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溪的柔软时光

一路有你

2022年11月4日

东方微白，古老的小镇还在沉睡中，独自一人沿寺登街踱步。

吸秋气而清新，饮薄露而神明。

东边泛起的微弱光线照在青石板铺就的路上，

似乎在用柔软的手指为这些辛劳一生的千岁老石板按摩，

为其缓解身躯的疲惫。

它们可是

从生下来的那天起，

就注定了

自己的使命就是

供人们垫脚行走，

直至粉身碎骨。

却

不曾言语，不曾报怨，

默默无闻，无怨无悔。

只听得

“刷！刷！刷！”

的声音

在寂静的早晨格外清晰，

走近了，

才见，

是环卫工人在为石板们打扫身上的尘土和垃圾，

如同在为它们揉捏肌肉，

为它们整理容装。

过不了多时，

它们将以饱满的精神，

清洁光亮的姿态，

迎接第一批客人的到来。

寻着东边的光，

来到了江的西岸边。

这江名叫黑惠江，

由北至南纵贯沙溪全坝，

属澜沧江水系。

江东岸的村落依水而建，

当地居民多生活在东岸。

我们住西岸，

客栈酒店林立，商业气氛浓郁。

秋水清洌，水汽蒸腾，飘飘渺渺。

脸上的毛孔像被温泉升腾的雾汽亲吻着，

柔柔暖暖的。

远远望去，

“白露横江，水光接天。”

江水如一条全身散发着热气的长龙，

扭动着长长的身体，

时而泛出银白色的光亮，

时而又被宝石般的红色沁染得光彩夺目。

抬头仰望，

朝霞满天。

一条条，一团团，

一片片，一朵朵，

如胭脂红，

像极了素娥。

她身着蓝色的衣裙，

裙上缀着玫瑰色的红宝石，

腕上搭着玫瑰红的丝带，

丝带和裙尾拖得很长。

头上戴着玫瑰红的宝石花，

羞答答的脸上泛着胭脂般的红晕，

含情脉脉的大眼睛正对着水面一眨一眨的，含笑端祥。

你看，

水面上立刻留印下她美丽的倩影。

原本最平常的水田，

也因为她的光临而蓬荜生辉，

疑似天掉在了水田里，

吸引了无数人驻足，

有人甚多很早就扛着“长枪短炮”守候在此，一睹芳容。

这条江水，它不曾懂得，

因为它“朝饮木兰之坠露，夕餐秋菊之落英”，

而超凡脱俗，

涤荡了众生的灵魂；

它也不曾懂得，

因为它“餐六气而饮沅瀣兮，漱正阳而含朝露”，

永葆“神明之清澄”，

从而吸引无数俗人前来寻找灵魂的安放之处；

它更不曾懂得，

它的每一滴水珠，

每一座小桥，

岸边的每一棵小草，

每一片小小的树叶，

以及饮江水的羊儿，

吃鲜草的牛儿，

都会让俗人找到心灵的家，

那种可以丢掉烦燥，拋弃世俗的，

宁静安祥的家。

不知不觉，

太阳已悄悄的拉开了红色的帘子，

而绽放出柔和的亮光。

小镇苏醒了。

各家各户打开了门窗，

开始了一天的生活。

月季刚醒，

揉着眼睛，

笑眯眯的问白云：

梦见你穿着红裙子去江里了，

怎么不叫上我呢？

屋顶上的翘檐，

昂着高高的头，

翁声翁气地对蓝天说：

老朋友，

今晚喝两杯？

水里披着金黄色斗篷的银杏，

调皮地拨弄了漂在水面上的睡莲，

睡莲一惊，

绽开了花苞，

站在水边的银杏张嘴大笑，

不料，

抖落了一地的叶片，

盖在睡莲身上，

仿佛水面铺上了一层点缀着碎金子的翠色的绸缎，

在阳光下闪闪熠熠。

徜徉于东岸村子里的先锋书院，

有一种在大树底下读书的感觉，

很是惬意。

行至东岸马帮博物馆，

似乎听到了“马四爷”回家的马蹄声。

傍晚，

太阳向西岸缓缓远去的同时，

将余晖洒向黑惠江，

江上的玉津桥迎来了它一天中最为光鲜亮丽的时刻。

石拱桥像是喝醉了酒的大汉，

全身的肌肉鼓出来，一块一块，呈古铜色。

埋在肌肉里的血管也兴奋异常，争先恐后地凸出来，放出奇异的金黄色。

似乎每个细胞都兴高采烈，活力四射。

边上昂首挺胸的栗树阔大的树冠，

恰好顶在桥的一头，

远远望去就如醉酒大汉头上放着金光的头发，直立冲天。

这时，

跑过来一群洁白的羊儿，

它们是在主人老大爷的带领下来到这里的。

像是一家子，

共有七、八只。

老一点的那只应该是爷爷，

稍年轻点的应该是爸爸，

它们都长着长长的胡子，好帅气。

难怪“羊”字像极了羊。

耳朵上戴着橘色标志的应该是妈妈，姐姐，

因为它们产奶，

检疫部门通过检测，

它们的奶达到标准，

可以安全饮用，

就给它们戴上这个橘色标志。

最可爱的就是几只小羊了，

长得萌萌的。

温顺极了，

可以凑近它，

用手轻轻摸摸它，

它就对你眨眨眼睛，

伸出舌头舔舔嘴唇。

一对小羊角弯弯的顶在头上，

真想给它扎上小蝴蝶结，

可惜没有预备丝带，

只好把帽子给它戴上，

像个小绅士。

一对毛绒绒的长耳朵向两边伸开，

就像古时候七品官帽上的两只耳朵，

一对眼睛似睁似闭，

萌萌的，

淡蓝色的眼球，

像玻璃珠子，

眼睑有些淡淡的黄色，

望不到底，

朦朦胧胧的，

就像欧洲人的眼睛。

翘翘的鼻子，像凸出来的小肉球，软软的，好可爱。

嘴角向两边微微张开，像是在微笑。

洁白的毛摸上去不太柔软，

像摸到毛麻的感觉，

但却挺拔，

直顺，光亮。

羊群的主人为我们表演了挤羊奶的全过程：

先用清水洗干净奶头，

再用绳子将奶羊的后脚拴住，

最后开始挤奶。

整个过程顺利进行，

奶羊并没有反抗，

反而很享受的样子。

或许是奶水太多，胀得难受，

希望帮它解决一下呢。

这时，

似乎有吉他弹唱声传来，

声音时高时低，时隐时现，

仔细一听，

是王铮亮的《时间都去哪儿了》，

再听，的确是。

“记忆中的小脚丫，

肉嘟嘟的小嘴巴，

一生把爱交给他，

只为那一声爸妈。”

“时间都去哪儿了，

还没好好感受就老了，

生儿养女一辈子，

满脑子都是孩子哭了笑了……”

寻歌而去，

黑惠江畔，玉津桥边，

一个帅气的小伙子在弹唱，边上围坐着几个年轻人，在静静的听。

也许是这首怀旧感特强的歌牵动了我的心，

还是小伙子流淌在歌曲中的真情实感打动了我，

在这秋日的黄昏、江畔桥边，此情此景，不由得有些许惆怅。

仿佛听见苏子在吟唱：

“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

挟飞仙以遨游，抱明月而长终。

知不可乎骤得，托遗响于悲风。”

歌者送我一本他的诗集，

当时未细看，

回家后打开来看，

才知道他叫秋野，是一个音乐人。

一人一琴一摩托，

完成两次全国巡演，

历时89天和100天。

这次来到沙溪，恰巧被我遇上了。

少顷，

“月出于东山之上，徘徊于斗牛之间。”

一个人又一次走在石板路上，

但此刻的感觉与早晨的不尽相同。

路边的门店亮着灯，虽然人少，但还在营业，

酒吧里，

青年人在饮酒交谈，有歌手在弹唱。

月亮洒下的白月光铺在石板上，

白白亮亮的，

踩着白月光一路踱行，

总感觉它在跟着我走，

无论我走到哪里，它都跟到哪里。

你看，

当我走到古戏台时，

它高高地挂在古戏台的上方，

默默看着我不作声。

当我走到古城墙时，

它又出现在老门的头上，

像是耽心我看不见路，

为我照亮似的。

甚至，

他会从屋顶翘檐与翘檐的缝隙间，

从大树叶子的间隙里探出头来，

一直注视着我。

我对着它会意一笑，

想必它也会的。

心里说：

谢谢陪伴！

霓光、月光交织在一起，蕴酿出一种宁静、祥和的秋夜。

也只有在这氛围之中，

古老的屋子、木头、石头、土坯才会开口说话，

才会用古老的语言，讲述一个又一个古老的故事。

将燥杂浮动的心放回原处，

放回到它最初诞生的地方，

自然而然地，

听得见、听得懂它们用古老的语言讲述的古老故事，

乐此不疲。

同时，

也就找得到自己的内心，

最真实的需求，

简单！宁静！

这里，

特别适合一个人安静地聆听，

虔诚地祈祷，

慢慢地享受，沙溪的柔软时光。

只要有

朝霞的呵护，

晚霞的爱悯，

月光的陪伴，

足矣！

（沙溪古镇位于云南大理剑川南部，大理风景区与丽江古城之间，离昆明450公里左右。有2400年的历史，是保存较为完好的古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