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昶的买房历练

笑言

林昶抢到萨默街 88 号正值盛夏，但拖至晚秋才办完手续拿到钥匙。转眼到了冬天，门前再次插上售房牌。不同的是，卖主换成了自己。 　　他投资买房实在是后知后觉。老曹与他是老同事，前后脚进卫生部，薪水也同级。几年来朋友们结伴旅游度假，老曹总推说房贷压力大，婉拒各种组团。朋友们取笑他不善待自己，就差说他太抠了。直到去年，林昶才知道省吃俭用的老曹，通过按来揭去，名下居然有了四套用于出租的房产，这还不算翻新后又卖出去的房子。几年前起点相同的两人，一个浑浑噩噩仍是工薪阶层，另一个则摇身一变成了腰缠万贯的大地主。尽管老曹跟他诉苦，说缠的其实都是贷款，到死都不一定还得清，但林昶觉得这是典型的凡尔赛，贷款越多，不正说明银行信用越好吗？ 　　林昶痛定思痛，也开始踅摸投资房。他尝试出了几次价，一次都没成功，于是联系了群里一位著名的房地产牛经纪。 　　牛经纪不跟他打字来打字去，直接开了语音问：什么具体要求？ 林昶说：就是买个出租房，联排房最好，独栋也行，只要价格合适。 牛经纪说：太笼统了。这样吧，我发给你一些房源，告诉我你的想法。 话音未落，林昶的手机已经发出新邮件提醒。好家伙，一收就是几十个房子，东西南北都有。这跟他在房源网上看没啥区别呀，他归拢了一下思路，划了一个报价范围，指定了社区、房类和卧室数量，回复给牛经纪。 牛经纪雷厉风行，电话立刻打了过来，问：下周你能抽出一天时间吗？ 一天时间？林昶下意识地问，干嘛？ 看房呀！牛经纪在三个社区找了六所房子，带着林昶逐个参观了一番，临时还加了一所。林昶都看懵了，尽管做了笔记，还有网上广告可以参考，但七所房子的特征难免张冠李戴。更糟糕的是，他会喜欢一所房子的厨房，却又喜欢另一所房子的卫生间。他比较来比较去，终于挑出一个最满意的联排房。 牛经纪看了说：这是我们捎带脚看的那个房子呀。叫价是最低，但我不推荐。 为什么？因为面对一条主干道，噪音太大！ 出租房不要紧吧？林昶问，言下之意是自己又不住。 牛经纪说：我得对你负责呀。这房子你买了没人愿意租怎么办？以后还不好脱手。这么说吧，面对大路的、临近高压线的、社区比较乱的，最好都不要考虑。 这时渥太华已经进入到加价抢房模式。联排房高的叫到 70 万了，这个房子才叫 55 万。磨叽了半天，牛经纪看出他不肯多出钱，只好说：这房子也不是不能买。如果你想试试，我建议出价不超过 60 万，再高不理性。 他让牛经纪报了一个附有验房条件的 60 万出价。结果竞价当天这房子被别人以 67 万无条件买走了，眼下买房谁还理性啊！ 　　林昶懊恼自己怎么就没有老曹的魄力和机灵劲呢？老曹从小就在家里的小卖部卖东西，上大学还倒腾过光盘。而林昶自己从小只知道死读书，心眼不够活泛。他正没头没脑生着闷气，牛经纪打来电话问：其它几个房子要不要考虑一下？林昶憋了半天字斟句酌地说：不好意思啊，可能我还没有准备好。我先补补课，稍后再联系你。牛经纪说：理解，没关系。谢谢你信任我，来日方长。 到底是房产经纪，整天跟人打交道，场面话说得那叫一个漂亮，听着就舒服。其实林昶最怕浪费别人时间，找买房经纪不必付费本是一件好事，却让他心中产生了负担，生怕人家把自己看成贪便宜的人。所谓补课，无非就是上网看房产经纪举办的讲座。谁知越补课越焦虑、越觉得光听讲座是瞎耽误工夫。他这一补课不打紧，掉队了。房价却不等人，越飙越高。 　　这天林昶点进房产播报群，一眼相中了一个新上线的房子。萨默街位于好社区，华人评判一个社区好不好，最重要的指标是有没有排名靠前的中小学。群里转发的是一幢独栋，四卧、三卫、双车库，18 英尺高挑空，L 型大厨房。地下室又装修出额外的一卧一卫。周围有一所公立名校和一家法语教会学校，交通便利，购物和娱乐设施齐全。叫价 87 万。 　　林昶把房子的广告反复看了几遍。照片非常漂亮，然而他多少有些经验了，知道在广角镜头下，空间特别显大，而照片的色彩也比实际艳丽很多。不过房子好不好，基本还是可以判断的。 他决定不再等了，该出手时就出手，马上给牛经纪发微信：我看上了萨默街88 号，这回是真下决心了！ 牛经纪回复道：现在忙，稍后联系你。直到晚饭时分，声音略显疲惫的牛经纪才来电话说：房子我查过了，21 年房龄，有不少升级。报价 87 万不算高，现在联排房都叫到 80 万了。 林昶说：上次找你时，联排房才卖六七十万，转眼就涨了十几万，我亏大发了。 牛经纪说：是呀。不过你得这么想，现在买比过几个月再买没准要省好几万呢。 林昶问：房价还会涨吗？会不会我刚买就跌了呢？ 牛经纪说：这可不好说。几个月前就有人说已经涨到头了，可你也看到了，房价现在就像一匹脱缰的野马，没人勒得住。当然，有涨就有跌，不过大数据表明，大跌不太可能，顶多也就维持在先前的高价附近。 林昶说：不大跌就好，反正我要租出去，又不马上卖。 牛经纪说：说实在的，联排房比独栋更好出租…… 林昶截住他说：不管了，我想抢下来！ 牛经纪问：你的心理价位是？ 林昶说：95 万没问题。不过我还是要先看看房子。 牛经纪说：目前竞争非常激烈，如果附加验房条件，怕是抢不到。 林昶断然道：那就不验。 看房时，牛经纪特意请了一位合作多年的装修师傅同往。虽然不是正式验房，但该看的地方都看了，没发现什么大问题。卖方经纪也是华人，看上去很专业，介绍说这房子位于安静内街，门牌号码吉利，外观大气，朝向好，后院规整，风水上没有缺陷。叫价又合理，目前已经有二十几家来看过。 林昶看后非常满意，悄悄问牛经纪：加价十万，无条件。有把握吗？ 97 万？牛经纪沉吟道，有竞争力，但不一定拿得下来。目前独立屋突破百万的不在少数。 竞价那晚，林昶跟着牛经纪一起去。见到街边停满了车，房间里挤满了人，林昶的心当时就凉了。牛经纪脸色也不好看，他找机会跟卖方经纪接触了一下，回来对林昶说：卖家一共收到 17 份申请。买家只给一次出价机会，然后由卖家自行选择。 那还选什么，谁出的价高就卖给谁呗。林昶皱着眉头说。这房子售价的合理区间在九十到九十五万，牛经纪分析道，超过一百万就不值了。 林昶心说，又来！什么合理不合理。上次就是因为太理性才没抢到。拼了！他轻轻吐出五个字：那就……一百万！ 这是他反复计算过的极限，月供大半要靠收来的房租。随后林昶与牛经纪道别回家，剩下的就是听天由命了。 临近午夜，牛经纪传来消息：险胜中标！这项交易刷新了萨默街的最高房价。 交房日定在一个月后。林昶在兴奋中数着日子，等他终于从律所拿到钥匙时，他意气风发站在房前的枫树边与房子合了一个影。 　　他把房子粉刷一新，水龙头、门把手、马桶盖、电灯和插座面板都换了新的，然后找牛经纪挂牌出租。可是三个月过去了，租客却没找到。这时央行接连数次加息抑制房价。林昶与银行签的是弹性按揭，月供变多了，却没有预计的租金收入。水电气费都少不了，而地税还在等着他，压力越来越大。 林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倒霉！好不容易抢到一个房子还砸在手里。他只好听从牛经纪的建议，一边租一边卖。售价从 108 万降到了 98 万，而房子至今无人问津。 他只觉得冬天越来越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