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启蒙老师

深海

随着时光的流逝，很多事和人在我的记忆中已消失或淡忘了，就连少年时的同学，也记不起几个人的名字。但我的启蒙老师陈贵孜孜不倦的身影，始终没有抹去。对于他，更多的是感激和怀念。
　　交东村离东兴县城30多公里，距江平镇也有10公里的崎岖小路。村里不通公路也不通电，在此之前一直没有学校，孩子们要到邻近的班埃村小学去读书。来回走好几公里的泥路，对一个六、七岁的小孩来说，其艰苦程度可想而知。多数儿童因此而失学。1964年，村里办了小学，我才有机会上学。最初学校只有两位教师，陈老师教语文，另一个是本村只受过小学教育的村民教算术。上学前我一个汉字都不认识，陈贵成了我此生中第一位启蒙老师。 陈贵老师从师范学校刚毕业就被分配到这所偏僻的农村学校。那时陈老师风华正茂，笔直的中等身材，年轻而帅气。按照村里人的说法，是“靓仔”一个。他那一口的东兴白话，听起来与本村人的语音没有区别，让我们倍感亲切。
村小办起来后，不少八、九岁甚至十岁的小孩才有机会上学。我们没有经过幼儿教育阶段，在读小学一年级时陈老师就从打招呼开始教。例如见到老师要问好，称呼同学不能叫小名，同学之间要友爱等等。我在班里年龄最小，一般同学比我大两三岁。一些女孩子上到四五年级就退学回家干活，参加生产队劳动挣工分了。
学校建在山岭上，是村民用当地的石头砌成的。最初只有一排6间教室，教室后面那间约15平方米的房间和小厨房，是陈老师住的地方。教室前有一个很小的泥土篮球场，篮球架由两根木头插在地上，钉上一块四方木板，中间安装一个铁筐筐。晴天一身灰，雨天一脚泥，学生们照样玩得不亦乐孚。学校虽然有点偏僻，但周围生长着很多松树，还有星星点点的野花野草。大门前是一条小山沟，站在学校门口，可以看到波澜壮阔的北部湾海。上学放学走在泥巴路上，松涛阵阵，鸟语花香。百鸟和呜，空气清爽，令人心旷神怡。
陈老师工作非常认真、讲起课来铿锵有力，抑扬顿挫，惟妙惟肖。我还清楚记得，他上语文第一课是山、水、日、月。老师根据字的象形，教我们认识，我们很快就会记下来。他一笔一画教我们写，在作业本上每个字连续写一排。当学生写错一个字，他要求重写20遍，避免以后不会再错。学生大多数不会正确拿笔，他先是反复示范，然后一个个给予纠正。
　　陈老师教汉语拼音虽然不标准，夹有浓重的白话味，但我们听起来很亲切，因为我们同是白话口音。北方人有一句话叫“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广东人讲普遍话”（东兴原属广东省辖）。他教我们念“ｂｐｍｆｊｑｘｎ”，我们很高兴大声跟他读。当念到声母时，我们基本上分不清，似乎比读英语还难。我工作后走南闯北几十年，现在还念不准，主要是受东兴白话方言影响。

　　我的作文全班最好，得益于陈老师的教导。记得读四年级时，有一次参观水力发电厂。回来后老师要求每人写一篇作文，陈老师发现我将发电量写成“度”，便在我作文的“度”字上打了个大红叉，并在旁边加注：发电量应该用千瓦时表达。因为那时四年级并没有学到物理，村里又不通电，我也就没有电量的概念。听电厂师傅介绍说用了多少度电，所以我认为用“度”表达没有错，就和老师争论起来。陈老师耐心启发我，帮助我纠正错误。还把我的作文贴在教室黑板旁边作为优秀作文展示，这让我的自尊心得到极大满足，同时也提高了我写好作文的自信心。陈老师让我多看课外书，勤动笔，最好是天天写日记。我记住了老师的话，坚持每天写日记，一有空就看书。老师看了我的日记后写上鼓励的评语。就这样，日复一日，我的作文水平有了明显的提高。

在村小任教，生活条件极其艰苦。但为了学生，陈老师默默付出，从无厌言。他一个人在我们村里教书，与家人两地分居。由于交通不便，平时很少回家。他一个人住在学校非常简陋的石头房里，自己生火做饭。村里没有菜市，要等到星期天才能步行去镇上买点米及油盐酱醋，来回20公里路程。陈老师每天早上要到山脚下村民家的水井去挑水洗脸做饭。课余时间，他常到附近村子里，帮助村民干些农活，和村民们拉拉家常。他与村民关系很好，村民会送一些蔬菜、“芋蒙炆鱼仔”或咸萝卜干给他，有时也送点捕捉到的鱼虾蟹螺等海鲜。村民尊敬他，感激他。为了村里的学生他倾注了全身心的炽爱。

当时村小没有条件开音乐课，但陈老师还是教了我们一首歌，至今我仍然可以完整地唱出来：“小花猫，咪咪叫，会上树，会跳高，天天跟我在一起，我爱我的小花猫。小花猫，咪咪叫，捉老鼠，真勤劳，天天跟我在一起，我爱我的小花猫。”（与现在听到的歌词好像有点差别）上习字课时，部分学生因生活困难买不起毛笔，陈老师便将自己的毛笔送给学生练习。有时不够用，他就去厨房拿来菜刀，找一些竹片，将竹片修成像筷子的形状，再用刀背打烂一端，沾上墨水，把看过的旧报纸裁成几块，就可以练字了。可见，他为了我们的成长，费尽心血。

陈老师给予我们不仅仅是教了知识，而是给我们这一棵棵小苗浇灌了雨露，燃起我们的求知欲。是他让我从一个不懂事的孩子，成为一名学习优秀、品德优良的学生。读小学五年，我一直是班长和三好学生。
小学五年的时光早已过去，我读初中后，陈老师因要照顾家庭，调回他家乡任教，从此我再也见不到他了。五十多年后的今天，每当想起陈老师陪伴我们那段幸福快乐的日子，都会感慨万千。是他教会了我认识第一个汉字，教我如何做人。他那金子般语言，深深烙在我的脑海里，似乎至今还在激励着我。他是我内心非常尊敬和怀念的好老师，他的音容笑貌依然时时在我的记忆里。

　　注：图片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