨,古往今来不知害得多少文士为之头疼。“该死十三元”就是对这种已经脱离实际的音韵成规的一种发泄。 <br> 说起“该死十三元”,人们就会想起它的主人公清末名士高心夔,高(1835—1883) 字伯足,号碧湄,又号陶堂、东蠡,江西湖口人。咸丰十年(1860)庚申恩科进士,官江苏吴县知县。工诗文,善书。又擅篆刻,著有《陶堂志微录》。其遗墨在现代文物市场是抢手货。据传高心夔与王闿运、龙汝霖、李寿蓉和黄锡焘初为清末宗室贵族肃顺的幕府,号称“肃门五君子”。龙汝霖为其子师,高心夔是其谋主,李寿蓉在他所管户部任事,王闿运和黄锡焘则是高级幕客。五人中,肃顺最欣赏的则是高心夔,据说咸丰九年,高心夔参加殿试,诗题限押“文”韵,而高误入“元”韵,遂不与三甲之列。次年恩科会试,高心夔入了二甲,再次参加殿试。肃顺神通广大,考前一日探听到诗题为“纱窗宿斗牛得门字”,出处为唐人孙逖的《夜宿云门寺》。立即把高心夔叫来,嘱咐他连夜赶做,明天一定要夺魁元。第二日入场,果然是这个题目,场中三百多人,几乎没有知道此题出处的。高心夔大喜,匆匆写就,出来就找肃顺报喜。肃顺接过诗稿一看,顿足捶胸,大叫“完蛋!完蛋”。原来,高心夔记错了韵部,押韵的八个字除了“门”字外,都押到了“十一真”韵,而“门”字在韵部却属于“十三元”。考试出韵,内容再好也要被淘汰,榜下,高心夔又列四等,没做成进士。同时落选的王闿运幸灾乐祸,送他一幅对仗工整的对联:“平生双四等,该死十三元”。<br> 关于这个典故的记载据笔者所知就有十多种不同的版本,且多有歧义。如有的记述还有“及殿试肃顺为监试王大臣,倡言整顿场规,请颁寿字御印出,而阴告监场御史及收卷官,候高心夔交卷,即传撤卷。时尚未黄昏,凡用意求工者,均未交卷,于是尽以寿字御印钤之,皆置三甲。当时皆深愤肃之专横,不惜扼抑群士,以庇一私人,高遂为人所指目。读卷大臣内有某公,性素倔强,高卷适分其手,即加以巨点,置之次等。并语阅卷同列曰,今科殿试极不公,外议籍籍,此高某卷,吾以勒抑之,倘有诘责,吾愿受过,诸人遂不敢加圈,缘是高卷竟不得登科。及朝考又因试帖出韵,降列四等,以知县归班。高自叹诗,有“平生双四等,该死十三元”之句。谓其皆因出十三元之韵。而两次列四等也。”<br> 笔者研习古韵,虽深感“十三元”之该死,但对此典故却一直存疑。一疑是考试舞弊是可能掉脑袋的,肃顺真的会撇开身家性命为一个幕僚而铤而走险吗?须知满清一代,对科举考试的舞弊现象惩治是很严厉的。如果考官也牵涉在内内通关节,往往就会“兴大狱”,自上而下,死伤无数。顺、康两朝,天下初定,为警示、驯服汉族读书人起见,惩治尤严。咸丰八年的科场案,则是在肃顺的力主下,以受刑官员级别之高创了纪录。这年,文渊阁大学士兼军机处领班大臣柏葰担任顺天乡试主考官,考生罗鸿禩通过关系找到了柏葰的家人靳祥。柏葰年老,杂事都委托靳祥办理。柏葰阅卷,将罗卷定为副榜。考试被录取,称为正榜,获得参加会试的资格;副榜则入国子监肄业,不得参加会试。罗鸿禩乃委托靳祥从正榜内取出一卷,和己卷对调。于是,罗卷进入了正榜。不过,正榜取中之卷,还要进行“磨勘”,也就是复审。此案即在磨勘时暴露。罗卷文理一无可取,光错别字就有三百多,磨勘官一见大惊,但慑于柏葰权位,不敢公开批驳,只是私下告诉了御史孟传金。遂以上奏。咸丰亲派太监到礼部取得罗卷,看到满纸错字,不禁大怒,立命罗鸿禩到南书房重试,端华、肃顺监考。重试的文题是“不亦乐乎”,诗题是“鹦鹉前头不敢言”,罗前后如一,再次交上一份“疵蒙谬累”的考卷,于是此案定性为“通关节”,交刑部“穷治”。靳祥吓得赶紧自杀,希望能保住东家性命。但是会同刑部审案的肃顺毫不姑息,此案以外,又牵出花旦平龄枪替(即请人代考)、副考官程廷桂的儿子通关节等案,查获“问题试卷”五十多份。一审判决,自柏葰以下,拟弃市、流放等处罚者几十人,俱交给皇帝定夺。咸丰颇有念其昏老,宽恕柏葰的意思,肃顺则按律力争,坚执不可。次年,柏葰、罗鸿禩等都在菜市口被斩。肃顺办理此案,反对者视为“严酷”,有“倾轧”的嫌疑,但是不得不承认,自此以后,“司文衡者懔懔畏法,科场清肃”,效果持续三十年之久。咸丰九年柏葰人头落地,其血迹未干,未过一年,肃顺作为政治新秀,在刚扳倒军机重臣柏葰之后,敢为一个无关痛痒的幕府的前程而去摸老虎屁股吗?肃顺再大胆也是会掂来轻重的。有什么特殊的利益驱使他为一个幕僚而两肋插刀呢?显然说肃顺为此暗通关节很可能是政敌的编造。二疑是高心夔就真的那么粗心吗?作为一代名士高心夔的学养至今仍为人们所推崇,难道他会屡次栽倒在并不深奥的“十三元”上?况且清代科举考试会试后的复试,每名给官韵一本。这种复试,既然有“官韵”在手,高心夔再蠢,也会翻翻韵书,何至于出韵?三疑是说高心夔因此名列四等而落选,与事实不符。实际的情况是高心夔这一年的确中了进士,而且是二甲第十五名,远在三甲之上。这就足以说明所谓“平生双四等,该死十三元”确属好事者的杜撰了。<br> 不过,杜撰归杜撰,“该死十三元”确实为平时作诗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反映了文士们对《平水韵》的不满,作为一个音韵的问题,它至今还困扰着一部分从事传统诗词创作的人,我们就不能不予重视了。我的主张是倡新知古,会用旧韵的朋友遇到像“十三元”这样的韵部,不妨避开这些今天读起来已明显不押韵的字,把它按今天的声韵归类,凭语感与邻韵通押,我以为这是一个可行的办法,毕竟我们写诗是写给今天的人读的。如果让人读起来诘口聱牙,那还能叫诗吗? </h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