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望

品茗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姜姐住进养老院有些时日了,我家老太婆常去看她,我只去过一次再没去过。不为别的,是那里老人们张望的眼神让我怀疑人生。</p><p class="ql-block">姜姐是我老伴过去的同事,对她的过往不甚了了,只是偶尔从我老伴那听过几嘴……</p><p class="ql-block">她经历过两次婚姻,和前夫育有一子,小日子过得其乐融融,好景不长,一场病夺去了丈夫的生命。孤儿寡母,青灯冷衾,加上世俗的无良,日子过得很是艰辛。后来,单位同事给她介绍个一个工程师,年龄稍大了些,丧偶,膝下有一女,人很老诚。婚后添了一个男娃。</p><p class="ql-block">再婚的夫妻终归不如原配那般和谐,何况还要面对“三窝”孩子,尽管努力把握平衡,百密必有一疏,继女又从中作梗,大小纠纷时有发生,好在有丈夫从中斡旋,日子还过得去。</p><p class="ql-block">转眼二十多年过去了,小儿子也结了婚,老头却撒手人寰。葬礼上,她看到继女和她的弟妹窃窃私语,故意把“克夫”两个字喊得很响。听到这话,姜姐一切都明白了,老头在,家就在,老头不在这个家就散了,再呆下去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给丈夫烧完百日,她没和任何人商量,住进事先选好了的养老院……</p><p class="ql-block">那天,老伴说去养老院看姜姐,我也跟着去了。我们乘坐的出租车在养老院门口还没停稳,就看到栅栏门里,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不停的挥手,嘴里好像在喊着什么。看见是我们,脸上写满了失落,挥舞的手很久才放下来,看样子是在接人。</p><p class="ql-block">在健身房里找到姜姐,对我的突然造访,她先是一楞,继而故意大声地说:他姨夫,你这位编辑部大主任能来看我,姜姐多大的面子啊!</p><p class="ql-block">她的话引来全屋人的目光,多数是羡慕,有一个老太太不服气,”臭显摆啥呀!我弟弟还是处长呢!”我忍俊不禁,多像两个孩子打架,输的一方说“你等着,我回去找我哥!”</p><p class="ql-block">姜姐住的是两个人的房间,还算宽敞,是带卫生间、电视那种。姜姐说是两个儿子坚持要租的,说是只要妈住着舒服,钱不是问题,俺哥俩出。</p><p class="ql-block">我试探着问姜姐:在这住得习惯吗?姜姐说:到这个份上了,不习惯也得习惯。凭良心说,这里吃的,住的,玩的,服务态度都不错,就是心里空落落的,有种被抛弃的感觉。唯一的念想,就是能有人常来看看,说明人世间还有我这么一个人……</p><p class="ql-block">该吃中午饭了,老伴把带来的苏子叶饼、豆腐脑、小葱、鸡蛋酱、蒜茄子等摆在桌子上,并邀请同房间的大姐一起吃。那位大姐边吃边说:在这里能到这饭菜,算是过年了!</p><p class="ql-block">姜姐因为高兴,竟来了兴致:“大秀才,用文词儿说这饭菜叫什么?”</p><p class="ql-block">“家的味道?”两位大姐笑中带着泪水。看到她们吃饭的样子,我不禁一阵心酸。加起来不值20块钱的家常便饭,居然成了奢望。</p><p class="ql-block">三个老姐妹边吃边聊,我不便插言,一个人在院子里转了转。院子里,有一位老头在侍弄花草,看到我向他走来竟主动搭讪,透过言谈举止,看得出是一个见过大世面,颇有些城府的人。</p><p class="ql-block">他对养老院的人员构成概括的很有条理,他告诉我:这里孤寡老人占极少数,大多是儿女们在外地安家落户,苦于父母无人照顾害怕出事才送进来的。</p><p class="ql-block">“那您哪?身板儿硬朗的可以去跳广场舞”他沉吟片刻,缓缓道来:“儿子硕士毕业,就职一家国企,处了对象准备结婚,却因为没房子一拖再拖。我咬咬牙把房子卖了…唉!熊瞎子钻树洞——在哪儿不是避风。”</p><p class="ql-block">我无语,他却笑了,是苦笑。</p><p class="ql-block">姜姐送我们回去时,大门口又有几个老人在徘徊,张望,有的扶着铁栅栏,目不转睛。多么熟悉的场面啊!无数次的在幼儿园门口见到过。不同的是,幼儿园门口张望的人在门外,养老院的人在门里面。当年从那道门里接出来的人,如今把他们送进了这道门。</p><p class="ql-block">一个冰火两重天的轮回。死亡不是终点,遗忘才是。养老院,这是父母给儿女们最后的温柔。</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