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和她的理发工具

飞空九点

1960年的新年伊始，我从部队托儿所回到了家中，就发现了家里有理发工具。我好奇的问母亲这是干什么用的？母亲告诉我说：＂这是理头发用的专用工具。＂我说：＂理头发还要用工具呢？！＂因为在我们家里，母亲会经常给父亲和弟弟理发，我回归家庭后，母亲又多了一个理发的对象，从我小时候的照片看，我的头发都是短短的齐耳长，应该都是母亲的作品。 这张照片是在黑龙江省安达市照相馆拍照的，时间是1962年春节。 我们家的理发工具，四件套的老物件。 　　理发工具最初我只看到两件，一件刷子、推子，没有剪子，我们家的剪子是后来配上的，什么时候我也不知道，母亲买理发工具的目的，大约是为了给父亲和弟弟理发，所以我猜一下应该是有了弟弟之后才买的，那就是五十年代末期的事了。 剃头用的推子虽然已经老旧，但是还好用，在我家发挥着自己的作用。 　　母亲的手艺怎么样？我小时候也不知道，只是看她在为家人理发，父亲称母亲是我们家的女理发师！父亲曾悄悄的告诉我说：“当年你母亲买了理发工具后，就拿我当实验品，第一次理发给我理了一个秃头，后来慢慢的就越来越好了。”我弟弟小时候就是经常被母亲理一个大光头。 这个刷子一看就是旧物件，我们一直都没有扔掉它，还挺好用的。 　　六十年代中期全国人民都在学雷锋做好事，母亲也闲不住了，把自己的理发工具拿出来，给我们一号院年老的长辈们理发，随后，又给小学生们理发。每天晚上吃完晚饭后，母亲就会拿上理发工具到有老人的邻居家去串门，给那些身体不好，卧床不起的老人义务理发，而且自己还订了一个小本子，把理发的时间写下来，隔上一段时间就再去理发。我们小院里有十二户人家，家家的老人都是母亲理发的对象，后来母亲又把自己理发的领域扩大到了大院，走家串户的为老人们服务。爸爸说：妈妈是天使牌的雷锋，年年如此，一直到文化大革命开始。 我每天放学回家后，都会看到母亲在一号院内为小朋友们理发，有时候看到小孩子们排队等着理发，我想妈妈如果开个理发店生意一定会很好。大家都夸我母亲理发理的好、心眼好！为此名声大震，她的故事被安达日报的记者采访后，登在报纸上，成了家喻户晓的学雷锋做好事的明星。说起被釆访的事情，母亲说她拒绝了很多次，学雷锋做好事是不留名的，母亲执意不肯接受采访，但是这也难不住记者们，他们釆访了我们家周围的邻居们，所以母亲学雷锋做好事的事情还是被报道出来了。 报纸被我保存起来，那张报纸上有母亲的照片，我经常拿岀来看。但是文革抄家的时候，还是被造反派发现了，报纸也被抄走了。 这把剪子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配的。 　　父亲一辈子都没进过理发店，母亲是父亲专职的理发师，父亲的发型就是小平头，或者叫寸头，一直都没有什么大的变化，父亲文革期间被批斗、关牛棚，都是母亲定期申请获准后为他理发，病重期间在医院住院，母亲会经常给父亲理发，然后洗一洗头，父亲临终前最后一次理发，母亲给父亲理了一个大光头。我一走进病房吓了一跳，以为走错门了，父亲笑着说：＂你看怎么样？又一次被你妈给理光了头发。＂ 以前听父亲说战争年代，每一次大战来临之前，前线的战士们都理一个大光头，为的是受伤或者抢救时的需要，父亲在平津战役之前也理过一个大光头，北平和平解放后父亲进城拍了一张照片，就是光头穿军装的照片，没有戴军帽。我含着泪水马上说，这样挺好的，便于洗头了。没有过一个星期父亲就走了…… 　　弟弟小时候一直都是母亲給他理发，高中毕业后下乡插队期间，头发一长就跑回家，母亲马上就给弟弟理发，好像也都是寸头，母亲一边理发一边说：＂这就是离家近，骑上自行车一会就到家了，要是离家远，不能买上火车票坐上火车回家理发吧。＂真让母亲说着了，弟弟上大学了，每年的寒暑假一进家门就喊着让母亲给他理发，还一个劲的说，让母亲把他的头发理短点，看到他每次回家都是长长的头发，我就说：“你不能去理发店剪一剪头发吗？都可以留小辫了。”弟弟轻声细语的说：“我在学校总是想念母亲给我理发时的感觉，那是浓浓的亲情在心中流淌，那是儿时的回忆在脑海里浮现，所以我恨不得马上飞奔回家，找母亲给我理发。” 　　母亲上了年纪后来到了我家，把理发工具也带来了，这几件理发工具都是母亲的宝贝一样，走到哪里带到哪里。 我爱人就开始给我母亲理发，当起了母亲的专职理发师。特别是夏天，母亲最怕热了，中午睡觉起来就要洗头发，她一头厚厚浓密的头发必须要剪短短的，削得薄薄的，她说这样才会凉快凉快，母亲的头发很厚实，夏天就要用花剪子剪薄薄的，这时候我才发现理发工具中多了一把剪子了。理发这是我爱人很拿手的活，因为儿子小时候都是老公给理发，而且母亲的头发也一直都是老公給理。母亲说她年纪大了，眼神不好了，两个眼睛又患有白内障，所以晚年就不再拿理发工具了。 因为这套理发工具后来一直都在我家里，我也学会了理发，现在我一直都在给老公理发，这么多年过去了，这几件工具还完好无损的在我家为家人服务，老公的头由我剪，我的头发由老公剪，我的头发不像我母亲，稀少的可怜，所以老公就给我理一个小子头哈！ 　　我在常州实习的时候听同学们说，这里的木梳很好，怎么一个好法当时还不知道。后来一打听，才知道原来常州木梳历史悠久，选材讲究严格，工艺独特，制作精良，齿尖润滑，下水不脱。如木梳选用上好的石楠木、枣木、上百年的黄杨木，经过二十八道工序的精制而成。于是乎我就毫不犹豫的给母亲买了一把，很有纪念意义的感觉。 这把木梳是七十年代的老物件了，也是我送给母亲做礼物，母亲就把它放在理发工具中专门当梳子用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一个齿牙，虽然不好看了，但是还是很好用的，因为是我送给母亲的礼物，所以一直都使用到现在。 　　我小时候性格执拗，还很犟，还有一些叛逆心理，父亲说这都是因为在托儿所长大的原因。母亲给我理发都是很短，齐耳左右。三年级上体育课时老师悄悄的问我：＂你是日本人吗？＂我睁大疑惑和愤怒的眼睛看着老师，老师忙解释说：＂你的头发很短，我猜的。＂我气冲冲的跑回家，冲着母亲大喊了起来说：＂你给我理的头发，老师说我像日本人。＂母亲忙解释说：＂还不是早上起床怕你忙不过来，才剪的短点，头发短又好洗头、又方便梳头。＂ 　　我跟母亲的对话让刚刚进家门的父亲听到了，父亲说：＂女孩子留个小辫子有什么不好，剪个小子头，不男不女的，我看着都不顺眼。＂从此母亲再也不给我剪头发了，我留起了小辫子。好像是我赢了，每天早上起来自己梳头，每个星期妈妈都会让我洗洗头发，不知不觉间，我的头发长长了，梳起了小辫子。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们母女之间似火药味的对话，总是让我觉得很对不起母亲，一直都没有向妈妈说声对不起，妈妈就永远离开了我。现在还是非常怀念母亲给我理发的时候，每次理完发，母亲都会前后左右的仔细端详一番，喃喃细语的说，你的脸型配上这个发型很好看，我的女儿很可爱哦，然后再给我洗头，一遍又一遍的梳着我的头发。写到这里，泪水不由自主的流了下来…… 谢谢🙏欣赏 图／石头文／制作／飞空九点音乐／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