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似秋意在鬓边——成都植物园记

小满梧桐🌿

不能说10月下旬某一天清晨看到的芙蓉，刚好就是今年秋天里成都城第一朵盛开的花，但在这匆匆一晃大半个月眨眼便过的日子里，公司门口那两株芙蓉确实是吸引了不少我的注意力——每天上下班都在树下停留一会，除了喜欢芙蓉花形的柔美清丽外，也喜欢它“一天三变”所带来的那种不确定的美。

　　众所周知，花朵为什么有颜色，是因为体内含有植物色素的缘故。花青素作为其中一个大类，广泛分布在许多植物体内，木芙蓉从初开到盛开，会出现由白到粉白再到深粉红变色过程，就是因为在花瓣细胞内，花青素数量和酸碱度随着一天里的温度变化也在随之发生变化。尤其是由白色到粉白渐变时，真真切切有一种宋代王安石笔下“露染燕脂色未浓”的美人初醉之美。这么一想，成都，也是因五代后蜀孟昶曾于城墙旁遍植芙蓉，灿若朝霞而得名“芙蓉城”。只是写出中国第一副春联“新年纳余庆，嘉节号长春”的孟昶，做城市规划也许还行，当皇帝却当成了亡国之君。想想后来被一同赏花游乐的花蕊夫人大义凛然地在宋太祖前申诉，说什么“君王城头竖降旗，妾在深宫那得知。四十万人齐解甲，更无一人是男儿。”……这芙蓉花，也算在历史与四季里，看过人世的炎凉吧。

（芙蓉花开锦官城） 周六，忽然出太阳了。不用说，自然是不能辜负四川盆地潮湿阴冷的秋冬季里这难得的好天气，这便出门来植物园看芙蓉——之所以这么笃定地确定了目的地，是因为前几年和朋友在春夏之交来过一次植物园，当时看见有块地方专门写着“市花园”——芙蓉是成都市的市花，心里还想，得记住秋天的时候找时间来这里看看。加上这几天疫情趋于紧张，也算受益于双十一刚出的新政，“只封相应楼栋而不再封闭整个小区”，要不，别说这不敢跑远的周末闲逛了，恐怕还得陪着被封闭的邻居老老实实也呆在家里呢。所以，接下来就算在植物园里没有如愿看到想象中一片红霞丽影的芙蓉，也只能毫无怨言地继续走完在植物园的路程。 （去植物园路上，路过小学校的操场） 地处成都金牛区天回镇街道和新都区三河街道交界处的植物园，对，天回镇其实还有点历史典故——这里是古蜀道的起点，而得名则来自唐玄宗避安史之乱，由长安来南京——成都在唐时又号称南京。刚到这里，便得到胜利的消息，于是由此回銮，便给此地留下“天回镇”之名。至于建园已经二十余年的植物园，共设8个专类植物区和10多个植物专类园，荟萃全省主要科属植物和中外珍稀树种200余种。不过实话说，进西大门，沿着缓缓的上坡路先往门口检票员告知的“竹林背后就是（市花园的）芙蓉”那去时，除了一瞥路边“珍稀植物园”那弯弯石阶蜿蜒处有史前植物桫椤的身影外，其他简介上所说的另外几种一级保护植物:珙桐、水杉、银杉、秃杉、金花茶，还真没注意谁是谁。一心就寻芙蓉花去。 （植物园西大门） 沿路的八角金盘正开着黄白色的花，引得黄蜂嗡嗡地，走过一片樱花林，果然看见稀稀落落几株芙蓉，却还没有刚进植物园前马路边正好盛开着的几株芙蓉开得好——想来芙蓉本是喜阳的植物，这里层层叠叠的树荫，也许反而起了遮光的作用？再凝神一看，一侧路边倒用盆移植了不少芙蓉，却也不像要开花的样子。再胡乱沿着山坡走几步，这下，“市花园”的标识倒是出现了，但是也没见着芙蓉。印象中上次见到过一次的科普栏倒还在，似乎又更新了一些内容。

　　哦，原来市花也不是随便根据喜好就决定的。科普栏这告诉我们，作为市花要具备三个条件，一是当地土生土长，或引入本地后能够适应当地气候环境，具有较长的栽培史，且栽培容易，便于繁殖推广，有广泛的群众基础；二是观赏价值较高，或花色丰富，或形态美丽，或香味清雅，或风韵独特；三是富有地方特色，与当地人文历史有着密切的联系。看完这三个条件，我点点头，尤其是“有广泛的群众基础”这句，让人莞尔——没想到植物们被评个市花，也和年底评先进差不多，看看这评选标准，让花儿们，也得年年努力，绝对不可以躺平哦。

（引来黄蜂嗡嗡的八角金盘） （植物园里的芙蓉）

　　笑完四周一回顾，树色深深里，就听着鸟儿们聚集着在呼朋唤友，叫声一声比一声密，而芙蓉，至少在这植物园里，要么是错过了花期，要么就是“养在深闺无人识”，总之，确实算兴冲冲奔来，注定要看了一个寂寞回去。

　　但要说“看了一个寂寞”也不太准确。秋天的阳光，正在公平无私地洒向这片植被繁茂的坡地。建有梅花、樱花、木兰、海棠、桂花、茶花、柏类、桃花、梨园、竹园、藤本园等11个专类园的植物园里，如今正是一年里从热闹过渡到沉寂的时刻，虽然大部分鲜艳的花儿们早在春天和夏天里都争先恐后地开放过了，可还有小部分的花儿们正在整个园区都在由青绿向深绿发展的过程中，悄悄调皮地露出头来，低调又不失坚韧地装饰着人们或是不经意转角经过的路边，或是常绿灌木旁空闲的一块绿地。看，这里有几朵粉紫色山茶、巴西野牡丹，那里有一丛红黄色马缨丹，一溜的金鱼草，这道不起眼的旱沟里开着紫色的山蓝，那块无人踏过的石头旁有着粉白的天竺葵……

（金鱼草） （路边一株待开的芙蓉） （巴西野牡丹） 走着走着，路边有个小小的“五感花园”颇有意思。这里为配合人们“听、嗅、触、视、味”五个方面的体验，特意有针对性地栽种了相应的植物。比如米仔兰、百合、栀子、悬星花、细叶粉扑花等香花植物以及薄荷属、柑橘属、金冠柏等香叶植物能带来美妙的嗅觉体验；虎棒兰、木贼、金边丝兰等质地硬的植物与绒叶肖竹芋、猫尾红、粉黛乱子草等柔软植物，能带来不同的触觉体验；而色彩鲜艳的向日葵、鸡冠花、长春花等带来的自然是视觉体验。不过对于听觉体验，花园的简介牌上没有说，或者就是草叶婆娑，或者就是蜂鸣蝶舞，一切都等游人肯静静在这里坐一会，自然就能“听见”了。

　　——在这个秋天的花园里，此刻正开着白与紫的蓝花茄，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活力与生机。又有名叫“蓝蝴蝶”的花儿，正在微微的风中摇曳。

（蓝花茄）

（苏里南朱缨花）

（蓝花茄）

（马缨丹）

似乎，没看见一大片芙蓉林的遗憾，在此刻也稍微消散了一些。接下来“千丈林”的喜树高大挺直，作为中国特有的一种速生丰产的优良树种，这么密密栽种一排，还别说，真还挺好看的。而木兰科的鹅掌楸，终于在路边给植物园里贡献了一点秋天的感觉——树下三个结伴游览的年轻姑娘正在那嘻嘻哈哈地调整姿势自拍，太阳恰好短暂隐入云层，风哗啦啦吹过来一阵，鹅掌楸的黄叶便跟着在枝头乱晃。想来现在自拍杆和手机自拍功能的强大，让游人们不再像从前那样求助于身旁的陌生人帮忙拍照，而是全都自娱自乐“不求人”起来，只是，偶尔，我也觉得那种因为互相麻烦一下，在陌生人之间所交流互换的善意，也是人世间行走中的必须。 （千丈林的喜树） （鹅掌楸） （草地上晒太阳的一家人）

（鸡冠刺桐）

竹子，这次因为植物园立着的“草本植物与木本植物”的简介牌，才让人恍然明白，哦，原来“竹子不是树，而是草（草本植物）”。好玩的是先看见这块牌子，于是考我的某先生，还特意多解释一句：“竹子你看它会一直是这个样子，长不大，只是会老。”哦，我活学活用，不由自主地联想起家中那位似小孩脾气永远需要家人去哄的老爷子，自言自语：“这么说来，爸爸可不是像竹子，长不大，只会老。”某先生瞪了我一眼，他不便参与意见，只宽容地一笑，任凭我把这善意的调侃继续下去：“这么说来，虽然历来文学作品中都把竹子作为君子之一，但在情商方面，可不能像竹子，长不大，只会老啊。”哈哈哈。

（山蓝）

（山茶） 说说笑笑，这时路两侧一排树吸引了我的注意力。咦，这么宽大的树叶，忍不住有叫人戏言，“问，怎么拍照显两脸小？”“答，当然是和这非洲芙蓉的叶子拍合影啊。”还是因为来到植物园，才认识了这种原生于东非及马达加斯加等地的“芙蓉”，据说开放时为漂亮鲜艳的悬垂花球，只是花期比传统的木芙蓉晚，要到12月去了——赏花的人啊，不是来得晚，就是来的迟。 （非洲芙蓉） （非洲芙蓉的叶子，这么大）

（天竺葵）

（马利筋，花美但汁有毒）

从植物园逛出来，已临近中午一点。就在地铁站附近找了一家看上去干净的叫做“全记冒菜”的小店吃饭。冒菜自不用多说，作为价廉物美，有着“一个人的火锅”之称的美食，在成都不说遍地开花，那也算走街串巷常见。但味道，却各家都有特色——还好，这家第一次光顾的小店不错，七七八八拣了一盆蔬菜，选了藤椒味，两碗软软的白米饭，结账，四十六块钱。

　　植物园这里，前几年来时交通还颇为不便，现在倒是托地铁开通的福，连带着园外这条路上的饭店也零零星星开起来。忽然想起和植物园在一条地铁线上，相邻的动物园——自打小学三年级那次，学校组织优秀少先队员还是三好学生，坐汽车穿过龙泉山来到成都动物园一日游之后，时光荏苒，我可就再也没有涉足过动物园。倒是当年游览之后在动物园外热气腾腾的小吃摊上，吃过的一碗抄手叫人念念不忘。和这眼前的冒菜也一样，都是最普通平常的食物，但生活，不就是这样吗，越是普通平常的滋味，越有可能陪伴你长久。如果能降低一点对物质的欲望和追求，可能会获得更多的自由和快乐。

哦，对了，就在这篇文章结尾，于火光电闪中又想起了，原来童年记忆中幼儿园外的围墙，一溜过去，就开着秋天粉红粉白的木芙蓉啊……那是此刻正吹着的风，裹着岁月的霜，滴答着岁月的雨，一起借着人间年年开的花，在鬓边，轻抚你的发鬓……

（植物园外路边的几株芙蓉开得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