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园归去又一春

剑雨.慈悲引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故园啊故园,我亲爱的故园。好久不见,您还好吗?</p><p class="ql-block"> 飞机还在三万英尺的高空,我的心早已插上了翅膀,恨不得马上投入您的怀抱。透过舷窗,我在莽莽苍苍的群山之间,寻找您的经纬;我在层层叠叠的云层上面,捕捉着您的轮廓。当飞机开始徐徐降落的时候,我的心仿佛要跳了出来。我看见长白山的傲骨,松花江的柔肠;我听见查干湖冬捕的旌旗猎猎作响,“四马拉一网”的巨大场面震撼着我的神经;我听见金太祖完颜阿骨打誓师反辽的铁蹄,踏破了黎明前的黑暗;我看到北大荒的锦绣,北大仓的金黄;我望见舷窗外的万家灯火组成了浩瀚的星河,闪耀在故园的上空…… </p><p class="ql-block"> 飞机仿佛一只硕大无比的鹰,在寻找它降落的地点。故园啊故园,我朝思暮想的故园,我魂牵梦绕的故园!</p><p class="ql-block"> 离开故园三十年了,每次回来都匆匆而过。自己仿佛是一个异乡人,浓得化不开的飘泊感无枝可依,苦苦寻觅的归属感却若有若无。曾经背井离乡的窘迫,已成为刻骨铭心的记忆。我知道,在我的一生中,故园是年少时拼命想逃离,年老时想回再也回不去的地方。可这么多年支撑我前行的动力,就是出发前这片多情的土地啊!</p>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故园啊,我深怕多年以后,当我以一个游子的身份归来,您已经不记得我了。故园啊,您还把我当成娘身上掉下来的肉吗?曾经的我,深怕自己归来时因衣衫褴褛,蓬头垢面,行囊空空而无颜面对江东父老。人已过知天命之年,我常常在对镜悲白发时,徒然增添“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的心绪,可是那些少年时的伙伴们还在吗?</p><p class="ql-block"> 常常在时断时续的梦里,去抚摸村南头"赶马道"边上的那棵白杨树。那棵树上曾经用削笔刀刻下我儿童时代的烙印,"心向天外"几个字似乎已经刻在我的心里。不知当年的"赶马道"上还是不是从前那样的烟尘滚滚,人喊马嘶?不知牧羊人的长鞭还能不能甩出东北汉子的豪情与粗旷?小时候上学时的"毛毛道"如今通向了哪里?当年无忧无虑的小脚印儿,已经被岁月的沧桑掩埋、覆盖。从前一起长大的光腚娃娃,如今已经儿孙满堂,承欢膝下。让人哑然失笑的是,"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的诗句,由当年理解的不够深刻,现在用自己的亲身感受,实实在在重播了一遍。</p> <p class="ql-block">  故园啊,您还记得从万泉岭到二龙山那条乡村的土路上,那个十五、六岁的青涩少年吗?少年骑着的那辆"二八大杠"自行车,载着他最初的梦,驮着他对未来美好的向往,飞奔着他初中时代的苦乐年华。在“晴天一身土,雨天一身泥"的两点一线之间,在花开花落、草青草黄的光阴里,在父母殷殷期盼的目光中,磨练着少年的意志,舒展着少年的筋骨,增长着少年的见识。因为青春期的叛逆,少年也曾发出"埋骨何须桑梓地,人生无处不青山"的呐喊,少年无时无刻不在向往着外面世界的精彩。可世界如此之大,出路到底在哪里?方向到底在哪里?一个浑身上下散发着泥土气息的乡下娃娃,在三十多年前那样艰苦闭塞的年代,要走出祖祖辈辈刨食吃的"地垄沟"谈何容易?</p> <p class="ql-block">  故园啊,您还记得三岔河火车站道口旁,经常有一个忧郁憨厚的大男孩,总爱在火车驶来又驶走的咔哒声里,凝望着匆匆的川流不息的过路人独自发呆,凝望着向远方无限延伸的铁轨神飞天外。您是否记得,那个因为对青春的迷惘和前途的忧思,卧在梁士英烈士陵园的阳光里,嘴中叼着狗尾巴草而眼里早已噙满泪水的男孩,那时候少年的心是何等的凄苦、何等的无助啊?您或许还能想起,那个因家境贫寒在小学时代就走街串巷卖过冰棍儿和蜡烛的小屁孩吗?</p><p class="ql-block"> 那就是我啊,我的故园!</p><p class="ql-block"> 那就是我,曾经面对依恋的故园却将自己背叛成匆匆的过客,曾经因为少年时期对故园偶尔的厌倦,而我却要用一生的思念来偿还!</p>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曾经因为不屈从于命运的安排,父亲赶着吱吱呀呀的牛车送我踏上故园的蜿蜒蹊径,二龙山,三井子,我不想也不敢回一下头;</p><p class="ql-block"> 曾经坚定要实现人生的突围,阳春三月,一叶孤帆,我的梦想在故园袅袅的炊烟中起航。出长春,过沈阳,我认定的航向任九头牛也拉不回。</p><p class="ql-block"> 青春期的倔强让我出走半生,待归来时已经不再是当初的少年,而故园也早已不再是当初的模样。人事有代谢,往来成古今。可我知道,故园始终有一双双眼睛在注视着我,在祝福着我。故园始终有一个个声音在召唤着我,在叨念着我的乳名。让我不敢忘记,也不能忘记!</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人在他乡,常常对故园的思念是牵肠挂肚的,那种"一股肠子八下扯"的感受说与谁听?故园是清明节的那柱香,是中秋节的那轮月。故园是母亲做的那道爽口凉拌菜 ,是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方言。故园也是疫情期间有家不能回的仰天长叹,是父亲病倒床前不能亲自侍奉的泪流满腮……我不知道要用多少度的烈酒,才能安抚那种突如其来的心酸;我不知道要什么样的终点,才能配得上这一生的颠沛流离?</p> <p class="ql-block">  曾记得秦皇岛的夜风习习,海涛阵阵,那是我闯出重围的第一个驿站。在报社工作的时侯,体会到什么是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感受到为了名利,人与人之间的勾心斗角,心照不宣。我像一个傻小子,常常为了赶一篇急稿而挑灯夜战。在午夜的火车站惜别了心爱的"神仙姐姐”,与像流星般短暂却思之如狂的初恋季擦肩而过,渐行渐远。数年之后再回秦皇岛,涛声依旧,再也不见当初的夜晚;</p><p class="ql-block"> 曾记得北京初春凌晨的月色,乍暖还寒时的黎明前还是有些让人不寒而栗。在李闯王跃马挥鞭进京的路口,我以秦皇岛某报社驻京记者的身份,找寻到去单位的方向。犹记沙河的工地进行曲,犹记百善工厂的流水线,跑客户,下车间,知识一点一点的积累,经验一点一点的丰富。一切的一切都为有一天能够羽翼丰满,振翅高飞。还记得隔三差五喊我去她家吃饭的杨大娘,还有在我二十一岁生日之时,抱着一提包啤酒来找我叙旧的鸿财老弟……往事历历,清晰如昨;</p> <p class="ql-block">  曾记得初次跨过雄伟的长江,到达九省通衢的江城武汉。没有空闲去看看芳草凄凄的鹦鹉洲,无暇顾及到白云千载空悠悠的黄鹤楼。人生地不熟,硬着头皮开展工作。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尽管磕磕绊绊,年底依然凭借出色的撰稿能力,获得"先进工作者"称号。匆匆抖落岁月的风尘,在梦里问当年,我特想给年轻时期的自己点个赞。</p><p class="ql-block"> 后来又到上海、南京、杭州、合肥等城市辗转奔波。江湖夜雨十年灯,梦里依稀故园情。无论在哪里落脚,无论于何处扎根,我都没有忘记自己的故园,没有忘记自己是农民的儿子,淳厚和质朴已植进我的血液,善良与勤俭已融入我的灵魂。置身于属于别人的城市,置身于陌生城市的灯红酒绿中,在与天南海北的朋友品尝地方特色美食并推杯换盏时,我依然固执地想念故园的黄米切糕、驴肉蒸饺、酸菜打卤面、白菜叶饭包、韭菜盒子……</p> <p class="ql-block">  踏遍中华窥两戒,无双必竟是家山。</p><p class="ql-block"> 想起故园,总有一种感情的潮水在放纵奔流着。对故园的牵挂有时候也是愁肠百结的,说不清、道不明的,亦如日夜流淌的松花江水绵绵不绝。走过南北西东,看过小桥流水,赏过大江大河,觉得最美的风景还是在故园。在风情万种的二人转唱腔里,在老母鸡报蛋的喜悦中,在父母盼儿归来的期待里。堆成山、装成袋的花生蓄势待发;高高的玉米楼子上迎风摇摆着成串的红辣椒,大蒜辫,与次第排开的现代化农用机器交相辉映。屋内热气腾腾炖着羊排,灶火熊熊燃烧,屋外飘飘飞雪,远山近水,玉树琼枝。春风十里不如你,我亲爱的故园。难道这地地道道的农家乐,还不能在游子的心头怒放出诗情画意吗?</p> <p class="ql-block">  此次回到故园是有妻子和女儿陪同,准备看望父母后送女儿去沈阳上大学。妻子是南方人,算起来她和女儿已有十余年没有回东北老家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飞机是晚上八点十分从禄口机场起飞,到达长春龙嘉机场已是十点四十分。妹夫不辞辛苦,来回驱车近五个小时连夜把我们接到松原。一路舟车劳顿,疲惫不堪。但女儿却异常兴奋,凌晨三点还与等她归来的小弟杀了几盘棋。等到了农村用手机拍蹿上房的猫、拍羊羔跪乳、拍牧归的老牛,拍乡间的小路,拍大铁锅与土炕,拍故园的土地和杨树林……在孩子的眼里,一切都是新鲜的,她要把东北农家的故事讲给同学听,讲给老师听。孩子的心里是纯真的,她知道这是最朴素的原汁原味的美。在故园与亲人团聚的片断,也是她在朋友面前引以为傲的谈资。</p> <p class="ql-block">  相见时难别亦难。短暂的相聚之后,我们又像秋天的蒲公英一样散去,各自奔向属于自己的远方。告别父母,告别故园,告别无法挽回的时光,去迎接更加灿烂的未来!</p><p class="ql-block"> 弟弟始终是这片土地最忠实最勤劳的守望者,他不遗余力接过了父亲的"衣钵",他是这片土地当之无愧的传承人。弟弟送我们离开故园的时候说,他最希望这个大家庭永远和谐,生活得让人羡慕。弟弟的心愿让我很感动,也很受启发。这让我想起著名作家王跃文说的话:“人世间,有敬有畏,有情有义,有忍有让,才是美好的”。</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弟弟还告诉我们另外的好消息,说今年种完地,准备盖新房子,从设计、施工到装修可与城里的楼房标准相媲美。此时,我从弟弟的目光中看到了希冀和光芒。要知道,能按照自己的想法盖一座房子,造一个院子,也是我的一个梦。这座房子无需面朝大海,只要春暖花开!妻子说,我们高兴的是每次回来都能看到老家的变化,下次回来岂不是变化更大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汽车在广阔的东北大平原疾驰,白杨树成排成排的向后倒去。放眼望去,沃野千里,冰雪在悄悄融化,但故园的春天总是姗姗来迟。俗话说得好,好饭不怕晚。春风有信,花开有期,所有的美好都在路上。我们赖以生存的故园,正酝酿着一个个轰轰烈烈的春天的故事,斗志昂扬的她正以坚不可摧的力量迎接一春又一春生命的蓬勃!</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谨以此文纪念从1993年3月11日到2023年3月11日,离开故园工作整整三十年之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