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七的巴山野话 贱名贱命和贱民

戚序

知青岁月很蹉跎 <p class="ql-block">  老七的版画作品“布谷鸟叫了”</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才下乡的那一段时间,七知青觉得“派人吃”怪儿古精的,给细娃儿起个名字都是怪招招的,特别是儿娃子的名字,除了正南齐北的大名几乎个个都还有“贱名”,取的那些贱名居然硬还都是些嘿门下贱的东西。</p><p class="ql-block"> 生产队长黄驼背屋头有两个儿娃子,取的贱名是猪,一个叫大猪儿,一个叫小猪儿。生产队有叫大黑牛的就有叫小黑牛的,还有叫大花儿和小花儿的,“花儿”在大巴山那个凼就是个狗的意思。还有更贱的贱名“告花儿”,就是要饭的叫花子,也是按年龄辈份分哒个大告花儿和小告花儿。最好耍的是还有叫“撞棒”和“邋棒”的。</p><p class="ql-block"> “撞棒”是“哈巴儿”,就是傻戳戳的意思,用今天的话说是智商有点问题。生产队那个“对对眼儿”婆娘的老公就叫“撞棒”。撞棒天天给生产队的公猪圈挑粉水,老七是饲养员,不敢喊贫下中农的贱名,喊他周表叔,他娃开心得很,四道八处都说七知青勒个女娃子嘿巴谱,懂礼性。</p><p class="ql-block"> 还有那个叫“邋棒”的,就是搅屎棒的意思,并且还是那种糊哒一层又一层,洗不清白刮不干净的搅屎棒才配叫“邋棒”。不过生产队那个叫邋棒的青沟子崽儿也的确是名符其实,嘿烦!最喜欢和妇人家打嘴仗,乱吃豆腐,说话乱劈材,老七觉得他娃应该叫“骚邋棒”才对头。</p><p class="ql-block"> 甚至还有那种连贱名都懒得喊,干脆就叫“贱贱”的,是骚邋棒的三哥。老七在生产队的时候,那个“贱贱”比老七大个两三岁,居然有表现出很喜欢老七的样子,处处维护老七,却又看都不敢看老七,只要碰巧走个对面,“贱贱”立马就把脑壳车转一边,脸班儿红的像坨红苕芯子,好耍惨哒!</p><p class="ql-block"> 说到这里扯点野白哈。老七在2006年回过一次生产队,居然又碰到“贱贱”,如果不是身边队长屋小猪儿的提醒,打死老七都认不出来那个站在土坡地边上和老七始终保持十多米距离的滿脸褶皱的老头儿就是“贱贱”,他娃看上去竟然象70几岁的人!老七给他打了个招呼:“嗨——贱贱!你娃还好噻!”结果贱贱还是一直都没和老七说一句话,刻滿沧桑的脸笑眯眯的,还是把脑壳车转一边,大概是遭端起摄像机的电视台工作人员骇到哒。后来老七才晓得他那个小兄弟叫骚邋棒的也早就个不在哒,说是抬了重木头压成了内伤,个吐血死哒。</p><p class="ql-block"> 平常间在坡上做活路的时候,生产队张三李四王麻子把连彼此都是喊的贱名,没得哪个是正南齐北喊大名的,所以老七插队好几年,到离开生产队的时候都只记得他们的贱名,正儿八经的大名反而一问三不知。</p><p class="ql-block"> 在派人吃各家各户的猪圈里头,四面墙上全都是用泥巴拍上去的手板儿印,有红的也有黑的,红的是泥巴,黑的是煤炭,密密麻麻的,他们说是可以辟邪和辟猪瘟。老七还发现在杏子树院子当门的“七块地”往山下走的石板路转弯的侧边,有一壁大岩腔,那大岩腔壁上也从上到下全都是打的手板儿印,红的黑的都有,老七当年不明所以,好奇得很,又觉得有些诡异。在坡上扯猪草的时候,路过七块地,问过外号叫“叉嘴巴”的胡姐:“那上面有恁个多巴巴掌印是做个么子用的?”胡姐说大石头是拜干爹用的,生产队的小细娃儿把连都个是拜给了那块大石头的,那一壁的大岩腔就是他们这个凼方把连细娃儿的爹(这个地方爹的读音应该叫“di”)所以生产队但凡是有生哒毛毛,只要是个带把的,就要抱到大石头当门去烧三柱香,然后打几个手板儿印。于是老七好像有一点点醒豁哒,难怪生产队儿娃子的贱名当中就有叫石头的,有大石头自然就有小石头,再小一点的细娃儿就喊成眯眯儿石头,就是比小石头还要小的石头,大概是想细娃儿长得象石头一样的结实。</p><p class="ql-block"> 生产队长黄驼背的爹(di)叫黄吵吵,早年他遭拉过壮丁当过兵,走的凼方多,在我们那个凼绝对是个天上的事情晓得一半,地上的事情晓得完的人。老七和黄吵吵住两隔壁,最喜欢晚上端起一个大坛子盖盖当碗,装满一盖子的包谷洋芋糊糊去搞整黄吵吵的泡咸菜,顺便再听他老人家扯点野白来下饭。黄吵吵的野白嘿多,用今天的话说扯野白摆龙门阵的内容就是民间文学。</p><p class="ql-block"> 老七一边喝糊糊一边问:“黄大爷,你们这个凼方有点怪古稀奇的哦哈,啷门人人都有个外号?那些外号好难听哦!你们晓不得给人起外号是嘿门轻薄人的吗?”老七不敢说“贱名”两个字,怕得罪哒贫下中农。但是这一盘儿黄吵吵反正是听懂了的,老巴子的舌头在碗边边舔了一圈,漫不经心的回哒一句:“都是为了活命。”老七搞不懂哒,觉得这个回答好像有些深奥,就接到说:“为了活命也不用轻贱自己噻,尽是给细娃儿取些猪狗牛和石头甚至还有么子邋棒、告花儿当名字,啷门就没得龙虎豹?那个才是冒杀噻!”黄吵吵呲笑哒一声说:“起那些冒杀的名字怕是扶不住啊,这山里面把连都是些贱民,又都是些贱命,起个贱名更好养活。”黄吵吵说完起身,拎起提提儿喂猪去哒。</p><p class="ql-block"> 老七听了有些不舒服,暗戳戳的一阵乱想:“个杂的!勒个是么子道理哦!取个贱名就好养活了?狗屁个好养活!好宰割还差不多!”端起空盖子转身回屋,一边刷锅一边还在想:“我日!那别个还说老子们是走资派的狗崽子,现在还要老老实实的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黄吵吵那个老巴子都说自己是“贱民”,那老七刚才不是在接受“贱民”的再教育?那老七岂不是更贱?有你妈个先人板板哦!老子们这辈子就是要好好生生的活起!老子们还就是不得认命!”一锅铲敲在灶台上,哦豁!把灶台敲缺哒一个角角!</p> <p class="ql-block">作者简介</p><p class="ql-block"> 老七,实名戚序,女,画画的笔名广予,码字的笔名老七。毕业于四川美术学院版画系,重庆大学教授,艺术学、美术学研究生导师,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