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忆援老抗美战场上的炊事兵，作者：纪玉章

雷达

　　忆援老抗美战场上的炊事兵

纪玉章

时任炮兵第七十二师六四七团三连司务长

出征在即备战忙

1970年11月18日，部队接到“一一·一八”命令。我时任三连司务长，围绕全连126人的战地吃饭问题，确保连队战时能“吃上饭、吃饱饭、吃好饭”，积极地展开工作。“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我和炊事班长周润生、副班长刘富发一起先统一思想，周密计划。炊事班共有10人。班长把各项任务分配到人。分管后勤的副连长王观标是我同年入伍的老乡，我们一起商讨工作计划。出征前，连里对炊事班人员进行调整、充实，增加了几个刚入伍的新手。他们对当炊事员有模糊认识，想当炮手。还说:“站岗不站二班岗，当兵不当炊事兵。”我说:“部队是个大熔炉，炊事班是最能锻炼人的岗位。党支部经常把入党积极分子调到炊事班工作，希望在炊事班的光荣岗位上，立足本职，发光出彩。”经过我和班长周润生的思想动员，新兵很快扭转了观念，愉快地投入到工作中去。为尽快提升野炊技能，周润生手把手地传授厨艺。当年用的都是老式炊具，挖坑为灶，安锅烧饭 ，看似简单，但要做出一锅香喷喷的米饭，对新手来说也非易事。在火候掌控、水米比例等环节上都有讲究的。记得有一次战前野炊，由新手试做一锅饭，结果做成了夹生饭。在开饭时有位战友打趣道:“炊事兵，真能干，做出一锅夹生饭，下面糊，上面烂，中间藏着穿甲弹。”随之引来一阵笑声和议论。这时班长周润生站出来承担责任，向全连战友作了检讨，并表态将认真总结经验，吸取教训，尽量不再发生此类情况。新手一时思想有些压力，我又找他们谈心，鼓励他们放下包袱，继续苦练，尽快掌握炊事技能，不辜负全连指战员的希望。

车轮滚滚奔赴战场

1971年1月24 日，部队出发，日夜兼程地向云南昆明奔去。我连于元月31日抵达昆明步校，经短期整训后，于2月7日，向中老边境开进。

摩托化行军的午餐要在野外完成。每当午时临近，我带着炊事车超越车队前行，在标定区域，找有水源的地方埋锅做饭。大家不顾行军劳累。按分工快速展开工作，一小时做好饭、菜、汤，部队一到即可开饭。这与战前的练兵和充分的准备有密切的关系。行军路上，每次野餐完成后，我会和周润生、刘富发正副班长一起作个小结，并要求班长在班务会上讲评。部队一个星期抵达云南边境的勐腊县城，在此作短暂停留，做好出国前的最后准备。

送饭上阵地接力上山

1971年2月14日，我连由磨憨边关进入老挝。我连的高炮阵地设在孟拉县南帕河大桥附近的一座高约300米的山上。阵地山下的公路跨过南帕河大桥往东蜿蜒而去，通向孟夸。六四七团守护南帕河大桥的空中安全。驻地山上没有水源，我们炊事班就选择在离南帕河约200米的坡地上安营扎寨。当天夜里，敌特就对我们实施骚扰，从南帕河对岸的密林里多次向我方射击。我和炊事班的战友们，保持着高度的警惕，外出必须两人以上，携带自卫武器，晚上轮班站岗。全连除了炊事班、驾驶员之外，其余一百多人都住在山上。一日三餐的饭、菜、汤要分成三四副担子，由我和周润生轮流带队往山上送。这成了炊事班最累的工作。上山虽有一条近便小路，但坡陡路窄，如果不小心摔倒了，后果不堪设想。雨天，一步一滑，我们采取两人一副担子，每人一根拐棍，互相帮扶着，一步一步往上攀登。晴天，汗流浃背，每当到半山腰时，部分战友已体力不支，只能稍作休息后再走。抬头挺胸深呼吸，俯首爬山汗似雨，最终上了山头阵地，个个气喘吁吁。幸亏连长发令，每到送餐时点，炮阵地上的辅助炮手们。轮流到半山腰“接力”。后来王副连长将这项工作固定化，变成了“炊事担子轮流接力制”，卓有成效地减轻了炊事班的体力消耗。

想方设法改善伙食

当年出国参战部队每人每天增加0.2元伙食费，由后勤统一拨付。薪津仍执行国内标准，以代金券发放，限在内部流通。由于部队远在国外，给养由后勤军需股统一采购配送。天热、路远，新鲜食材运到连队都已腐烂变质。只能依靠各种干菜、咸菜、罐头等食材维持一日三餐。不少人患上夜盲症、口腔溃疡、烂裆等，直接影响部队的战斗力。这一状况很快引起上级重视，适当改变供应办法:一是定期供应活猪或活牛:二是为连队采购菜籽，利用早晚战备空余时间开荒种菜。班长周润生、副班长刘富发是1968、1969年入伍的老兵，班长有较强的组织协调能力，副班长踏实又肯干，入伍前曾是生产队长，在炊事班人称小队长。出国时，我叫副班长带上石磨、大木桶、滤布等全套豆腐制作工具。只要连队进入阵地稳定后，我们就开始给大家做豆腐，深受全连同志喜爱。班长做豆腐是把好手，他每做一次用10斤黄豆，可出30斤豆腐。他手把手地教班里的同志做豆腐。他说，出腐率高与不高，和点卤是不是恰到好处密切相关，这是做豆腐的关键技术。

吃不上新鲜蔬菜，我和炊事班的同志就用豆芽弥补，指战员人人爱吃。1969 年入伍的老兵袁开真侧重做豆芽，他做事心细，认真负责，又能吃苦耐劳，经过多次试验，不断总结、完善，摸索出一套成功的经验，他的豆芽越做越成熟，深受全连同志的好评。

有天夜里，我起床查岗，又去伙房检查豆芽生长情况。当我接近伙房时，听到伙房里有窸窸窣窣的响动。警觉性使我随手拿起棍棒，打着手电前去查看。原来是一条眼镜蛇在觅食，见它身长、体粗、巴掌大的三角形蛇头昂起一米高，吐着舌头迎面与我对峙。不容我犹豫，手中棍棒即向蛇头打去，虽未打中七寸，但也伤及其腹部。哨兵闻声赶来助战。蛇也识趣，势单力薄，保命要紧。我听到草从中发出沙沙沙的声响，它夺路而逃。

我们在食谱里作了安排，每个月吃一次包子和一次饺子。这给炊事班增加不少工作量，但每当看到全连指战员胃口大开，吃得津津有味时，我们以苦为荣，乐在心里。我们对不欢喜面食和不吃辣的少数战友均采用个性化的调节。譬如，吃面食时，炊事班要专门备好米饭和菜;吃辣椒时，单独炒一盆，尽量满足少部分同志的口味。老挝的天气炎热，战友们训练、跑“一等”非常艰苦，有些战友胃口不开，炊事班用干稀、花式搭配，调节胃口。又常烧些绿豆汤、面条等，调剂食欲。炊事班长周润生还向我建议，向上报采购计划时，专门配上了云南酸辣菜、甜藠头等腌制小菜，全连官兵胃口顿开。炊事班听到赞扬声，越干越有劲。

1972年春节前，团后勤处供应给每个连队活猪、活牛各一头。杀猪比较容易，杀牛可就麻烦了，炊事班从未干过这活呀!我话未完，副班长刘富发自告奋勇地说:“司务长，我行!”我正在犯难时，未想到“高手”就藏在身边，让我十分惊喜。刘富给几个帮手分工，叫他们拿上斧头、菜刀、绳子、麻袋等工具，由他牵着约400斤的黄牛就走了。当全连战友们吃上香喷喷的新鲜牛肉时，刘富的笑脸像朵木棉花，艳艳灿灿，平添了别样的欢乐气氛。

翻仓捅了马蜂窝

高炮阵地要与工兵筑路进度同步推进。新阵地茂竹、灌木从生，雨林里还有高大的红木，蛇鼠害虫横行。每当夜深人静，蛇鼠便出洞觅食。有天夜里，哨兵听到猪圈里连队饲养的猪在嗷嗷乱叫，即去查看。原来是一群老鼠在围攻活猪，上蹿下跳争着啃，一见亮光便四处逃散。白天再看猪的屁股、后腿被咬得皮开肉绽，红肿流血。紧跟着是成群苍蝇寻味而来。在创口处一边吸食污物一边产卵。时隔数日，伤口变大、变深，白花花的

蛆虫在里面蠕动。无奈之下，我们只好提前把猪杀了。

转移到新阵地，厨房和储藏用的库房仅提供油毡，其它材料都得自己动手、就地取材。一个上午，我带3名战友去树林里砍毛竹和树杆，搭建伙房和仓库。刚弯下身子准备干活，就惊起成群的蚊子，围着我们叮咬:抬头一看又有数不清的旱蚂蟥在杂草上挺直身子，从不同方向一起向我们袭来。见此状况，我只能提醒大家一边干活，一边防范。

我连平时至少要有半个月的给养储备，原则是推陈储新。大米是麻袋包装，面粉、白糖是布袋包装，不防潮湿。老挝的原始雨林里湿度大，环境条件差，只能在简易库房里搭个离地一米多高的储物架，用油布铺垫、遮盖。尽管这样，还是防不了潮，还有老鼠、虫子捣乱。腊肉受潮后变质生虫，大米面粉板结霉变，时有发生。我们采取的措施之一是，经常组织炊事班翻仓倒库，及时清理。记得在巴拉山阵地，我连将仓库建在路边的大树下，树枝上挂着一个形似篮球大小的蜂巢，黄蜂忙碌地进进出出。那天上午，我和班长周润生正组织翻仓，不知是谁拿竹杆捅了马蜂窝，群蜂倾巢出动，在我们头顶上嗡嗡乱飞，寻找攻击目标。我叫大家别慌乱，做好自身防护，有序地撤离现场。班里的两名战士见状，用竹竿绑上浇了油的火把，点着蜂窝，终于消灭了马蜂。庆幸的是全班同志躲避及时，没人被毒蜂叮咬。

经济民主好处多

经济民主是我军“三大民主”之一，也是我军克敌制胜的重要法宝，为更好地传承和发扬经济民主，我向连队首长建议:对伙食实行经济民主管理，这个光荣传统不能丢。于是，经济组一月一次审查公布经费、粮秣收支、结存情况。生活组每周都要评价上周伙食，反馈群众意见，给养员介绍当下食材供应情况，制定下周食谱。

与此同时，还坚持各班副班长轮流值厨制度。所谓值厨，就是班排代表参与伙食管理，职责是大宗食材耗费计量登记在册;购进食材验收后在发票上签字:分发三餐菜肴等。经济民主制度的有效实施，伙食经费公开透明，拉近了官兵关系，上下齐心协力共同应对敌情和各种困难的挑战。

历经劳苦终凯旋

1972年10月下旬，撤离命令在连队传达后，掌声经久不息，战友们自发地喊道:“我们胜利啦!祖国和人民没有忘记我们!”激动之情难以言表。按照连队的撤离计划，我和炊事班着重做好途中所需给养的准备，确保连队战士吃上饭，一切围绕安全撤离这一中心任务，认真做好相关工作。

11月7日午时，部队撤出阵地，日行夜宿，于11月13日抵达昆明，稍作休整便改乘军用专列向福州进发。一路停靠站点又见欢迎的人群，个个手持彩旗欢歌笑语:战友们更是笑逐颜开，沉浸在光荣凯旋的喜庆气氛里。

作者简介 纪玉章 江苏省阜宁县人。1965年10月由江苏省阜宁县入伍，1967年6月入党。历任工程纵队六团四连战士:炮兵第七十二师六四七团三连报话员、副班长、给养员、司务长:团农场会计、后勤处正连职财务助理员等职。1971年2月至1972年11月参加援老抗美作战:1979年2月参加广西方向对越自卫还击作战。1982年12月，转业至江苏省阜宁县物资局工作。历任财计股副股长、股长，办公室主任，工委主任，纪检委员等职。自学考取会计师，2001年调阜宁县粮食局工作，于2007年退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