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市”名由何来？（二）

榉川向群

——乐清西乡之地名考十

　　二、熙宁年间列六务

汉唐时节登九市

　　上文说到“插柳龙首志隆庆，歙县主编舞文笔”，“柳市是龙首桥畔大柳树下的集市”这一说法，只是歙县一主编根据1998版《柳市镇志》杜撰的乌龙而已，与明《隆庆乐清县志》无关。但影响却不少，至今充斥网络和现实生活中。那么，柳市到底名由何而来呢？先让我们找一下，对柳市最早的历史记载。

北宋淳熙五年（1178）任乐清县令的袁采（？～1195），纂修《乐清县志》十卷，是乐清最早的县志，上面应该有柳市的完整介绍，可惜失传了。现存关于柳市镇的最早的文献记载是《宋会要》食货篇和北宋尚书左丞（副宰相）王存（1023～1101）撰的《元丰九域志》，袁采修的《乐清县志》可能采用了上述两个材料。

　　《宋会要》食货篇记载北宋熙宁年间(1068～1077)柳市镇是温州六务之一，每年要向朝廷交纳税赋：“温州旧在城及瑞安、永安、平阳县、前仓（今钱仓）、柳市镇六务，岁两万两千一百四贯。熙宁十年（1077），在城：两万五千三百九十一贯六文；瑞安场：六千两百八十七贯；永安场：四千七百三贯九百九十九文；平阳场：两千四十一贯两百三十四文；前仓场：一千五百十二贯一百三十文；乐清场：两千四十九贯七百九十四文。”（《宋会要辑稿·食货》一六之9，见上图）“务”这个名称起源于北宋，宋代负责征收商税的机构为税务。“商税，凡州县皆置务，关镇亦或有之”（《宋史》第一百八十六卷·食货志一百三十九·食货下八）。北宋王朝在全国各地设置的收税机构，大的叫“税务”，小的叫“税场”。熙宁十年(1077)，全国州县墟镇税务总数为1993个。税务的名称，四京和南宋临安府称都商税院。各州府称都税务，各军、县、镇称税务或税场。柳市名列温州六务之一，显然经济地位比乐清城关镇高了一截。依照《宋会要辑稿·食货》一六之9前后行文来看，前文称六务的后文除温州城和柳市镇外皆称场，因此后文的乐清场即指前文的六务之一柳市镇。因为作为国家征收税赋的机构“务”设在柳市镇，而不在乐清城关镇，主要对酿酒业、渔业水产品交易与农产品收税。由此可知，北宋时的柳市已是个农业大镇，且酿酒业发达。单熙宁十年一年所缴纳的2049贯794文，依据当时的购买力，可以在北宋首都汴京（今开封）买132间房子。

　　这并非孤证，有同时期的《元丰九域志》记载：“乐清，州东北一百里，六乡，柳市、封市（今虹桥镇）二镇，天富一盐监，有雁荡山、芙蓉山、大江。”元丰是宋神宗赵顼的年号，从公元1078年到1085年。可见，柳市镇在北宋已兴盛空前，闻名遐迩。

　　至于龙首桥在永乐和隆庆两本乐清县志上都没有记载，《道光乐清县志》开始记载：“龙首桥一名火烧桥，在柳市，胡琨建。”《光绪县志》接着道光志记载：“明弘治元年（1488，原文作”宏治”，避乾隆皇帝名弘历讳）八都刘雅、包泰同重建。”（见下图）道光志是在前朝永乐、隆庆二志基础上修的，对这桥的记载显然是新的内容，然后在附录一《乐清新志后议·刊误》中说：“龙首桥即火烧桥？第堂沿东河有龙首桥石刻，字犹可辩。《志》云即火烧桥，岂同名耶？”光绪志则作了补充，记载了重建桥时间及其建桥人的姓名，但既然重建于1488年，修于1572年的隆庆志难道遗漏了？可见，龙首桥疑窦重重！虎啸桥更是毫无记载。在时间上看，此桥与柳市的得名显然毫无干系。

我认为：现在的虎啸桥（火烧桥的方言谐音）得名与附近麻园村民以烧蛎灰为业有关，古童谣有“麻园烧蛎灰”；龙首桥则另有其桥，在东庄河上。火烧桥从《永乐县志》、《隆庆县志》没有记载，到《光绪县志》记载明弘治元年重建，说明它建于永乐年间（1403～1424）之后、明弘治元年（1488）之前。始建桥者胡琨，应该是柳市上园人，胡姓在明成化十五年（1479）从胡家垟迁上园，虎啸桥是必经之路，胡氏出资兴造也是情理中的事，在时间上推算是非常吻合的。

　　“柳市”的得名，从古代地理书籍《三辅黄图》上可以找到答案。《汉书·游侠传·萭章》：“长安炽盛，街閭各有豪侠，章在城西柳市，号曰‘城西萭子夏 ’。”《三辅黄图·长安九市》：“又有柳市、东市、西市 。当市楼有令署，以察商贾货财买卖贸易之事，三辅都尉掌之。” 北周庾信 《周太子太保步陆逞神道碑》：“三辅公侯，五陵鐘鼎，铜街柳市，尘起风飞。” 宋李之仪 《还俗道士》诗：“柳市名犹在，桃源梦已稀。”清钱谦益 《再次敬仲韵》之七：“鹤盖成阴柳市头，金张赵李互经繇。”

　　今人陈直校勘的《三辅黄图校注》，按语中说：汉文帝后元六年（公元前158年），将军周亚夫驻军细柳，在昆明池南，有柳市。

细柳营遂因有治军严明的典故而著称于世，此地地处长安西部，古时为一块高地，广植垂柳，人称“细柳塬”，细柳因此得名。秦时被称为柳中，汉武帝开掘昆明池后在此建细柳观。但今天却有两个，都在西安市以西，一个是长安区的细柳街道办，一个是王寺街道办的细柳营村。两个地方直线距离有15公里，都说是西汉大将周亚夫驻军的细柳大营。

《史记正义》记载：“细柳观，在昆明池南柳市。”《汉宫阙疏》说：“细柳仓有柳市。”《汉书》曰:“柳中即细柳地也，在长安西。”司马相如《上林赋》: “登龙台，掩细柳。”郭璞注: “( 细柳) 观名也，在昆明池南。”依此说来推断，长安西有柳中，就是细柳，又称柳市，在昆明池南。按照今天方位来说，细柳营在长安以西，昆明池以南，正好就是长安区细柳街道办一带，细柳街道办自古名叫细柳塬，这个结论与司马迁《史记·匈奴传》中说的周亚夫“军长安西细柳”相符。今在细柳原北侧昆明池南发现一处西汉遗址。遗址位于今石匣口村西约400 米处，位靠昆明池岸。这个遗址被严重破坏，周围地面上散布着大量西汉瓦片和一些大卵石柱础，但未发现夯土台基址一类的遗迹。这里也许就是细柳观的所在地。

而《三辅黄图》却记载: “细柳观，在长安西北。”显而易见说的就是长安区王寺街道办的细柳营村。汉长安城西北滨渭，自汉以来，渭水河床不断由南往北推移，今日的秦都咸阳南部被淹没于渭河及河滩之中。由此可见，渭河南岸在西汉时代显然比现在要更靠近于长安城址。另外，汉长安城西是建章宫所在地。则汉长安城西北郊在当时可供建筑宫、观之地实在有限，况且迄今在那一带也未发现宫、观一类的建筑基址。因此，《三辅黄图》的“在长安西北”的“北”字，似属“南”字的误刻，后来以讹传讹。

　　无论怎么说，“柳市”这个名字在汉唐时已闻名于当时的首都长安是个不争的事实，历代诗人皆有咏叹！

　　我们如今的柳市镇，从历史上的一个“里”（即今行政村），宋元明清归属长安乡，现存最早县志《永乐乐清县志》记载，旧名章安乡，公元1110年因避县令太史章讳而改，见之于以后历代县志。《永乐乐清县志》修编于公元1418年，记载：“柳市，去县西三十里，在长安乡。”又记载“柳市山去县西二十五里，在长安乡，以村为名。”原来今龙岗山古名柳市山，是以村名“柳市”命名山的。虽然原来叫章安乡，但阴差阳错在北宋大观四年（1110）还是和长安挂上钩。乐清西乡历史上第一条古海塘，是紧贴着乐成东门向南延伸的，基本上是沿着乐清塘河又名西运河即古运河外侧到馆头的瓯江口岸。这条古海塘建于唐代中期以前，到宋后期才最终形成。唐德宗贞元六年（790），温州刺史路应（745～811）亲临乐清（韩愈《路公神道碑铭》作“岳城”）考察，见泥塘久废多水患，便发动民众重修加固。柳市当形成于此时，兴盛于北宋。虽然汉唐首都长安的柳市与我们不太搭界，但形成于唐朝中期的乐清柳市，地理位置处在县城的西南，和首都长安九市之一的柳市有异曲同工之合，其得名兴许就是取自唐首都的长安。至于当时有无遍地插柳，依据目前能看到的历史资料还没有发现。一般说来，柳树在盐碱地上是很难成活的，而柳市正是建立在海水退去的土地上，不时受到海溢、台风的侵袭，即使有柳也不可能有参天大树。这正是：

熙宁年间列六务，汉唐时节登九市。

只不过 “列六务”的是唐宋至今的柳市镇，“登九市”的是汉唐以来的西安西南的柳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