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样板戏那些事儿(原创)

乐逍遥

<p class="ql-block"><b>  我的名字叫侯铁梅。很多七十年代前出生的人乍一听到或看到这个名字会立刻猜起我的年纪--“一定是文*革时出生的!”。即使年龄小些但对样板戏有所了解的,也会说一句“好有时代感的名字啊!”。其实,这真的是误会。我出生于文*革前的1964年,而作为文*革特色之一的革命样板戏《红灯记》创作于1968年,拍成电影面世是1971年。而实际上,这里面还有一个案中案。我刚出生报户口的时候也不叫这个名字,是叫张亚梅。有一次读到多年未见的沈阳老姨夫的来信,有一句“亚梅都长成大姑娘了吧?”,因为之前家人和邻居都唤我乳名的,就问母亲亚梅是谁。母亲说我出生时她和父亲商量,根据“时代不同了,男女都一样”的最高指示,家庭中也应该男女平等,家里的第一个孩子已随父姓,第二个孩子就该随母姓。开明的父亲欣然同意。可等到我准备上学正式使用大名的时候母亲自己却动摇了。一是考虑孩子的爷奶知道了可能会认为母亲这个儿媳妇不尊重传统。二是两个相差7岁且不同姓氏的孩子长大了可能会认为他们之间不是亲兄妹,家长的解释万一有不信的呢?(那时还没有DNA技术)于是纵然有着新潮思想的母亲决定不给自己找麻烦,理智地选择向传统和现实妥协!因伯父家的哥姐还有自家兄长的名字中间都是“铁”字,我的名字就顺理成章地改成铁梅,当然也随了父姓。</b></p><p class="ql-block"><b> 可谁能想到,名字的巧合与误会却让我和样板戏结缘,与《红灯记》中的女一号“铁梅”的名字终身相缠。</b></p><p class="ql-block"><b> 随着文*革的深入开展,大唱革命歌曲蔚然成风。其中样板戏这种由专业演员从灯光舞台搬上银幕,又被普通百姓搬到革命舞台的文艺形式特别喜闻乐见。工农兵学商、机关企事业单位都相继成立了文工团或文艺队。各系统内经常搞各类名目的汇报演出,有时关系单位也搞交流演出。我家所在的屯是公社所在地,公社大礼堂的功能除了开会就是演节目演电影。我有个同学家和公社一墙之隔,她主动请缨做“侦察兵”,一接到报信我们几个小伙伴就跑去她家翻墙偷偷溜进礼堂看节目。那时演出的形式很多,有舞蹈、快板、三句半、京东大鼓、单弦、评书、独唱、对唱、小合唱、诗朗诵、独幕剧、活报剧、乐器独奏、伴奏、民族舞、花鼓戏、二人转等,一般压轴戏是大合唱,而重头戏就是样板戏片断了。样板戏的节目类似现在的小品,有布景、道具、服装,条件好的单位演员脸上还要着彩妆,甚至配乐队。台词和唱段无论演员还是观众都是烂熟于心的,但在那娱乐活动匮乏的年代大家也都看得津津有味。时至今日那几个经典唱段如《沙家浜》的“智斗”,《红灯记》“痛说革命家史”,《智取威虎山》的“打虎上山”等仍在“主流媒体”中传唱和表演。</b></p> <p class="ql-block"><b>  当时,想看一部完整的样板戏就得看电影了。电影我是逢演必看的,尤其对样板戏更倾心。不仅因为少了男孩子们爱看的打打杀杀,更主要的样板戏电影都是彩色的,演员都化着妆,服装也干净整齐。最爱看的是《红色娘子军》,英俊潇洒的洪常青、飒爽英姿的女兵连、亲密无间的鱼水情,风光如画的海南景,让人心驰神往。每次看完样板戏的电影总是觉得意犹未尽。回到家忍不住对着镜子按剧中角色揣摩、练唱和表演。但电影场放映样板戏的次数还是有限的,家里的收音机又被我盯上了。有空就去拧,一调到有播样板戏的频道就跑到镜子前,一边跟着收音机学唱一边想象着电影的场景和剧中人的动作来一段模仿秀。很快学的有模有样了。因为父母是老师人缘又都很好,家里经常有客人来,我的演和唱就成了待客的“标配茶点”。先穿上一件红底白碎花袄唱一段《红灯记》李铁梅的“都有一颗红亮心”,这是我永远置顶的招牌段子;再披上妈妈的双排扣列宁服大衣唱一段《智取威虎山》少剑波的“朔风吹”,这段要粗着嗓子仿男低音唱出来;最后戴上哥哥的长毛棉帽子唱一段小常宝的“只盼着深山见太阳”,这个唱段唱完最后一句,我还学着小常宝边拉长音高喊一声爹——,边扑到父亲的怀里,然后转身勾着父亲的脖子低着头得意地听着客人的啧啧称赞。如果客人夸的好听或是客人中有小客人,我还会加演一段《白毛女》的芭蕾舞“北风吹”或是《红色娘子军》的芭蕾舞“大红枣儿甜又香”,当然都是边舞边唱的。有时也和父母去别人家做客时表演。没有合适的服装和道具,就要在所演角色的动作、神态、声音、表情方面下功夫以增加辨识度和带入感。很快,八大样板戏的所有台词和唱段我几乎都会说唱了。但有时不懂台词的真正含义也不免弄出笑话来。《沙家浜》里有一句说“人家胡司令现在是鸟枪换炮了”,我听后说成“鸟枪换套了”,惹得全家哄堂大笑。还有一次,《智取威虎山》里小常宝的“坚决要求上战场”唱段有一句“马上去找参谋长”唱成“马掌驴掌山猫掌”,更是让在场人捂着肚子笑个不停。</b></p> <p class="ql-block"><b>  那个时期的我算得上“骨灰级”追星族。凡是与样板戏有关的年画、海报、画报、杂志封面全都收集起来。有时别人手里有而我却没有的,就用好吃的好玩的跟人家换,然后贴在墙上,一天不知会看上多少遍。后来发现小人书也有样板戏剧照版和绘画版,放学后又多了个去处--供销社。一旦看到有新版到了就一溜烟跑到供销社前门正对着的学校老师办公室的后窗喊妈妈要钱买。本来小人书就是妈妈给我们哥俩的课外读物,上新必买,不担心被拒。</b></p> <p class="ql-block"><b>  经过全方位熏陶和历练的我迅速走红成为学唱样板戏的小明星,粉丝多、流量大、台风正、架子小,对粉丝有求必应,点啥演啥。表演场地不限,田间地头道边垅沟均可;到场观众不限,男女老少地富反坏均可;主办单位不限,有无召开大型演唱会经验和资质的均可。由于我戏路宽、演技好、能量正、气场大又亲民,特别是每次演出均为义演,广受各行各业有识之士的欢迎,因此很快荣登本屯热搜并锁定榜首。可惜,受当时交通和媒体发展的限制,我只能“墙里开花墙里红”。这时,“远”在西郊三姨家的表姐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毛遂自荐做我的“经纪人”,利用寒暑假的时间带我到她熟悉的人家去“走穴”,获得好评如潮点赞无数。遗憾的是随着年龄的增长我懂得了害羞,学会了拒绝,致使我与样板戏粉丝间的互动越来越少。也抑或彼时的我已成为小学文艺宣传队“台柱子”的原因,要学习和排演的东西很多,跳舞、唱歌、诗朗诵,还有小品话剧等,样板戏就成了我不由自主随口哼唱的“文艺形式”了。</b></p><p class="ql-block"><b> 不过,时来运转,在“旗手”倡导的“学习小靳庄,用***思想占领农村文化阵地”的活动中我终于以铁梅演“铁梅”登上真正的舞台。接到这个演出任务时我激动不已,兴奋的睡不好觉。为了演好我心中的偶像,除了练好唱腔,还要准备相应的服装和道具。代表“革命自有后来人”的信号灯很快从在火车站工作的刘姓人家借到了;铁梅的红衣和蓝裤我怎么会没有呢,只需请母亲在肩头、衣襟和膝盖处缝上几块假补丁就成;最难是铁梅的又粗又长的黑辫子我哪有啊,从小被叫做黄毛丫头的我头上只有“两把刷子”。心灵手巧的母亲想出来一个好办法:用家里的黑色缎面布剪成长条,再竖着缝成手指粗的管状,然后塞进旧棉花,两端缝住,共做三根再编成麻花辫。将几十根黑毛线绑一起,每根毛线劈开然后用梳子梳成一体,用剪子修成参差不齐的辫梢样子,与先做好的麻花辫粘在一起,接头处用红毛线当辫绳缠好。辫子的另一端和我自己的头发编一起,脖梗处也用红辫绳缠住。当然,头顶也要先梳个“歪桃”,扎上小蝴蝶结。这又黑又亮又粗又长又逼真的辫子在我演到“仇恨入心要发芽”时发挥了点晴作用。铁梅的甩辫子、抓辫子、扯辫子,表达了铁梅对杀害亲人的敌人满腔仇恨和化悲痛为力量坚决完成亲人未竟的革命任务的决心和勇气。“咬住仇,咬住恨,嚼碎仇恨强咽下,仇恨入心要发芽!”在场的领导和观众无不动容无不受到感染,此起彼伏的热烈掌声不断回荡在礼堂上空。这次演出实际是市级领导对“学习小靳庄”活动的总验收,不同以往的是包含了全公社所有各级单位,因此得到高度重视。每个节目都是经过层层筛选,选中后又集中排练月余,汇演前还毙掉了几个节目。演出时不是以前上的粉彩妆而是请附近空军部队文工团的化妆师来给化的舞台油彩妆。如虎添翼的化妆,“炉火纯青”的演技,符合剧情的造型,使我“出道即颠峰”!!</b></p> <p class="ql-block"><b>  正当我在以样板戏为起点的艺术道路上高歌猛进的时候我的“艺术生命”却戛然而止。</b></p><p class="ql-block"><b> 在拨乱反正的年代我刚上初中,中学团委书记、主抓文艺宣传队的Z姓男老师就找到我,先以关注我多年的样子对我的“艺术天赋和水准”进行一番拔高和赞赏,然后邀我参加中学文艺队。这么大的事我岂敢做主?回家问母亲,母亲说女孩子不能搞文艺,容易遇到坏人。后来我知道这是母亲爱女儿为女儿负责而筑起的防线,但当时年幼无知的我却把这句话做为拒绝的理由。当那位Z老师再次找到我问我到底去不去文艺队的时候我把母亲的话原意转达。可想而知他的表情和眼神是什么样的,我只看了一眼就再也不敢看却永存脑海。很快,报复来了。从小学到中学始终做班干部、在历次考试总成绩名次不出全校同年组榜三、任课的每一位老师眼中品学兼优的我,居然在初一初二连续两年不能入团!到了初三,因我班是全校唯一的“尖子班”,即将考入重点高中,为了学校的荣誉,校长指示:我班没入团的悉数入团,这时我才得以把哥哥送我的珍藏许久的团徽戴在胸前。入团的事成为我人生的第一次滑铁卢,起因就是这个Z姓“坏人”。高二时传来消息,我认为的“坏人”真的是坏人。可令人气愤的是,虽然正义惩罚了他,但这些年来陷入他魔爪的女孩子中有一位已精神失常。</b></p><p class="ql-block"><b> 人生沧海,多年来我一直感恩聪慧明智的母亲当年对我的及时止损,对今生未能从艺没有遗憾只有庆幸--因为我看到贵圈始终很乱。然而,对样板戏由衷的喜爱却不曾改变。当遇到陌生人对我的名字质疑时反倒希望成为美丽的误会一笑而过不愿解释。一次去音像商店给儿子买儿童读物,突然被有样板戏剧照的光盘封面吸引住,毫不犹豫地买下回家立即观看。可能是盗版,光盘的音效和图像都不怎么好,可它毕竟是我多年不见的老朋友啊!我还是时常拿出来听听看看跟着哼哼唱唱。后来有了网络能随时看到高清版的样板戏,个别剧目影视剧也有了翻拍版,但“原装”剧里老演员的真功夫早已成了无法超越的经典。刘长瑜、高玉倩、洪雪飞、童祥苓、杨春霞、谭元寿、李维康,他们是我永远追的星。</b></p> <p class="ql-block"><b>  我知道,我和样板戏的缘份不会断,如同我的名字不会改。</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