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足音（11）

往事如烟

时至今日，每每想起那个“没有严寒的冬天”，心里还是暖暖的。 一年一度的元旦联欢会要到了，提前好多天，几位班干部就开始张罗起来，忙着购置开联欢会的用品。学校还特意给每班分拨了一笔联欢会活动经费，如果还不够，那么多出的部分就得由班里自筹了。花生、瓜子和糖块是每年联欢会必不可少之物，为了增加节日的喜庆气氛，还特意买了几张彩纸，用来装饰联欢会场。有的同学还精心准备了一些小节目。 联欢会，终于在大家的期盼中到来了。那天，大家早早地就来到了教室。丁老师首先总结了过去这段时间大家的表现，以及对我们今后的期望。就在大家以为可以尽情玩乐的时候，丁老师却给大家布置了一个任务：每人拿出一张纸，把这一学期在学校的表现做一下总结，写完还要一一读出来。期末总结虽说是每学期末必不可少的一项内容，可是占用联欢会时间做总结，大家多少有些不情愿，可又没法说什么。等到最后一名同学的总结读完，已是十点多了，真正意义上的联欢才算开始。丁老师亲自把花生、瓜子和糖果等分发到大家的书桌上，大家开始香甜地吃着，丁老师问大家：有谁准备了什么节目？表演一下。可此时大家已经没有那个兴致了，曾经跃跃欲试的那几个同学也是不再吭声，自顾低头吃着东西或想着心事。十一点多，放学铃响起，这有些无聊的联欢会也就此结束了。 联欢会过后，紧接着迎来了学期期末考试，这次考试考得有些一塌糊涂。成绩照比期中果然下降了一大块，名次也从期中的班级第一名跌落到了第四名。开始，我还有些不服气，可仔细回想一下这些天的努力程度，与成绩可以说是相匹配的。不得不承认，这段时间，我真正用在学习上的时间确实太少了。经常是手捧着书本，心却不知道飞到了哪里。 尽管如此，我的这一成绩还是让班里的男生们羡慕不已。大家一致认为，我能挤进班级排行榜前五名也是给全班男生“争了光”。期末三好学生评比中，班里的男生也是竭尽全力投我的票，但终因体育没能达标，只获得了个单项标兵称号。单项标兵的奖品是一本64开大小的工作手册，黄色牛皮纸封皮。封面的正中央印着一个红色的“奖”字，字虽然印得有些模糊，但我却是格外珍重，毕竟这是我上学以来获得的第一件奖品。 寒假来临，我又开启了猫冬模式，主要还是怕身体遇寒冷再次发病，每天待在家里连门都不想出。为了御寒，里屋的前后窗户都被塑料布罩得严严的，屋子里整天都是黑漆漆的。而外屋，由于烧的煤炉经常反烟，门窗是不敢关太严的，炉台边的小窗户几乎常年留着一条缝，这样一来，使得本来就四下透风的外屋温度更低。 为了防冻，接在外屋地面的自来水管也不得不穿上一层厚厚的棉衣。即使这样，遇到极寒天气，水管也是会被冻死。一旦水龙头阀门拧不动了，就得烧上一壶开水，用沾着热水的抹布搭在水龙头上，没多一会，滚烫的开水就变成了凉水，还得把水继续坐在炉子上，烧开后继续重复前面的动作，待阀门能够活动自如，如果水龙头出口还是不能出水，那就说明下面的管身冻了，还得用同样的方法向下继续着，直至把水管里面结的冰全部暖化，啥时候水管里面有了“咕咚咕咚”的声音而且水龙头出口发出吹哨似的声响，那就说明快要成功了。整个过程不能太急，曾有的人家为了速战速决，直接在上了冻的水管周围点起了火，水倒是很快出来了，不过不是从水龙头出口出来的，而是从炸裂开的管身喷出来的。 记忆中那个时候要饭的特别多，也不知都是哪里来的，屋里箱盖上经常要准备些一分二分的零钱，用来打发这些不速之客。老人也就罢了，后来竟有很多年轻人也干起了这个无本的生意，往往是往院中一站，说些恭喜发财、帮一帮之类的的话，有的则是不断重复那一句：要饭的来了。那架势，仿佛要让主人出去迎接似的。如果屋里长时间没人回应，识趣的就会转身走开，而更多的则是继续在那没完没了地絮叨着，甚至开始敲打门窗。如果你着急出门，那就得拿出箱盖上那“买路钱”，否则真担心一出门被那要饭的给拉住不放。各家各户都挺讨厌这些要饭的，所以一见要饭的或“疑是要饭的”，就开始挨家通知“要饭的来了”，各家闻讯后赶紧关门闭户。我家的院门是木板拼接的，关院门也只能是把木头大门上的一根铁丝围城的圆环套在旁边的门柱子上。这哪里挡得住要饭的，他们往往像进自己家一样，将那铁环从门柱摘下来就进院了。所以每次还得特意把外屋门从里面插上。也不知这要饭的从哪来的底气，一次竟然把手伸进门边的小窗户把插着的外屋门打开了，直接进了屋里。为防类似事件发生，有的人家干脆从外屋门边的小窗户伸出手来，直接把锁头挂在外屋门上，要饭的一看门上挂着锁，以为家里没人，也就离开了。 临近春节了，家家户户都忙着置办年货。原本有些冷清的小胡同也开始热闹起来，门前不时有人经过，三三两两的，说话声坐在屋里就能听到，谈论的话题往往离不开过年要置办些什么。 年味越来越浓了，久困家中的我，终于有些待不住了，每天也要出门转转，感受一下年的气息，顺便买些东西回来。最喜欢的依旧烟花爆竹，每次走到鞭炮柜台，就舍不得马上走开，一站就是半天。那时，从街里回家的路边新开了一个小卖店，小卖店确实是太小了，只能容纳下一两个顾客，可这里却让我新鲜了好多天，每次经过那都要进去站会儿。究其原因，那是因为里面有一件让我垂涎的烟花。每次都要趴在柜台上贪婪的看上好一会，但是从不敢正眼看营业员，我想他一定是在瞪我呢吧。可终因那件烟花有点贵，只能是过过眼瘾了。 除了鞭炮，年画也是我比较喜欢的，每次去商店，常喜欢在年画柜台前驻足一会。妈妈工作很忙，所以就把买年画这事交给了我和姐姐。我知道妈妈特别喜欢带鱼带水的年画（大概是取意年年有余、如鱼得水吧），于是就开始四处搜寻。搜寻了好几天，有鱼的年画倒是很多，但都是胖娃娃抱鲤鱼或胖娃娃骑鱼的那种，怎么看怎么感觉俗气。这天中午放学，我又特意拐到了铧子供销社（铧子人习惯称之为“区联社”）的年画柜台，看看有没有上新品。结果一看果然没白来，我一眼就相中了一幅题为“龙女更爱人间美”的年画，蓝色的海面上，一条红色的鲤鱼，驮着一个美丽的龙女，龙女悠闲地吹着笛子，笛声悠扬，引来了许多生灵的竞相追逐。我眼前一亮，这幅画不正符合妈妈的要求吗。于是像怕被别人抢走了似的，赶紧把画买了下来。晚上妈妈回到家，我精心地把画打开，果然得到了妈妈的一通夸奖，夸我会买东西。 每年临近过年，我们都要将家里那烟熏火燎得不成样子的墙壁粉刷一番。这次二舅还特意帮我们要了些“克赛银”涂料和刷墙用的工具。刷墙这活儿由我和姐姐承担下来，那天，从一早就开始忙活，虽然屋子不大，可由于比较潮湿，落刷子是不敢太用力的，否则就会带下来一大片，所以刷子只能是小心翼翼地在墙上走动。直到下午四点多，妈妈下班回来，还没完工，妈妈做了晚饭，让我们先吃饭，我们也暂时收工休息一会。吃过晚饭，又继续刷了一会，直到八点多才最后收工。 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我和姐姐都很高兴，妈妈看着粉刷一新的屋子，更是喜不自禁。 墙粉刷好了，下一步就是贴年画了，那年买来的年画特别多，十多平的里屋，处处都贴满了年画，虽然显得有些拥挤，很却很是喜庆。 除夕那天，妈妈下班回来又已是将近天黑。一进门就开始准备年夜饭。我和姐姐则坐在书桌前，拨弄着家里那台半导体收音机，看看有没有什么好听的节目。吃过年夜饭，已是将近七点。邻居家的女孩过来，按照以往惯例，为我们通报了她家都做了哪些好菜，来了哪些客人，最后还着重提到，一会电视要演春节晚会，她也是受大人之命过来邀请我们去她家看春节晚会，一会儿开演时过来叫我们。说完就走了。 对于这个春节晚会我并不太在意，只是继续拨弄着那台不太好使的收音机。不时来回转动着方向或者拍打几下，以寻求最佳收听效果。妈妈则觉得，大年三十去人家打扰不太好，所以也就不打算去了。唯有姐姐动了心。 快到八点了，那女孩果然来喊我们了。姐姐应声跟了过去，而妈妈和我则继续留在了家里。 接神的时间快要到了，我拿出那些珍藏了好长时间的宝贝，一一排列在炕上，把半铺炕都给占满了，想想一会他们就要化成灰烬，还真有点舍不得。那年除夕我家的鞭炮放得特别多，邻居家早就放完了，我家这边却是燃放得正欢，五颜六色的烟花吸引来了周围邻居的驻足观看。 那时大年初一各家各户都有早起拜年的习惯。所以第二天，我们都早早就起来了，家家户户大门都是敞开的，以迎接那些前来拜年的人。我那时候我不太喜欢拜年。总感觉那句“过年好”就是一句“废话”，所以每次都是能躲就躲。妈妈在一旁不断地催促着，我见实在躲不过了，才勉强跟着姐姐出了家门。每到一家，主人都会很热情地拉我们进屋，拿出糖果瓜子招待我们，拜完最后一家，我大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姐姐每年都有给老师拜年的习惯。所以给邻居家拜完年后，就直接去给老师拜年了，而我则回到家中，继续拨弄着那台收音机。 过年，男孩子们兜里最不缺少的就是鞭炮了，大人们还特意给我们准备了用来点鞭炮的香，也有少数大人干脆把燃着的香烟递给孩子用来点鞭炮。我们喜欢把鞭插进门前那存放了一冬天的雪堆里，轻轻点燃，随着一声声炸响，一缕缕火药的芳香直扑鼻孔，不一会，那白色的雪堆就布满了黑色的马蜂窝。 年，让有些寂寞的冬世界焕发起了勃勃生机，同时也给人们带来了无限的希望。走在街上，不时会看到走亲访友的人群。他们，穿着崭新的衣服，手拿着礼品，脸上洋溢着春风，边走边聊着来年的打算。 不知不觉间，年走得越来越远了。转眼到了正月十五，那年的正月十五是在2月27日，也就意味着，过了正月十五，我的寒假也就结束了。天也渐渐暖和起来，令我和家里人无比欣喜的是，整个冬天，我的身体竟然一点不适感也没发生过。 开学了。我都满含着对新学期的期待来到了学校。看到久别的校园、久别的老师、同学，心情格外地激动。可是，一想到临出门时妈妈嘱咐“到学校得给老师拜年”，就又有些不自在了。究竟拜还是不拜呢，看看周围同学怎么做吧。结果一看周围同学，没一个给老师拜年的，心里又似乎安然了许多。 谁料想，最后倒是丁老师先给我们“拜年了”。丁老师见我们都静静地坐在那里默不作声。笑着说了句：“你们过年都挺好呗”。这句话也把我们都给逗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