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生情，一世情

释聖函

　　“你还在南京吗？那边疫情怎么样？”

电话那边的声音依然那样清晰洪亮，一如44年前，那时楼老师刚刚50出头，而今即将95岁了。

我的思绪也一下子回到了44年前，四十多个从全乡小学毕业生中挑选出来的学生，离开了父母，来到后山坞这个黄土坡平整出来的初中。冬天寒风刺骨，我们围着煤油灯夜读。住的地方是一幢当地地主留下来的老房子，房子很大，有廿四间房，显得古老而阴暗。据说死过好多人，夜里有鬼化作白羊在院子里游走。厕所搭在院子外面，冬夜起来小解，每当有点风吹草动，我总要心虚的左右张望，拉完小便飞快地躲回被窝。好在我住那里的三年，白羊始终没出现过。

蒸饭用的水取自山坡上打的一口井，水经常是浑黄的。有时断水，我们便要去一两里路外的池塘里洗簌淘米。菜是霉干菜，那时缺油，炒的时候无非多放些水，让干菜软化了，紧紧地压进一个小小的玻璃罐中，吃上一个星期。

老师的生活也很艰苦，工资很低，和我们一样蒸饭，备课、上课、督促学生睡觉、批改作业，每天都要忙到很晚。

学校对我们很重视，安排最优秀的老师负责我们班教学。楼老师是学校的教导主任，担任我们的语文课教师。他平时不苟言笑，却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质，让人生出敬畏之情。那时楼老师的身体并不好，脸色憔悴，据说不久前因病切除了一部分胃。可当他上起课时，那抑扬顿挫的声调，生动有趣的语言，丰富多彩的表情，把同学们带入到课文所呈现的情境中，给我们极美妙的享受。课余，他还常常组织我们搞文娱活动，给我们讲一些有趣的故事，让我们能安心快乐地学习。我想我能喜欢语文和写作，跟接受他的教育密切相关。

可惜好景不长，由于有毕业班要参加升学考试，楼老师和其他几位有丰富教学经验的老师又被全部抽调去抓升学了。那时的我非常顽劣，上课怪叫，扰乱秩序，看到任课老师面红耳赤，手足无措的神情，我闹得更欢。这种损人不利己的行为所带来的直接后果是学习成绩的直线下降，我想我这半世飘零，为人所轻，也是当年不尊重老师所受到的因果报应。

好在第三学年，楼老师他们又重新回来教我们，我总算稍稍改了些陋习。最后我们这个班大多部同学都考上了县市重点高中，升学成绩轰动一时。

我大学即将毕业那年，楼老师退休了。他精于书法，大部分的时间化在写字上，常常寄书法给我们，鼓励我们要乐观面对人生，积极回馈社会。

退休后，楼老师与我邻村而居，相隔大过数百米。楼老师时常向人问起我，而我却常常躲着不敢去见他，怕辜负了他的期望。

出家后，我更疏于人际交往，一味流连山水，四处云游，直到有一天，老师让同学传话给我。忐忑去见他，却发现与四十多年前一样，交流起来很愉悦。他的心态依然年轻，思想开放，容颜慈祥，心胸广博，言语温和，临别写了几幅佛门偈颂送我。我常慨叹风霜雪雨销蚀他的年华，却不曾损减他对社会的责任、对学生的热情，他积极乐观人生态度，一直温暖着我们，照亮着我们前进的方向。

电话里，他告诉我说，教书一生，他最想念教过的每一个学生，如今人生暮年，想以书法为缘，出一个册子，记录与学生们在一起的时光。

师生情，一世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