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亭.皂罗袍》赏析

慧圆（袁成适）

【皂罗袍】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好姐姐】遍青山啼红了杜鹃，荼蘼外烟丝醉软。牡丹虽好，他春归怎占的先！闲凝眄，生生燕语明如翦，呖呖莺声溜的圆。

　　【赏析】

杜丽娘抬脚一步，走入花园。但见“画廊金粉半零星，池馆苍苔一片青。”碧草酥软，新泥滋润，刚刚萌放的小金铃花嫩黄娇媚，惹人怜爱。此情此景已经让她惊讶。再抬眼一看，不禁发出一声惊叹——“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姹紫嫣红的花，鲜妍如许，明媚如许，却只能开在这破败的后花园里，和断井颓垣为伴。而闺阁中的女子，青春如许，芳华如许，却只能在“闺阁自怜”，如此韶华，岂不辜负？杜丽娘不由感慨，“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杜丽娘出身于南宋太守杜宝之家（杜甫之后），衣锦穿绣，似乎无忧无虑。她自称是“锦屏人”。可是，这样的无忧无虑的太守之女，却身在闺阁铁牢笼，除了仰头观看“朝飞暮卷”之云，凭栏远眺“雨丝风片，烟波画船”，美好韶华却一再轻贱度过，岂不可惜？

此时杜丽娘所见的春景，“遍青山啼红了杜鹃，荼蘼外烟丝醉软”，是杜鹃花和荼蘼花正在盛开的时节。古人诗有“一年春事到荼靡”，又有“开到荼蘼花事了”。荼蘼花是春天最后的花，是春天花季的终结。说明这个时候已经是春天最后的一抹韶华。

此时眼前花，已是心中情。看花的女儿，岂不慨叹“牡丹虽好，他春归怎占得先？”

台阶蕙兰花，含香扬彩辉。

过时而不采，秋草并之萎。

古诗词乐府里，也有没有这样伤春的女子？

　　更有“红叶题诗”、“西厢听琴”这样的佳话。杜丽娘浮想联翩，看眼前姹紫嫣红盛极一时的韶华，盼望自己“颜色如花”，也能遇到张生那样年轻才俊的“折桂之夫”。

这让我们想起清代袁枚《子不语》里一则故事：五台山某禅师带了一个小沙弥，十余年未曾下山。一日下山化斋，沙弥见牛马、鸡犬皆不识。禅师一一告诉他。这时见一个女子，沙弥惊问：“此是何物？”禅师正色警告说：“此名老虎，接近的人必遭咬死，尸骨无存。”晚间上山，禅师：“你今日在山下所见，可有心上想他的吗？”沙弥说：“一切物我都不想，只想那吃人的老虎，心上总觉得舍他不得。”

这是真真切切的心灵原声，一切压制人自然天性的教条，在小和尚纯真本性的心面前都不能奏效。杜丽娘也是如此，十几年接受的理学教育体系，在听到“关关雎鸠”的歌诗，见到姹紫嫣红的花朵之后，立刻全面崩溃。对人性的钳制和禁锢是没有用的。正如杜丽娘，她内心天性所求，就是面对春色韶华，自然而然要萌动的情思。

这就是汤显祖对抗理学的武器——情。

袁枚是清代人，他的思想对汤显祖有继承。袁枚认为：“男女者，人之大欲也，亦人之真情至性也。”他指出了理学的残酷性，“酷吏以法杀人，后儒以理杀人”。

杜丽娘就是被理教扼杀的一位女性。

汤显祖对这个人物付出了真情。他对这个虚拟的人物倍感怜惜——写作者很容易爱上自己的人物——汤显祖把这段《皂罗袍》写的典雅华丽，雍容秾丽。姹紫嫣红的是外壳，韶华易逝是内心。外景越加浓烈，内心悲楚也就越深。这是典型的以“乐景”写“忧”，更添一种说不出的凄凉和伤感。

　　歌诗文学的曲辞重通俗自然，语出天成，可是汤显祖非要勾勒出一幅婉丽妩媚的春日盛景图。他用珠圆玉润的明丽感，用燕语莺声的娇脆感，为这幅盛景添加着浓艳。他想用他无比绚烂的才情，打造一个姹紫嫣红的韶华盛宴，塑造一个赴约的美丽少女。

杜丽娘按时赴约了。迎接她的，将是什么样的命运？

汤显祖《牡丹亭》开篇说 ：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

汤显祖的《牡丹亭》比莎翁的《罗蜜欧与朱丽叶》更具有挑战性。不仅写有悲剧，还有喜剧，最后皇帝钦点姻缘。“大团圆”结局，也苻合大众审美情趣。而且，昆剧《牡丹亭》载歌载舞，舞台气氛热烈，也更吸人眼球，振荡人之心扉！

其一 《杜丽娘自画像题咏》

近者分明似俨然，

远观自在若飞仙。

他年得傍蟾宫客，

不在梅边在柳边。

其二 《 七律.观牡丹亭》

宛转吳音春入梦，

半枝翠柳逗诗篇。

湖光掠影假山后，

红雨惊风幽梦残。

月落重生花更艳，

魂还玉体史无前。

牡丹亭上三生路，

唱尽红尘万世缘。

（注：诗摘自袁成适《花间拾遗诗词中集》）

责任编辑 袁成适

2022.12

（特别申明：以上图片及部分文字由网络提供，并鸣谢原创作者“文王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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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剧中提及大金第四代皇帝完颜亮于正隆末年（公元ll61年）大举南下攻南宋，败于采石，至瓜洲渡江时，因兵变被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