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椅·缘结

周俊章

　　小时候，不谙世事。在大街上看到一两个留着长头发的文艺男青年，或者目睹别人风一样地飙车，往往指着那位与众不同的人，清亮地问父母：“他看起来真不同！”父母皱眉使眼色，斥责这样做不礼貌。我依旧没大按照这些唠叨改正。

　　不久，父母带我去小餐馆干午饭。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哼着小曲儿等菜的过程中，我暼见一位青年，他开着我闻所未闻的车行路。这种没有车罩，车轮子两个大两个小，人像坐摇篮一样坐在中间，看样子挺舒服的，车的速度却比不上旁边的自行车。那青年戴着耳机听歌在，灿烂的阳光下，他的头发黑中带金。

　　我先是远远地掂量着这车，看不大过瘾。压抑不住心里的好奇，我一溜烟儿凑过去，越走越近，好像被什么勾住了魂。离那青年一米左右，随着青年车的步伐，细细打量着，心想，“如果以后我也能坐这车该多好呀！”青年看见了尾随的我，轻轻拔下耳机，微笑着询问：“小弟弟，请问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不……不……嗯，我不需要……大哥哥，你的车好酷，我可以摸摸吗？”方才从痴迷中醒悟的我，不知所措地回答道。他怔了一下，青涩地眨了眨眼，然后轻轻点头。我心花怒放，可才摸了这车一下，父母匆匆赶来，一把抱起我，说“这孩子怎么怎么不听话”，一边向他道歉。青年温柔地摸摸我的小脑袋，挥手告别。一路上，父母脸色非常难看，他们也没有像往常一样说教。我也纳闷，不过摸了酷酷的车，也不在意那些了。

其实，我并不知道，这车是轮椅。

　　如果当初知道这是轮椅，也一定不会好奇去摸它。毕竟懵懂纯真是孩子的天性。

　　转眼间两载春秋过去，我被查出了病。病情的发展程度未知，未来如何亦未知。

　　由于学习紧张，没太多活动，身体愈加不如从前。但是我不愿意坐轮椅，即使坐轮椅会方便些许，我害怕别人会一眼看出我的毛病，看出我的“与众不同”。当时我只感觉，坐轮椅了就会成为另类，不坐轮椅就不会暴露自己，可以“伪装起来”。

　　临近初二的生物地理中考，身体条件和考场环境已经由不得我，只能勉强坐轮椅奔赴考场。考场外摩肩接踵，人山人海。交通堵塞，一些行人也囹圄在街道中央。父亲推着我穿梭人群之中，我一心想着考试，顾不得旁人的闲言碎语。“他好奇怪哦！”一句叫声石破天惊，原来是一个大概五六岁乳臭未干的小孩。路人们不关心他尖叫什么，可这句话却硬生生地刺破了我的耳膜，扰乱了思绪。憋红了脸，我瞧那男孩，一边被父母拽着手向前走一边回头望着我，脸上写满了吃惊。我心情烦透了，久久不能平息，在考试前用笔把“无辜的”草稿纸狠狠地戳了几个洞。自然拿手的生物中考也没有考出本色。

　　自此，我更加讨厌轮椅了，我尽量不坐它。我也不会责备甚至怨恨那个口无遮拦的男孩，因为在后来的几年，一旦我坐轮椅被小孩瞧见，他们都会惊叹，大同小异无一例外。

　　终于闯过高考这一关，踏入了大学校园。这时候身体状况不容乐观，不得分说也被束缚在轮椅上。大学校园里往来的是同龄人，几乎没有小孩儿。时间久了，自然淡化了对于轮椅的厌恶感，不在刻意回避现实。

那几天学业少，挺清闲的，正好碧空如洗，风轻云淡。在操场旁晒晒太阳补补钙。闭着眼睛享受这温暖的太阳浴，一个小孩清亮的声音响起。“大哥哥，你的车好酷噢，我可以摸摸吗？”他用黑亮的圆瞳望着，仿佛恳求。世界顿时清静，宛若只剩两人。怔了一会儿，我顺手递给了男孩一包薯片，摸摸他圆圆的脑袋叮咛道：“哥哥的车旧了，希望你以后好好学习，拥有自己的一辆车，无怨无悔地爱它。”

　　男孩笑了，拆了薯片，津津有味地嚼。看了看时间，时候不早了，我操控着轮椅，迎着曙光，行向火红的晚霞。

　　也许，男孩现在还不明白我的话语中的意思。

他以后会明白的。

那句话凝聚了一个人的青春经历，凝结了一个人与轮椅的缘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