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卫东回忆录(八) 文革武斗初期,造反派没有枪支弹药,而保守派却有。距吉镇较远的马家圪陀村,也是造反派的天下。头头马军经常利用集会,组织队员数十人,手持纸筒喇叭,臂带红袖章,高举红旗,在吉镇街上游行示威。所以马军成了绥德县保守组织“大联司”的眼中钉肉中刺,必欲置其死地而后快。“大联司”派出持枪队员欲行刺马军同志。 1967年农历10月12日,马军照例带着队伍在吉镇街上游行完毕,欲返回村庄时,刚走到吉镇南沟老爷楼洞的木板桥上,突然,人群中钻出几位大联司持枪农民,追上马军,在距马军很近的地方,一位农民向马军开了一枪,马军腿部中弹,倒在河里,被同伙救起。与此同时,有几个保守派农民在魁星楼点燃引爆了土炸弹,这是有预谋的里应外合。集镇上枪声爆炸声一响,人群立刻炸了锅,乱作一团,凶手趁着乱哄哄的形势,逃的无影无踪。但许多人看清开枪的人是上刘家沟村复员军人刘步发,小名叫“官”。后来“官”死于佳县城外的一次战斗中。 马军被送到绥德县医院救治,虽然保住了性命,但成了残疾。绥德县成立革命委员会时,马军被选为县革命委员会委员,兼吉镇公社革委会主任。<br> 打马军的这一枪,是吉镇武斗的第一枪。从此拉开了吉镇武斗的序幕。在长达三年多的文革武斗中,吉镇公社先后有12人在武斗中丧生,其中上刘家沟村死了3人。<br> 吉镇文革打响第一枪,两派正式进入武斗阶段。从此,文革开始枪炮武斗时期。<div> 我校造反派武卫队打到县城,住在绥德县党校,党校在一座山顶上。那时,我很想去党校与他们会合。我和66届学生刘荣(和我同村)商量后,决定离家出走,去绥德县城。但吉镇通往绥德县城的道路被保守派“大联司”占据,我们只能先去反方向的米脂县城,再从米脂县城坐车转往绥德县城。文革期间,不管你走在哪里,只要遇上同派性的人,就是战友,亲如兄弟,有难必帮,吃住方便。</div><div> 我和刘荣带了介绍信,瞒着家人,徒步翻了几座山,来到米脂县姬家岔公社,找到当地造反派,他们高兴地安排我们食宿,并答应第二天安排我们坐车到米脂县城。我们看到了姬家岔有名的一个造反派头头,叫高二丑,腰里插着两支盒子枪,非常神气,号称双枪手,能双手打枪,立过不少战功,我们对他敬慕不已。后来,武斗结束后,他被新政权镇压枪毙了。听说,枪毙他时,他高喊口号,壮烈而死。<br></div> 晚上,我和刘荣被分别安排在两农户家里睡觉。第二天天刚亮,我就起床走出窑洞,奇怪的是,我父亲从坡里上来了,他看到我,高兴地说:“啊呀,终于找到你了,赶快跟我回家。”我说:“我不回,和刘荣一起到绥德县城去。”我父说:“刘荣早被他哥接回去了,我在路上看到了。”可想而知,我父亲和刘荣哥走了一夜的山路,好不容易找到了我们。我父亲并没有责骂我,只是对我说:“现在兵荒马乱的,枪子不长眼,出去很危险,等过一阵子,形势好转后再去绥德县城。”我只好跟着父亲回家。 过了一段时间,吉镇通往绥德县城的路打通了,保守派武装支队跑的无影无踪。我再次离家,来到绥德县党校,找到我校造反派的武卫队。他们看到我来了,非常高兴,说革命不分先后,你来了就好。还有的人责怪道:“你才来,还不如女的,几个女的早就来了。”是的,张素芳、白效良等几位女学生已来到党校好多天了。有的人关照我说:“你没枪,等再打仗时就靠你自己夺了,我们的枪都是从敌人手里夺来的。如果有机会我再夺到枪,就送给你。”这战友的情就是不一样。 我校68届的一位男生叫马永钢,外号“傻大个”,脸红的像高粱饼,嘴歪的快到耳根下,两只眼睛小的像老鼠眼,经常衣衫不整,走路有点东倒西歪。但打仗却毫不含糊。他常在女生面前吹牛,说打仗有什么可怕的,枪响了,你不要急,只管坐在战壕里抽烟,等敌人到了跟前,你再扔手榴弹、射击,保准撂倒他几个。有一次,他和我一起去无定河游泳。游完后,他背着枪,敞着衣,摇摇晃晃走在城中街道上,走着走着,他卸下枪拉枪栓,但怎么也拉不开,气得他骂着娘把枪撂到当街上。顺手捡起一块石头,狠劲砸枪栓,但无论使多大劲,枪栓就是不开。<div> 他这人啊,真有意思。常常晚上很晚才回宿舍,常常害的同宿舍的人睡不好觉。有一天晚上,他又回来很晚,我们都睡着了,他狠劲砸门,但没人给他开门。他知道我是新来的人,心眼好,就在门外不停地叫:“郑卫东呀,你是我爷爷,我是你孙子。我的好爷爷,快给孙子开开门吧。”我只好给他开了门。</div> 1967年7月22日,江青向造反派提出“文攻武卫”的号召。所以文革中的两大派都用“文攻武卫”这个理由进行武斗。有一次,驻党校的吉镇造反派武卫队突袭吉镇上刘家沟村。因我是上刘家沟人,所以没带我去。他们从山上一边往村子里冲,一边乱开枪。在村里驻扎的保守派“大联司”武装支队听到枪声,从后山跑了。造反派武卫队扑了空,就在村子里乱抓人。当知道小学教师郑维忠是大联司“小教造反兵团”的团长时,立刻把他抓住绑了起来,准备毒打一顿解气。这时傻大个上前问他:“你叫什么名字?”“郑维忠”。傻大个一惊,接着问:“你和郑卫东是什么关系?”“是亲兄弟。”傻大个听了一拍大腿说:“坏了,你是郑卫东的哥,我打了你,回去怎么向郑卫东交待。快松绑!”就这样,我哥幸免一难。傻大个还是一个讲义气的人。 武卫队路过冯家岔村时,顺便抓了冯家岔村的一名队干,外号叫“狼”,带到绥德党校关了起来。有一天晚上,几名武卫队队员把“狼”带到我们宿舍拷问。几个人拳脚相加,乱打一阵,未把“狼”打软。有人气急败坏,使劲一拳打在“狼”的前腹阑尾处,只听“狼”哎吆一声弯下了腰,顿时脸色刷白,额头汗珠直滚,“狼”支撑不住了。打手们一看打坏了人,心虚了,随便审问几句,送“狼”回“禁闭室”。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打人的情景(我未动手)。第二次是在绥德县综合厂(在辛店)。我校的几名武卫队员住在综合厂。有一天,武卫队在党校集合上卡车,我也跟着爬了上去。但在什么地方干什么事,我根本不知道,只觉得是去打仗,我特别想打一仗,好夺一支枪。于是就稀里糊涂地坐车到了马家川的一条川道上,下了车,又爬到了一座山顶上。我校老师任焕军和机枪手留在山顶上作掩护,因我没武器,让我也留在山上,其他人蜂涌向山沟里冲下去,到了村庄乱搜一阵,最后抓到一人带回来,关在县综合厂,这人可能是综合厂原厂长。 贴大字报,下面贴满了,往高处贴。 过了几天,武卫队的人手脚痒痒,便把抓到的这个人揪出来在院子里开始打起来,用拳脚、枪托、棍棒。打得那人在院子里乱跑,几个武卫队员追着打,其中一队员用枪托打时,枪断为两截。宝贝枪打坏了,这名队员更生气了,所以打得更凶了。最后把那人追到一间破房子里,围住乱打一阵,那人渐渐不行了,脸色刷白,虚汗直冒,央求道:“给碗水喝”。打手们停止打人,舀了一碗凉水递给那人,那人咕嘟咕嘟一口气把一大碗凉水喝干,又给一碗又喝干,连着喝了几大碗凉水,还喊着要喝,打手们怕把人喝坏了,再没给他喝。我当时怎么也想不通,人挨打后为什么喝那么多水。 我第三次看打人是在绥德师范学校,那是师范学校的造反派学生打一个人。后来,打人看的多了,也就不稀奇了。<br> 有一段时间,绥德“十大指”的造反派支援延安地区的造反派打仗。我随我校的武卫队来到永坪油矿。油矿的造反派对我们热情招待,好吃好喝,每天除了吃、睡、玩之外,别无他事。这样住了几天,我们这些人呆不住了,说我们是来打仗的,可来了几天,不见保守派的踪影,我们住这有何用。油矿的人说:“只要你们住在这里,保守派知道‘十大指’的人住在这里,他们就不敢出来捣乱。你们没来时,他们经常来抢油。所以请你们多住些日子,保你们吃好喝好。”原来油矿让我们给他们当保镖。 又住了几天,突然听说清化砭有大仗打。我们住在油矿职工医院的七八人怎么也呆不住了,就跑到公路上等车。我们的另一拨人住在油库,他们坐一辆卡车开过来了,我们招手,车没停,开了过去,我们这一拨人生气了,举起机枪和步枪就朝汽车扫射,上面站着的另一拨人吓坏了,都蹲在车厢里缩着脖子,车跑得快,没打着。我们这一拨人又朝河滩上乱扫射一通,司机听到枪声,明白开枪的人和车上坐的人是一伙,才把车停下。我们故意慢腾腾地走到汽车跟前,气呼呼地上了车,两拨人都生气,谁也不说话。司机也生气了,故意将车开的乱颠。 车快到清化砭时,看到打完仗的造反派坐车返回来了,车一辆接一辆,车上人很多,都兴高彩烈,对我们说,别去了,仗打完了,我们胜利了。可是我们还是想去看一看战场,所以继续往前走。胜利的消息使我们都高兴起来,司机也消了气,把车开的又快又稳。到了清化砭,我们争先恐后跳下车,满街乱窜,看到打了胜仗的造反派都获得许多战利品。有一人背上挂着几支俘获的步枪,肩上挂一个大黄帆布包,里面装了满满一包缴获的子弹。我们这伙人向那人讨要枪,那人不给,我们说枪不给,给些子弹吧,那人大方,从包里抓了几把子弹散给众人,我们这伙不讲理的人一拥而上,伸手抢他包里的子弹,地上撒落了不少子弹,那人害怕子弹被抢光,挣扎着跑了。由此可见这一仗打得有多大。路旁地上躺着七八个保守派的伤员,有的伤在头上,有的伤在腿上或肚子上,虽然伤口都包扎着白布,但有的地方还在流血。这些灰头土脸的伤员,老老实实地躺在地上。我们看了一阵子,坐车返回永坪油矿。遗憾的是,我们去迟了一步,没能参加上这次的战斗。这次战斗死了多少人,我们不清楚。 文字原创:2009年10月<div>美篇制作:2022年11月</div><div>图片来源:网络</div> 谢谢朋友们关注、欣赏、评论、点赞! 作者简介:郑卫东 男,中国铝业公司青海分公司退休职工,高级技师,青铝文学爱好者协会会员,摄影爱好者协会会员,初中文化程度,原籍陕西省绥德县,在新闻媒体发表文学、摄影、视频作品100多篇(幅)。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