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幸识山蹊 --读安文涛校长人生   祖武／文

晓晨

　　说来渐愧，多年没有认真读过书了，这次因为安挍长在他的长篇回忆录里，把我夸地能的屙叮铛哩，我便下决心要读完全书。疫情成全我，一个星期来每天干完庭院里修枝剪花的活儿，再写一篇字，然后就抱着《山间蹊》煨在暖气片上，和安校长一起喜怒哀乐地又成长了一回。

　　边读边喟叹，首先要说的是一直以来我感到自己音乐作品不能有所突破，写文章难以有新义，主要是因为自己的浮浅，何以浮浅？看了安校长，便明白首先是自已的人生阅历太浮浅，我所经历的坎坷与安校长岂能同日而语？我的人生相对简单：读书丶当农民丶当中学代理教师丶当演员丶熬成老大（老年大学）；而安校长唸书丶，大串连，务农丶当工人丶上大学丶教中学丶当校长丶当局长丶搞教研丶干督导丶学画画丶进老大。人生色彩如同他的画一样由素描而水墨而彩墨而人物，可谓丰富矣。

山 蹊

开始我对书名很不以为然，你当校长，坐局座，领教研，任督学，扶摇直上，威风凛凛一辈子，何言山间蹊？及至读了书，才知安君一路走来，太不容易，回想我走过的路，虽非坦途，但也夠个县级公路吧，因为挡路的坎坷很少，而文涛老弟一路凶险，一阵悬崖，一阵湍流，逢山开道，临水架桥，遇神烧香，見鬼斗法，被石头硌脚，被刺棵划伤时有发生，不是山间蹊是什么？我把你这一生用诗经体编成顺口溜：

　　幼年挨饿，母丧饥谨。少年国乱，串连广经。高中无门，下乡劳动。钢厂电工 ，伺父养病。收获真爱，搭窝成亲。幸入高校，术有专攻。授业母校 ，父子遭妒，历练八中，悉心教学，成绩骄人。七中执牛，改换乾坤。才入区局，倍受阴损，邪不压正，终握权柄，左右逢源，上下疏通，风正帆顺，杏壇弥新，踌躇志满，此仍颠峰。舔犊情切，赴省觐京。改弦教研，又展新容；易帐督导，业臻于精。调研三年，学艺燕京。忽成孤雁，抑悲丹青。燕尔新巢，受聘老教，柳喑花明。两度考察，取经立行；两改大纲，功泽后人。小女疾患，化险去惊。九四高堂，无憾寿终，诗画付梓，绵延精神。回首来路，旡怨旡悔，展望夕照，泼彩艺林。

孝 子

孝子不一定能成功，但成功者必然是孝子。百善孝为先，懂得反哺报恩，是善良之源，是侧隐之根，是处世之基。孝道为中国人最讲究之道，人人都知道要尽孝，却不一定人人能尽孝。尽孝的内容太丰富太具体了，有日常起居的请安，有俯首抻耳的听命，有衣食住行的关爱，有节庆假日的欢聚，有了却宿愿的畅遊，有陪伺病床的细心与耐心，还有终其未尽的遗愿以及三年无改的悲痛。请察察我们都做到了那些？安校长全做到了！

　　老父亲宏图先生以多病之躯高寿94。1971年文涛刚进张钢上班不久，安老先生由胃穿孔而导致肠梗阻，一月之内三次大手术，受尽病痛折磨，二十岁出头的文涛守护病床先后四个月，“我在医院长时间不换衣服，身上满是虱子，绒裤裤腰和裤腿随便一摸便能抓出几个。”

由文中得知，安老专注工作而身体屡亮红灯，2000年又因膀胱疾病而赴山东淄博医治，文涛兄妹陪同前往，四十余日，“我们父子三人同处一屋，有说不完的话…平时忙于工作，长时间陪伴父亲很少，那段日子很难忘。”有时忠孝真难两全，老父病情稳定后，即先返回履职局长了。

　　2008年考取中国美院研究班，老人突发心脏病，退了车票，退了学籍，伺侯老人。

退休后陪老人先逰天水附近陕甘川，后伴老人历访苏沪杭，（羡慕死文涛了，我老父最后几年还在棉花地里打扠，我六中教书囬家就背粪。）2017年安老住院30多天，先去地府排了个队，回来半年后子女们又陪同游了一趟都江堰丶三星堆丶杜甫草堂丶武侯祠。最后四个月，文涛兄妹轮流守护肝病晚期的老人，在94岁生日前夕，安宏图老先生结束了他春蚕吐絲，蜡炬尽燃的教育家平凡而伟大的生命。

遍观中国老人，即便是体壮如牛者，寿秩九十者不多，而安老以多病体弱之躯能侪高寿之列，儿女孝顺出息使老人常处心安自豪之态乃第一因素。当然二妹进军从事医生行业，是老人在事关健康的关键时刻总会有优于平常家庭的取舍，但大孝子文涛的孝道修行，旡疑是男人中的佼佼者。

我是自愧弗如的。我因轻狂在文革中得罪造反派，而至抄家父亲被带走数月，虽然我放弃学业陪伴父亲二十载，却不能做到承欢分忧，反而惹祸添堵，是自父亲去世后唯一使我悔断肠子的心事。每每想起会捶胸啼泪，学联会张跃进部长的文章《绕不过的记忆》正是相同心境。

子洋先生：是时代的进步成就了你这个大孝子，是耕读一族的家风传承造就了你这个大孝子，是你用你一辈子敬业护家扶老携幼的大丈夫品行践行了你这个大孝子。

执 着

从十八岁时为挣十二分工分背七十斤粪背篓，抱五十斤粪斗，背一百斤水泥蹚渭河的插队知青时起，你便开始一步步迈上了执着的人生之路。

张家川钢厂的电工安文涛“一个月后，18米的电杆上下自如。两个月手劲也大了，8号镀锌铁絲用手钳咯嘣一下就能剪断，12号铁絲摆弄起来就像面条。”

张钢乒乓球比赛亚军；省城会演剧目《石林坡》的主演，浑名“马队长”。

今天在厂道上画宣传画，明天在专栏上绘报头，作画时身后总有一双明亮的眼晴在欣赏，自然，与爱看安君画的康爱玉终成眷属，从此铺纸研墨，与安君一起描绘你们的人生画卷。

高考一恢复，便乘上时代的第一趟快车考取了高校，成了带薪金的大学生。这批大学生，如溺水落难者攀上了救生艇，庆幸命运的眷顾，看到了光明的彼岸，自然如海棉吸水，如骆驼饮泉，绷展了肚皮努力地学习。两年后，文涛以优秀的实习成绩毕业。

义无反顾地选择从教，入县一中，父子同校。严父如同敎练，起步便须规范，工作中如饥似渴地向经验丰富的老教师学习，一絲不苟地备课，生动形像地讲课，晚上两三小时地改作业，“转眼三年，我所带两个班的教学成绩全级最高，我任班主任的二班考上高中的人数最多。”

调到八中，任语文教研组长，“我被派到高一代两个班的课，并担任88级2班的班主任；三年后高88级毕业，我任班主任的2班，高考上大专线达22人，在全区文科班名列第一。…我任课的另一个班是理科班，高考语文成绩全区前十名中该班就占了4个。”这期间完成了专升本函授，拿到了西北师大本科文凭，评了一级教师，入了党，还发表了几篇小说散文与剧本。

　　人生渐臻佳境，便觉所向披靡，为女儿高考录取被顶换之事一上兰州，二闯津门，直捣北京，正气廪然，勇闯三级衙门，历尽曲折，终于办成了，女儿被所报院校录取。读到这里，我对安校长彻底彻底地折服了，正是人走鸿运，大鬼小鬼退避三舍，你说贵人相助，岂不知自己就是贵人，不信往下看。

文涛的执着认真和骄人成绩，自然被上级领导看在眼里，好钢当然要用在刀刃上，调你去正处低谷的七中淬炼！于是安文涛走上了一线领导岗位，担任七中校长。积十四年之教学经验，凭执着顽强之秉性，用一腔热血倾注，又有安老先生在精神上的后盾，在作了大到方向，小到食宿，从教学到生活，从物质到精神的大量艰苦卓绝的工作后，“一年后，1995年高考成绩公布，七中应届生成绩上线率跃居全市前列，受到嘉奖。”文涛被评为“全省优秀教育工作者”，荣获“省园丁”奖章。

　　一波三折，在副局长位子上打了三年“太极拳”，终于执掌了区教育局帅印。“经过调研，我发现北道区的教育质量在全市处于落后的位子”。这时的文涛已是经过多次锤炼的教育行家了，怎能容忍如此的屈辱？他打出整顿机关，规范教学等一系列组合拳，取消复读动真格，不换人换脑子改思路，办校长培训班，扶持啟升等，“短短两年，教学质量就见效，北道区的高考成绩连年上升，2000年，2001年应届生上线率连续取得全市第一。”

惊涛拍岸复平静，显赫过后舔伤口，是一切生物必然的规律。文涛潜心一线教学历十四年，进入教学组织管理层历九年，厚积簿发，执着奋进，取得骄人成绩。正面的辉煌与鲜花背后是各种复杂的心态所表达出的复杂眼神，附合者喝彩者也许正用暗箭瞄准你的七寸，你破坏一项潜规则建设一项新制度，触犯了多少人的利益，就会有多大阻力。再执着坚毅的人也会疲倦。你不可能永远被信任，因为教练也会换人；你不可能永远被拥戴，因为下属也等着升迁。

于是又有了易职教育科研任市教科所所长及更加重要而务虚的政府教育督导室主任的先后七年经历。虽然自己是退潮的打祘，但党性使然，品格使然，习惯使然，在这两个岗位上依然干得可圈可点。

进教科所不足一年，录聘各科目教研员6名，聘任兼职教研员20名，建全了队伍，开展了科研活动，2004年六月代表甘肃省参加首届西部教育促进会，宣读了自已撰写的论文。圓满完成了三年中考命题制卷任务。

　　执牛督导后更是统领专家的专家，把三人的督导室扩充至五人，以政府名义聘请10位退休校长任兼职督学，建立起了基本的督导队伍，然后查普九，评估全市六十所中学，文涛被聘为省政府兼职督学。

呜呼！写到这里，我真佩服张校长慧眼识珠，真自豪与安君共事已快十年矣，如此一线教学14年一一领导教学（校长丶局长）9年一一研究丶督导教育7年，全面地丶完整地丶系统地从事教育事业的专家还真不多，反正我就遇上了这一位，真是正在探索丶建立丶完善规律的老年大学事业之幸，张校长是肯定意识到了，我们同事意识到了吗？领导意识到了吗？我是今天才有了如此清醒的认识。

今天回想，安校长来老年大学不足十年，分管教学成绩卓著，通过两志一抓教师二抓班级，组织修订的教学大纲在全国评比中获得优秀，两度带队考察，山东囬来适时调整课时，硬件利用率翻倍；东北囬来推行校丶系丶班三级管理，学校管理水平又迈上新台阶。作这些工作对他这样的专家来说，真仍牛刀小试游刄有余。我深有老年大学办学才上了拳路的感觉。

画 痴

我有一约二十平方大小的乒乓球室，靠东墙支着十年前女婿为我置的球桌。暇时書房必去，忙时三丶五日，甚至半月不去，而乒乓球室却是无论忙闲，每日必去的地方，或晨或午或晚，多时半小时，少则二十分钟，对手便是东墙，每每杀得筋骨舒展，胸开气娴后，便去老年大学哄老妪们唱歌了。西墙上两隻可爱的小雏鸡，我那怕一个球扣了十五板的精采都唤不动她们的顾盼，她们俩只对前上方的一藤葡萄感兴趣，小弟说那串青亮的先熟，姐姐说傻瓜，紫黑的那串都己经熟透了，一阵儿就会有掉下来的，等着吧，可甜了。与这架葡萄和两隻小鸡在一起的时刻是我每日最惬意的时刻，虽然我知道不管怎么努力，她们都不会回头看我一眼，但每天放下球拍往出走时我却总会回眸顾盼，向她们告别。

五年前画展后，我向安校长求得这幅《硕果累累》图，便决定掛在这儿陪我练球，从那毛绒绒呼之欲出的小雏鸡与重叠叠层叶中垂下的临熟葡萄中吸取生命的精华，和我的运动一起为我增添活力，以抑止我衰老的进程。

　　我因终日沉溺于多来米法索中半生，对世事孤陋寡闻，十年前安校长加入我们前我对他一无所知，从张校长介绍中得到的信息是一位名符其实的教育家。但第一次在办公室见他时他正挥毫作画，眼眸中放射出追求美的光芒，腕肘间透出创造美的力量，显然我的出现干扰了他的创作，他微微一笑祘是打了招呼，只一瞬便又凝神画幅上。我在侧后静静观摩，片刻后由衷地说了一句：“你的道行深了。”这便是我们的初识。

　　此后，文涛校长授画艺，领画院，带着师生们赴陇南，进甘南，收万物灵气于画夹，聚美好追求于筆端，一场场的笔会，一次次的画展，把天水老年大学人的绚丽色彩呈现在社会各界面前。

我们的中国梦由亿万个个人的梦汇聚而成，安校长从小的梦便是作个画家，从上小学时李乐生同学的父亲李宇涛先生啟蒙开始，考大学考美术，录中文；想转系，父不准。以后工作了，一有机会就学画，当了教育局副局长了，却从勾心斗角中抽身跟齐白石弟子广州画家石昌明学画虾，两次远赴羊城讨教，齐白石孙女婿王世昌曾为安君虾作题款“文涛先生画虾功力深厚，希望今后古拙更为美好”。2007年离岗调研，终于不再为食碌而俯仰了，于是终日伏案作画，似乎要补尝半生的画瘾，寄出许多作品到处参赛，岂料频频获奖，写意花鸟《奋进图》获得奥林匹克之旅书画展金奖，于是偕妻携孙赴京领奖，此刻的文涛，才真是春风得意马蹄疾呀。

　　2008年2月被中国美院进修班录取，临出发却被父亲的病留住了。终于，一年后又考上中国艺术研究院研究生班赴京深造，如此痴心追求艺术，终于得以登堂入室。手捧书本，面对画板，目濡山林，笔染心弦，无论技艺还是修养都进入了一个崭新的阶段。

安校长画花鳥：敷色设彩涵蓄，泼墨浓淡渲染，花艳果香丰满，鸟虫神态翩然，寄情人间情趣，美态引人留恋；

安校长画山水：落笔气像万千，勾皴运用熟娴，近岭苍翠浓郁，远峰隐忍云烟，临壁不舍离去，写尽人生艰险；

安校长画人物：世象百态迥异，老少长幼女男，主角无论尊卑，只愿抑恶扬善，落笔賦于生命，栩栩跃然眼前。

　　常记得在张校长房间开会学习，对面墙上那幅“活到老学到老”的人物，画风古绌，技法传统，我不知道安校长作画时心目中的形象是谁，张校长是否觉得是他，但我觉得就是他。那位勾髅着腰，戴着老花镜认真读书的老人。每每使人感动。看着那幅画，就记起老校长伏案学习，剪报著述，在各种大会上一次又一次神彩奕奕的演讲，在师生中掀起的一次又一次热追。到现在，一记起张校长，我脑海里出现的不是他本人，而会是安校长这幅画。

　　文如其人，画如其人。安校长的画艺如同他的人生一样绚丽而精采，安校长的画风如他的为人一样善良而执着。凭着他的秉赋才情，凭着他追求艺术的痴心与赤心，在追古求新的道路上他一定会越走越坦然，越走越光明。

文涛君自小喜欢音乐美术，生活让你选择了美术；我也自小喜欢美术和音乐，机缘却让我选择了音乐。人人都想活得有声有色，于是你的有色与我的有声便被许多人所仰慕，于是很多的人都来老年大学学音乐学美术。我们，莫负时代，莫负昭华，莫负如饥似渴的学员，无须扬鞭自奋蹄吧。

　　文章最后，觉得用孔夫子的这句话结束最合适不过了。子曰“不患人之不己知，患不知人也。”

2022.1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