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个“好地方”

心行者

岁月能冲淡所有的记忆，冲不走的星星点点，必然是刻骨铭心的。

“大平坦，鬼地方，柴又远，水又僵。”这个“鬼地方”，成了我参加工作的第一个地方。

我的父亲17岁参加供销社工作，57岁从供销社退休，他参加工作的第一个岗位在滇缅公路边的铁丝窝，和大平坦在一个山梁上，相距8公里。或许这就是巧合。

1983年8月，我19岁。大理师范学校毕业。受师范学校班主任施德超老师“教书育人”、“人类灵魂工程师”、“学高为师，身正为范。”、“得天下英才而育之，人生之大乐也。”等等思想的影响，我非常自信的认为自己将会成为一名优秀的小学教师，能够在小学教育界有一片天空。

姑父是剑川县人，在省里工作，是云南滇西革命斗争的老地下党员，曾经是毗江大队的教导员。他非常关心我的学习和生活，曾亲自到大理师范学校看我，并给我买了一本《现代汉语词典》。就我毕业后的工作去向，姑父问：愿不愿意到州教育局？我回答：不愿意。姑父又问：愿不愿意到县教育局？我回答：不愿意！

我确信，我有了工作成绩后，就会有我该有的东西，生活的道路不应该走捷径。

大平坦当时的行政区划分是永平县北斗公社梅花大队，大平坦是梅花大队的大队部所在地，管辖范围包括现在的北斗乡上寨村和梅花村。大平坦设大队完小，下设七马塘、大坡岭子、新楼房、梅花、锅圈山、苍浦塘等六个校点。教师多是临时代课教师和民办教师，公办教师仅有3人。

我的职务是梅花大队完小校长，五年级的语文、数学教师，兼一至五年级体育、音乐课。我常常备课到深夜，照明用煤油灯，煤油要到县城购买。一个姓董的学生父亲是一位“马锅头”，学校使用的煤油靠马帮从县城驮回来。

学校订的报刊基本上要一个月才送一次，日报都成了月报。一个实在控制不住情绪的夜晚，给《大理报》写了一封信“我们渴望看到当天的报纸”，《大理报》如实登了。县邮局督促了一小段时间，一切又恢复如初。

学生和老师都自己煮饭吃，四五十人在一间不足30平米的厨房里开小灶，学生的烧火、煮饭速度比老师快很多。据学生告诉我，之前有一位县城去的杨老师，煮饭的时候，他的火塘只冒烟，火不燃。学生教他说，烧火要有“火枕头”，杨老师用旧衣服做了一个“火枕头”放在火塘里，仍然不灵。学生非常奇怪杨老师用布给火塘做枕头，他们所谓的“火枕头”其实就是在火塘里横着放一根短一点的柴，使其它的柴距离火灰有点空间，柴火就容易燃烧。这件事让学生笑话了很多年。

我虽不至于做“火枕头”，但和学生一起去砍柴，却怎么也拴不紧柴担子，一路上要反复重拴几次才行。还是学生看不下去了，具体教了我要点，才算学会了挑柴。

我的学生很争气，五年级学生数学竞赛，全公社学生前十名中，我教的16名学生中占了9人，只有一个第七名被其他学校学生夺走。我的学生步行20多公里去公社参加小学生篮球比赛，获得全公社第一名。

“教育本质是一棵树摇动另一棵树，一朵云推动另一朵云，一个灵魂唤醒另一个灵魂。”当时我和我的同事是努力憾动一个山梁。

在大平坦，我受到无与伦比的尊重。八十多岁的老奶奶亲手为我绣了鞋垫。八十多岁的老爷爷在小路边给我让道，我惴惴不安，老爷爷说，你是老师，你先请！一位学生家长，把他经常來尿的小儿子交与我睡一张床，害他小儿子、我的学生从此不再来尿。一位傈僳族的学生家长盛情邀请我和我的同事一起去他家做客，大块吃肉，害得我和我的同事“肉醉”了一个下午。同时，学生家长教会了我喝酒、抽烟！……从这个角度来讲，这个“鬼地方”是我人生中创作了许多故事的地方，是一个“好地方”。

多年以后，回望大平坦，回望我的曾经的学生，许多都成了爷爷奶奶，及少的几位参加了工作，多数还在那片土地上生活。反倒是他们的儿女大多离开了那片土地，到其它地方生活去了。

我没有后悔在这个好地方工作了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