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最后的日子

山南水北

父亲一九四九年参军时的照片 父亲走了己将近九个年头了，每每想起父亲最后的十几天日子，对我的内心都会带来一种深深刺痛的撞击和心灵煎熬的后悔，我常常刻意回避想起父亲在医院的最后日子，心里却一直想把此经历用文字记录下来警示自己以示读者，但每当拿起笔触碰此话题时，却迟迟不敢回首、不敢下笔，然而面对父亲的遗像和白发苍苍的老母亲时，这种自责、愧疚和煎熬的痛苦感都会油然而生、而且越来越重，常常一个人在睡梦中惊醒，痛不欲生，久久不能释怀……我父亲和母亲都是1934年出生的。1949年底一起参加了中国人民解放军，当年他们都是15岁，几年后父亲转业到了上海中国科学院，任纪要员（听父亲说，他曾经和我国著名科学家澎加木一起共过事）后来又响应国家号召支援大西北建设，父母亲一起自愿申请来到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分科院工作，由于母亲身体不适应当地的环境气候得了严重风湿性关节炎，不久双双就回到了江南县城丹阳老家，父亲先后在广西桂林、丹阳工作直至退休。一、住院2014年腊八节，年近八旬的父亲为了张罗给孙子们烧一锅花样齐全、味道鲜美的腊八粥，忙前忙后脱了衣服受了凉得了重感冒，本想在家养养就能自愈的，但是天不随人意，父亲的感冒伴随着发烧也越来越严重。当时我正在外地出差，我姐姐和弟弟们将父亲送进了医院。我出差回来的时候，父亲已经躺在了医院的病床上了，当时他的身体状况尚可，身体各主要器官机能也没什么大问题，只是感冒较严重，伴随着发烧温度在38度左右，忽高忽低，躺在床上只是吃点感冒药挂点水补充点营养而已，一天后父亲感冒发烧还是持续不退，甚至比前二天更高了一些，医生找到我们说这样下去不行，要用抗生素消炎治疗。记得在不久的以前父亲曾在全家一起吃饭的时候对我们再三叮嘱：如果他生病住院了，一不要用抗生素（因为我父亲懂一些中医医术，他曾经有小毛小病的时候给自己开方子）二是身体再怎样哪怕脏器衰竭时也坚决不插管治疗，三是坚决不进lcu病房，并且讲了很多lcu病房抢救的我所不知道的事情。听了医生的意见我们非常的矛盾，不用抗生素吧高烧温度下不来，用了吧又怕产生抗生素并发症，在这种矛盾心理的状况下又强行度过了一天，但是父亲的温度还是持续不降，医生说如果你们还不用药（抗生素）的话，这样下去的话可能就会出现器管衰竭，甚至还会造成生命危险，听了医生的话又想起父亲的嘱咐我们心里久久不能平静，无法做出正确的决定，然而父亲的病情继续加重，喘息声也越来越大，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征求了父亲的意见，在我们再三的劝说下父亲勉强同意用普通的抗生素治疗，经过一天抗生素的治疗后父亲病情明显好转了很多，高烧也基本退了，我们也短暂的舒了一口大气，但好景不长，当天晚上父亲的病情又加重了，并且高烧比之前更高了，我们找到医生，医生说你父亲的病可能是你父亲身体里的病毒对抗生素产生了抗药性，药物失效需要重新换新的抗生素治疗，我们知道先前预料的抗生素治疗的后果发生了，但是我们很无奈，也找不到更好的办法去医治父亲的病，医生说要想治好父亲的病必须要更换更好的抗生素，但这种抗生素用了后，如果再造成细菌的耐药性，这样新的抗生素的药效就会发生改变，最终造成无药可用。也就是说用上这个药后好就好了，不好也就没有任何机会了。听了医生的话，我们的心就像刀割一样，无论如何也无法作决定，但是父亲的热度还在持续上升，将近40度左右，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姐弟商量了很长时间，决定还是赌一把为挽救父亲的生命给父亲用上最后的抗生素，这也为父亲最后的结局埋下了巨大的祸根。父亲用上新的抗生素后的第二天中午，父亲的体温就基本恢复正常了，身体各方面机能也正常了很多，但隔了一天后父亲又开始发低烧了，而且是越来越向上爬升，我们很着急医生也束手无策，父亲开始出现呼吸困难、行动不便、大小便失禁的状况，医生说很有可能是用药后的二重感染，因为抗生素在杀灭病菌的同时也杀灭其他非致病菌，并且还会滋生其他真菌感染，现在已无更好的抗生素可用。医生建议进lcu重症监护室上呼吸机治疗，其它也没有好的办法。二、进LCU重症监护室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姐弟之间商量后并征求了父亲的意见，慎重考虑我们决定转至镇江最好的医院治疗，当天晚上我父亲躺在医院救护车里在我们的陪同下被送进了目的地医院，进入医院后，门诊抢救中心对父亲进行了检查，结论必须马上送lcu重症监护室抢救，在我们根本来不及思考的情况下，父亲被推进了重症监护室，主治医生岀来跟我们说要插管治疗，否则生命就会有危险，我们再三考虑后拒绝了医生的治疗方案，选择氧气面罩辅助治疗。重症监护室家属是不允许陪床的，每天只能有一个小时的探望时间，而且每次探望只允许一个人进去。我们交足了住院押金后，只能在医院附近开了个旅馆暂时住了下来，姐弟三个谁都不愿意回家，恐怕走了之后就再也见不到父亲了，心情格外沉重。第二天下午，我们在探望时间来到了重症监护室，我第一个进去看到了父亲，他一个人孤单单的躺在抢救病床上，脸上罩着呼吸面罩，脸色苍白，呼吸讲话很困难，我低头靠着他的脸，问有什么事要讲的吗？他使劲用足力气，手指着头跟我说“做事要多动脑子”，其他就不讲了，而且也没有力气再说什么了，然后我帮他给脸和脚擦了擦，安慰了他几句，他只是眼睁睁的看着我，然后我赶紧出去换我姐、弟他们进来探望。出来后想起父亲对我讲的话，我知道他的意思，他也知道他自己的结果，他是让我们不要什么都听医生的话，他不想插管，他想回家，我当时感觉自己的心都在滴血，我无奈啊！父亲！又过了二、三天，我们天天在探望时间都准时去重症监护室看望父亲，父亲的身体每况愈下，一天不如一天，呼吸更加困难了，讲话声音根本就无法听清楚，并且出现了全身浮肿……三、气管插管到了第四天下午傍晚我刚从医院探望父亲回到家里，准备拿点换洗衣服回旅馆时，忽然接到了医院医生的电话，他说：你父亲不行了必须马上进行气管插管，否则生命不保。我说：我马上就来了等我到医院再做决定吧，医生说：不行，你如果不同意插管，你父亲的后果自负！我赶紧说，等我二分钟，我和我姐弟商量一下马上答复你。就这样我们姐弟仨在电话上简单沟通了一下，为保住父亲的生命只能同意插管治疗。随后我慌不择路急急忙忙的赶向医院，途中由于着急又是晩上误闯了一次红灯，还迷走了弯路。到了医院抢救室门口很远的地方就听到了父亲的喊叫声，此起彼伏，听到父亲的喊声，我浑身冰凉、发麻，什么都没想，直接就冲进了抢救室，进去后看到里面有四个医生分别按住父亲的手脚，另外一个医生在使劲的往我父亲喉咙里面插管，父亲的手脚却无奈地使劲在挣扎，看到此情景，我再也控制不住了，喊道：“不要给我父亲插管了，马上停止！”这时候其他医生和我姐姐一起把我拉了出去，我心里翻江倒海，泪水涌满了脸颊……就这样父亲给硬生生的插上了喉管。父亲气管插管后，每次去探望他，几乎没有看到过他睁开眼睛过，嘴巴张得大大的塞满了喉管，眼睛旁始终挂着几条泪痕，跟他讲话只是看到脸上表情有点微微的变化，身体浮肿的更加厉害了，到了第六天我们去看望父亲时，父亲的肚子鼓了起来，医生说你们要有心里准备，你父亲现在呼进去的气呼不岀来，他只是时间的问题了。到了第七天傍晚，记得是腊月二十三日，医生正式通知我们家属，现在父亲就剩了一口气了，你们想让他回家赶紧就拉回去吧，我姐弟三人当场就哭成了泪人。随即我们叫了一辆救护车带上我们的父亲离开了医院，路上我抱着父亲一直都在跟父亲说：“爸爸，我们回家了，妈妈还在等我们呢！”。回家后不到半个小时，父亲就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四、愧疚办完父亲的丧事后，回到家想起父亲的死，想起父亲在医院里手脚被人按住在强行插管时的情景，想起父亲在重症监护室孤独承受痛苦时的无助，我陷入了深深的自责、愧疚和后悔之中，从父亲感冒发烧到离开这个世界只有短短的十五天时间，是谁让他这么快就离开了我们，是谁让他在最后离开的日子里尝尽了孤独、无助、痛苦和恐惧，是我们自己，我们不该不听父亲的话；不该给父亲用抗生素；不该给父亲送进重症监护室；不该给父亲插入喉管！太多的不该让他在毫无尊严和痛苦、孤独、恐惧中离开了这个世界！记得2017年3月12日琼瑶在给儿子和儿媳的一封公开信《预约自己美好的告别》中有这样一段话：“如果活到老年，走向死亡是「当然」，只是，老死的过程往往漫长而痛苦，亲人「有救就要救」的观念，也是延长生命痛苦的主要原因！我亲爱的中维和锈琼，这封信不谈别人，只谈我——热爱你们的母亲，恳请你们用正能量的方式，来对待我必须会来临的死亡。时候到了，不用悲伤，为我欢喜吧！我总算走完了这趟辛苦的旅程！摆脱了我临终前可能有的病痛！”最后我想跟大家讲，在长辈即将离开这个世界时，让长辈少受孤独、痛苦、有体面、有尊严的离开也许对大家来说是一件幸事，但也是一件非常不容易做到的事情……各位读者：请务必珍惜当下，善待明天！生时愿如火花，燃烧到生命最后一刻。死时愿如雪花，飘然落地，化为尘土！ 父亲从部队转业至上海中国科学院时的照片 此视频为2015年纪念父亲逝世一周年制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