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心的生日礼物

子虞

<p class="ql-block">闹心的生日礼物</p><p class="ql-block">文/子虞</p><p class="ql-block"> 今天是我64的生日。其实,这个说法有争议,因为我的肢体对此有异议。准确地说,今天是我头部的生日,今天我的头部满64岁了,但我的肢体并不打算认领这个生日,我的身躯拒绝承认自己已64岁,它与64岁保持着距离,也与我的头部保持着距离。肢体认为自己只有54岁,它一直挽留54岁,它和54岁还有好多的话没有说完。往年过生日,肢体与头部基本能达成共识,双方联袂庆贺,相携甚欢。今天这个生日,肢体掉头而去,留下头部自娱自乐。这样一来,我的一部分已经分心,两个我为了生日闹别扭,争执不休,一个我对另一个我的所作所为很不认同;一个我对另一个我的拂袖而去听之任之。</p><p class="ql-block"> 头部我在走过人生一大段岁月后,迎来了今天的生日。64岁热情地张罗着头部我的生日活动,还热情地赠送如下生日礼物:满脸的皱纹,苍苍的白发,松弛的脸颊。头部我清点了这些生日礼物后照单收下。64岁不仅打理头部我的生日活动,还设计了头部我的生日形象。肢体我对64岁的礼物表示质疑,并对头部我收下这些礼物表示不满,但收下礼物是头部我的内政,肢体我无权干涉,看来64岁馈赠给头部我的生日礼物破坏了两个我安定团结的局面。</p><p class="ql-block"> 头部我是一个自然主义者,恪守着自然法则。而肢体我则对人生持有不一样的态度,在走向岁月的道路上,头部我与肢体我各有各的价值取向。头部我包容时光离去,放纵岁月出走,从容地接纳皱纹,礼貌地款待白发。头部我认真地衰老着自己,敬业地沧桑着自己,对任何施加于它的年轮规则没有任何歧义,没有抗拒的企图。肢体我拒绝头部我的这种绥靖政策,不接受这种妥协退让,肢体我认为生日是拿来快乐的,不是拿来苍老的。在肢体我看来,64岁赠送的那些生日礼物居心叵测,怀着不可告人的目的。肢体我反叛着自然法则的霸凌,抵抗着生物秩序的压迫。肢体我雄心勃勃地要操控岁月,要志在必得地支配时光。肢体我认为人类有重新描述和呈现自己年龄形态的自由和权利,它拒绝像头部我那样对64岁言听计从,这导致的结果是,两个我无法相向而行,各过各的生日,各度各的岁月,就像两家互不相扰的邻居。头部我披挂着64岁的生日礼物沧桑地亮相生日,肢体我则悄悄发展其肌肉,尽管这些肌肉无法与健身房里的肌肉男们相媲美,但依然有模有样地出现在应该出现的位置。这些肌肉长在54岁人的身上是正确的,长在64岁人的身上或许是错误的。</p> <p class="ql-block">  其他的我对头部我与肢体我的这场纷争出现了立场分化,思想我对头部我表示支持,肌肤、骨头、心脏、肠胃等众我则站在肢体一边。这样一来我就由单数变成了复数,由个体变成了群体,一场生日竟把我整得如此复杂。头部我把所有的我召集到一起过生日,是希望众我欢聚一堂,营造一种56个民族56个我团结和睦、亲如一家的和谐场面,但生日礼物的出现却破坏了生日的友好气氛,56个我并不是万众一心。尽管如此,头部我依然初心不改,坚持自己的岁月观和生日观。头部我认为在人生中耗费许多的精力与自然规则对抗不是它的首选。头部我的首选是小心翼翼守护自己的大脑,那是头部我精心呵护的家园,主张非请莫入。相对于64岁苍老的入侵,头部我认为思想的入侵更让它难以容忍。</p><p class="ql-block"> 我家的浴室喷淋杆半腰吊挂着一个沐浴棉球。沐浴棉球灰色且精致。它捧在我的手里,柔软而肉感。它的形状和质感很像人的大脑。我对这种设计感到困惑,不解他们为何要把沐浴球设计成人脑模样,让人感到它是活物,有思想有情感有欲望。我在某家医院的宣传栏看过人的脑颅解剖图,解剖图中的人脑沟壑回环,团圆柔润,就像我浴室里的沐浴绵球。医院宣传栏上的人脑似乎被挪动到了我洗澡时的手上,我强烈感觉到我手中捧着的就是一团人脑。现在我手中的人脑被倾泻的淋浴注满了水,还有沐浴液的泡沫。住满了水和泡沫的大脑在想什么呢?弗洛伊德医生说人的大脑无时不刻不在思想,这些思想像水一样在流动,他称这种流动的思想叫意识流。可是洗澡时的我看到手中的人脑只流淌水和泡沫,那么这些水和泡沫就是这颗大脑的意识在流动,这颗大脑观察世界、解读世界就是用水和泡沫的方式了,当一个人的世界观是依据水的成分来构成时,这意味着什么?洗脑现象的广泛存在,有力地证明了人脑进化的缺陷,证明了人脑可以被控制,可以被驯化,可以被注水。我用手挤压了一下人脑沐浴棉球,它立刻水沫四溢,形象地给我表演了洗脑术。我觉得我应该做点什么帮助手中的大脑,把它从一个错误的状态中纠正过来。比如我可以挤干手中大脑的水份和泡沫,还原它被注水前的状态。当我这样做时,我感觉自己是在挽救一颗大脑,挽救它的思想,而不是在挽救沐浴棉球。可是,沐浴球并不喜欢我挤干它脑中的水份,它认为给我洗澡必须用水,包括洗我的头部也必须用水。它通过水表达着对世界的信任与热情。我洗澡的程序是先洗头再洗身,这意味着沐浴球给我洗澡的程序中包含有洗脑一环。在我看来洗头是洗脑的前奏,是洗脑的序曲,沐浴球试图将洗脑传递到我这里。一直以来,我都是用自己的双手洗头,而不用沐浴球洗头。人脑形的沐浴球洗身我是可以容忍的,是能接受的,因为我的身躯没有脑组织,也就没有了被洗脑的可能性。可是,沐浴球与水联合起来否定我的大脑对洗脑的认识,它们主张应该清洗一切与它们意志不一致的思想。我的头部对这种主张不以为然,它不认为所有的洗涤都叫“打扫卫生”,并不是所有的洗涤都是正确的。头部找不到自己的大脑应该被别人洗涤的依据,头部的信仰是我思故我在,我脑我主宰,脑是头部甚至是所有我的形而上部分,是多么重要,绝不认同鸠占鹊巢。但我依然沮丧,因为即便我不让沐浴球给我洗脑,我却无法改变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的人被洗脑这个残酷的现实,我无法像挤干我手中的沐浴棉球那样挤干千千万万颗大脑中的水份。它们含水量那么高,高到可以汇集成江河湖泊,可以淹没一切,吞噬所有。面对水患,我的头部奋勇自我救赎,它努力将头伸出水面,像个小岛那样屹立,类似鹤立鸡群的姿态。我的头部还进行一项重要的防水工程,它拼命食用含钙物质,用以加固脑壳骨质的密度与韧性,以达到足够承受水流体的荷载质量。</p> <p class="ql-block">  然而我的头部实际上面临着两个入侵者,除了汹汹水患之外,另一个入侵者就是64岁。64岁纠集白发、皱纹、暗斑、竭疤等外来移民蜂拥而来,它们与水有着共性,水企图占据我的大脑,移民企图占据我的脑壳,一个攻击内部,另一个攻击表层,头部腹背受敌,处境险恶。头部对抗入侵的资源非常有限,它无法在抵御水灾的同时再分心与64岁纠缠,或者丢失大脑,让思想被水份稀释,或者丢失老壳,让面容被衰老摧残。这是一道选择题,头部选择了治水,选择了尊严。这个选择的后果是,64岁率领其团伙乘虚而入,不由分说就向头部我聚拢过来,将我的老壳据为己有,就像病菌找到了宿主。</p><p class="ql-block"> 64岁家族中,皱纹捷足先登,占有我头部额头的制高点,它垂涎三尺地俯瞰我的脸庞。我的脸部土地肥沃,土质优秀。皱纹是一个贪婪的地主,永不停息地圈地划线,永不中止地挖沟凿渠,所到之处,无不被它划进自己的势力范围。皱纹在我五官的房前屋后大肆开荒犁地,恣意裂土封疆,用一圈又一圈的沟槽把眼睛、鼻子、嘴巴圈禁成一座座孤城。对着镜子观察,纵横交错的皱纹就像是蜘蛛精心编织的蜘蛛网,它要捕获谁?眼睛?鼻子?嘴巴?它的格局似乎不仅仅于此,它要捕获的是我的整张脸,实际上它已经捕获了我的脸,我的脸已经陷入皱纹编织的天罗地网……</p> <p class="ql-block">  白发的出现是一个蓄谋已久的计划。许多年前,岁月偷偷地在黑发的家园里播下了白发的种子,种子带着不可告人的目的潜伏着,也带着惊人的耐力潜伏着。黑发并不知道它们的脚下已经埋伏着一个惊天的秘密,窝藏着一个巨大的阴谋,黑发一直岁月静好地过着黑色的生活,直到64岁偷偷发出指令,那些带着使命的白色种子才掀开头上的掩体,一批一批地现身,就像地道战那样突然出现在敌人后方。黑发对这些白色身影的突然出现感到惊讶与困惑,它们是谁?为何是这种颜色?黑发不确定家里是否来了客人,但依然款待了白发,收留了白发,白发便见缝插针,插入了黑发的生活,一场颜色革命悄悄开始了。白发心理战与攻坚战一并使用,它们向黑发喊话:黑色没有未来,弃暗投白才有出路。心理战显然有效,黑发中的背叛、变节现象屡屡发生,摇身一变成为白发到后来已经发展成为一种难以遏止的现象,这动摇了黑发的士气,处于困境的黑发请求我的肢体进行干预。鉴于肢体对待岁月的一贯立场,肢体决定抗白援黑,保家卫国,于是迅速派出肢体的两只手,雄赳赳,气昂昂地跨过我的脖子,对黑发进行援助。肢体的两手英勇拉扯,奋力拔掉了不少白发,但并没有遏制住白发的进攻态势,显然肢体的手不是白发的对手。肢体只有两只手,而白发人多势众,肢体的手在数量上处于劣势,不得不败退下来,抗白援黑以失败而告终。形势的发展是严峻的,到64岁来临时,白发已经夺取大约三分之一的江山,我头部的两鬓已经处于白色恐怖状态。白发篡改了我头部毛发的颜色和性质,导致我的头部处于非黑即白,非此即彼的两极世界,白色的那一极醒目地张扬着它们的耀眼成就,长年的处心积虑终于获得回报。但仍然有三分之二的黑发坚守黑色信仰,只是这种信仰在白发的攻势面前能持续多久?人类通常喜白恶黑,并赋予二者许多感情和道德色彩,黑暗、黑夜代表邪恶与阴谋,白色象征光明与正义,从而衍生出对黑白的无数褒贬之词,诸如清白无辜、颠倒黑白等等,可是,在我头部发生的这场黑白之争颠覆了我对黑白颜色的一贯感情与立场,我们对黑色误解太多,亏欠太多。</p> <p class="ql-block">  实际上64岁及其同伙是兵分两路进行偷渡的,一路在我的头部无暇他顾时趁虚而入,另一路陆陆续续对肢体实施偷渡。64岁并不是现在才偷渡头部与身躯的,它早就觊觎并悄悄地以散兵游勇式移民这两个地方了,那时它叫63岁或者61岁,58岁……改名换姓是它惯用的伎俩,是一种掩人耳目,混淆视听的障眼法。几年前,偷渡者成功打通移民到肢体的某个关卡,那个关卡就是我的口腔。从口腔实施偷渡的是姓高的家族,它们叫高热量,高糖份,高脂肪。高氏偷渡前混迹于各类食品中,口腔的边关稽查看似森严壁垒,上下两排锋利的牙齿士兵列队而站,银光闪闪,威严英武,可是这一切徒有其表,非法偷渡者竟然轻易越过这两排士兵的警戒成功偷渡,这让口腔遭到非议,惹来诟病不断。三高家族先是用可口的味觉买通食物,食物便掩护高氏蒙混过第一道关卡,然后高氏故技重施,再用香甜的口感贿赂口腔,口腔对高氏的偷渡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于是两排威风凛凛的牙齿士兵就成了摆设。口腔的渎职与腐败是偷渡者成功偷渡的重要原因。但身躯对嘴巴没有管辖权,嘴巴是头部我的一个机构,是头部我纵容了嘴巴对身躯我的非法移民,这是一种损我又不利另一个我的行为。肢体我向头部我提出抗议,希望头部我以两个我的团结为重,不做损害两个我友谊之事。头部我对肢体我表示歉意,答应约束口腔,打击腐败。三高家族成功通过口腔这道关卡后,在食物的带领下,沿着喉咙、食管一路急匆匆前行,它们在身躯我的软组织内四处开辟根据地,搭窝建棚,繁衍生息,从此过上了幸福的生活,并从高糖高热这样的化学元素转世,脱胎换骨成为脂肪,然后茁壮成长,我的全身上下圆润着茁壮成长的脂肪,尤其是我的肚子,它拔地而起,从众脂肪中脱颖而出,一跃成为脂肪中最引人瞩目的脂肪,气势磅礴地屹立在胸和腿之间的广阔地带。看上去,脂肪已经完成了对我的肚子以及腰围的占领,它们主张拥有这两个地方的统治权,这是一个由移民组成的伪政权,是偷渡者的殷殷企望,它们当初穿越口腔一路跋山涉水而来,就是为了实现这个理想。如今,愿景实现,那高高的、巍峨壮丽的肚子让系在腰上的皮带勉为其难。系在裤子上的皮带是肢体的派属机构,是对肚子实施管理的基层组织,一直以来皮带尽职尽责地为肢体工作着,它一直努力阻止肚子的冲动行为,但肚子依然一意孤行,毫不犹豫地向前挺进,皮带的扣眼在肚子咄咄逼人的态势下被迫一眼一眼退让,一扣一扣后缩,直到最后只能扣进最后一个洞眼,勉强地挂在腰间,象征性地显示实际上已经失去的管辖权。这样一来,我身躯的领土就被分割出去一大块,我的肢体已经失去了对腰腹尤其是肚子的实际控制。肚子伪政权的成立以及它的繁荣景象无疑对栖身于身躯内的一些小脂肪小油腻产生了鼓励,它们试图效仿赘肉在肚子上的成功,到处安营扎寨,鬼鬼祟祟地跑到血管、胆囊、肝脾、心脏等重要机构的外围探头探脑。这些地方是身躯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是部委级的机关,是闲人免进的精密、敏感禁区,可是闯入者轻易就推开了门,它们没有遇到警示与阻拦。这些地方虽然没有肚子和腰部那样大的空间可以创建脂肪帝国,但这里三房两厅,多房多厅等精密户型是小脂肪小油腻安家乐业的理想场所,它们那个高兴呀,就像是一群母鼠找到了可以下崽的窝。于是闯入者对自己进行了福利分房,还进行了户型改造,它们砌墙筑壁,堆砖垒石,没有多久,就把这些重要机关篡改成居家场所。这些机关的工作受到严重侵扰,心率的跳动节奏被打乱,血液、胆汁的流速与流量被压缩,肠胃的蠕动失去规律,胆和肾塞满了户型改造后的施工废料——胆结石和肾结石。</p> <p class="ql-block">  对肢体敏感部位的侵入、干扰和篡改是一起严重事件,它威胁到了整个肢体的运作秩序,威胁到了整个肢体的轨道运行,它造成的危害甚至超过了肚子的领土分离。这意味身躯与器官已经遭到移民的劫持,遭到脂肪的绑架,必须自我拯救,肢体的决策中心下达了驱逐令,动员一切可以动员的力量,使用一切可以使用的手段,将所有入侵势力赶走,光复河山。于是类似我头部抵御洗脑入侵那样,一场抗肥救国运动轰轰烈烈地在我肢体上展开,却不见硝烟滚滚,也不闻炮声隆隆,只见肢体随风摇曳,只见身躯大汗淋漓。这不是一场金戈铁马的厮杀,战场被开辟在肢体外的运动场所,比如,我居住的小区操场、小区健身房,甚至我家的客厅,这是敌我双方都互相看不见的战争形式,肢体的战略战术是散步、做操、做俯卧撑和挥舞哑铃,术语叫运动战。运动战避免了双方面对面的厮杀,是一种隔空歼敌的有效战争模式,这种模式需要大幅度地摇晃身躯,需要张牙舞爪地挥舞四肢,这对肢体内的脂肪来说无异于遭遇了强烈地震。地震有用吗?脂肪害怕地震?只要想想地震来临时的那种鸡犬不宁,那种不分人畜的惊慌失措、那种拼命外逃的恐怖情形就知道地震的威力了,就知道这种运动战的有力与有效了。我的肢体每天都要在所有运动场所发动7级以上地震,且余震不断,脂肪受到了惊吓,它担心肢体那些重重的骨架会坍塌压伤自己,胖乎乎脂肪跑不动,它让它的孩子们、那些还没有被它孵化成脂肪的高热量幼崽快速逃离,可是幼小的高热量同样跑不快,它们当初是被面包、奶酥、油条、肥肉包裹在怀里带进来的,今天它们依然在襁褓中,需要协助才能出逃。脂肪求助于四散奔逃的汗水,恳请它们在激流奔涌中捎上自己的孩子,上善若水,汗水有担当,一向乐意做好人好事。不仅如此,汗水还有很好的前瞻性,它早已在障碍重重的肢体内修建了汗腺应急隧道,隧道四通八达,最后抵达身躯的无数个毛孔,这些毛孔是汗水在肢体皮肤上开凿的逃生窗口,一有风吹草动,汗水就通过这些通道和窗口快速撤离。在肢体的激烈摇晃中,汗水不惜以身试烫,仗义地裹挟着火热的高热量逃跑,拥抱着一千卡一千卡的热量急速穿越,热泉汩汩,岩浆滚滚,最后冲破皮肤的毛孔,将高热量喷发空中,自己大汗淋漓地沿着肢体的陡坡向下流淌……逃出生天的高热量蒸发着软软的热气,软得就像孩子哭得精疲力竭,哭得心力交瘁,然后无助地向云空散去,另寻可以投胎的肢体去了。回望这史诗般的汗水浩荡,这是一场开闸泄洪,荡涤身躯的一场大战略,一场经典的、以水为武器的战争,是《三国演义》里关羽水淹七军的翻版。 看着这一切,不禁让人喟叹,就在我的头部倾尽全力治理洪灾时,我的肢体却在挥汗如雨,兴风作浪,制造了一场又一场水患,导致肢体内外天天发生逃出肢体外的高热量冒着热气与肢体内的脂肪生离死别的场景。高热量的失去对脂肪家族来说是一种釜底抽薪的打击,脂肪的存在是以高热量为前提的,失去了高热量的脂肪,就像一个家庭失去了孩子。记得我小时候,母亲总是让我捡走鸡窝里的鸡蛋煮熟吃,我家那只悲伤无奈的老母鸡始终无法建设和壮大它的鸡群,一生形单影只咯咯咯地悲怆呼唤着它永远不在归来孩子,到后来它也落得了与它的鸡蛋孩子一样的结局。我的童年啊,恶贯满盈,血债累累。</p><p class="ql-block"> 高热量的失去导致脂肪王朝陷入不可持续,往日繁华的腰围已经风光不再,系在腰上的皮带重新把肚子从一个错误的高度纠正回到地平线上,肚子又重新回到了祖国的怀抱,肢体的领土完整得到了维护。 </p><p class="ql-block"> 分崩离析后的脂肪帝国留下一片废墟,塌陷的皮肤,松弛的皱褶,举目望去,断垣残壁,沟壑纵横。收拾旧山河,重振家园,把肢体建设成年富力强的形象被作为一项建国方针确立下来。肌肉被赋予了这一历史重任。</p><p class="ql-block"> 肌肉像树根那样遍布我的肢体,只是一直处于深度睡眠状态。其实,睡眠中的肌肉知道自己将要被赋予使命,将要被委以兴邦建国的重任。天将降大任于肌肉,必先昏其睡,躺其平,休其心志,养其筋骨。深陷在睡眠的肌肉实际上是在准备力量,是在储蓄健壮。肢体每天高频率的体育运动摇醒了肌肉,醒来的肌肉从这种震荡中明白了这是催促自己尽快履职,尽快进入工作岗位。肌肉是一个天才雕塑家,是阳刚男神的崇拜者,这左右了它的情趣与审美,这种审美吻合肢体的意愿,因此被提携担任肢体重建的总策划兼总制作人。肌肉上岗后,大兴土木,鸠工庀材。不到一年功夫,一尊肢体雕塑呼之欲出,雕像的姿态显然排除任何与64岁相关的元素,高低错落着另一种年龄形态的气质。至此,肌肉的生命理想已经得到完美地阐释,它释放的信息寓意深远,指向肢体的人生观,这种人生观和审美观与一个响亮的、54岁的中年男人联系在了一起。肌肉的理想与肢体的理想紧紧拥抱在一起,两个理想联合起来打败了脂肪的理想。</p><p class="ql-block"> 被撵出肢体的64岁徘徊在焕然一新的肢体面前,它想回去,但不得其门而入,这里陌生到自己都不认识路了,这里已经不再是老年公寓了,也没有要向移民开放的意思。64岁走了,扶老携幼地带着其成员走了,走得很苍茫,走得很落寞,它在我肢体上的故事结束了,至少是暂时结束了,一切又都归于零。但无家可归的64岁却意外地发现我的头部那边好像正在忙于筑堤防水,于是它提了一袋礼物朝我的头部奔去……</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子虞 2022年11月24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