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拐枣有关的那些事

左手年华,右手倒影

<p class="ql-block">童年的记忆明明灭灭,有的清晰,有的模糊,但总有一个画面固执地闪着微光出现,那是一把高高挂在土炕上方的拐枣,就挂在头顶天花板的一页苇席上,挂得很高,以我们当时的个头是绝对够不着的。曾经的那个秋天,它是我们的心心念念,可大人总是说不行,还没有到时间,我们就每天盼啊盼啊,终于有一天妈妈把它取下来说是能吃了,我们兴致勃勃地聚到一起,每人分了一小枝。吃到嘴里甜归甜,但几乎都是干瘪的皮,还要人不停地吐籽,忽然间就没了兴致,蔫头耷脑心不在焉地吃着,吐着。记得那籽小小的,扁扁的,黄黑色,带着光泽。</p><p class="ql-block">小时候我知道村里有两家种着拐枣树。这两家离得不远,我每天上学放学都要从他们家门口经过六次,三个来回。一棵并不高大,和它的主人一样,敦敦实实的。它长在墙边,枝叶和果实伸出了墙外。霜降过后起风的夜晚,我就开始操心着第二天要起早点儿,去那里碰碰运气,说不定还能捡拾到一两束拐枣,可似乎从未如愿过。也许是有人比我起得更早,也许是那个胖胖的脸总是红通通的老汉提前捡过了。中学三年,三个秋天,直到那个老汉不在了,拐枣也没有拐到我的怀里来。</p><p class="ql-block">另一棵拐枣树长在人家宽敞的大院子里,那家主人个头高,体型胖,整个人胖胖大大,脸上总是笑眯眯的,总让我想起“胖大和尚”四个字来。村里人给他取了个绰号非常贴切,我一时间想不起来了。那棵树也和它的主人一样,长得非常高大,那样子似乎想要直冲云端。我们却只能望枣兴叹,一丁点儿都没有捞着吃过。一晃学生时代就过去了,我工作了,结婚了,有孩子了,孩子上小学了。有一天我和孩子去上学,是个深秋,头天晚上刮了大风,枯黄的落叶铺满了水泥路。路过这家门口时主人叫住了我,很热情的让我去他家院子拾拐枣。我再三推辞,他却执意邀请,说是昨天晚上刮了大风,拐枣落了一地,吃不完。我从来没有见过满地拐枣是怎样的情景,就出于好奇走进去,果然地上落了厚厚一层,横七竖八,杂乱无章。他告诉我,他家的孙子孙女早已长大,在城里上班,儿子儿媳也在外面打工,这些拐枣成了送不出去的东西,让他发愁。他不停地叮嘱我再拾点,再拾点。彼时的我对它已经不感兴趣了——就像雨停后的伞,饱肚后的饭,有些多余了。但我还是捡了一些,后来分给了同事和学生。</p><p class="ql-block">多年后,我发现村子里这种树其实并不少,比我记忆里多了许多。但如今每个村子人口大量流失在外,它们的果实寂寞地生长,寂寞地成熟,寂寞地掉落。再没有人一大早就去树下巴巴地寻觅,没有人会特地去拜访它们。掉在地上的果实被人踩烂,被车辆压碎,侥幸风干了的最后还是逃不掉被雨雪浸泡又霉烂的命运。它们有可能出现的地方就是在各个景区门口,和各种谷物豆类还有其它野果比如海棠、核桃、板栗放在一起,由一些老年人向游客们兜售。毕竟在城市它还是稀罕玩意儿;毕竟,它歪歪扭扭弯弯曲曲的样子不多见;毕竟,它还有个名字叫“万寿果”,因为它的形态很像佛家中讲的“万字符”,因此也有比较吉祥的含义在里面。</p><p class="ql-block">我还记得小时候去镇上要经过一个村子,每到秋天有一户人家总会在公路边摆个小摊卖拐枣。说是小摊,其实就是地上铺一个蛇皮袋子,或者摆个小方桌,然后上面整整齐齐地码放着一把把大小不一的拐枣,用麻线扎着,按把出售。最早小把一两毛钱,大把的五毛;后来小把的五毛,大把一元;再后来小把的一两元,大把的三五元。那家人也不会一直守在摊位边,而是一边忙活家里的事,一边看顾着小摊,看到有人停留在摊位前才搭几句话,或者出来做生意。现在,这个摊位到了秋天还在,但就是女儿说的,这些拐枣基本上都是卖给城里人的,我们农村少有人花钱去买,因为大家都不稀罕。</p><p class="ql-block">我们吃的拐枣并不是果实,而是拐枣的果柄。不经霜的拐枣是涩的 ,只有被霜历练过后,它オ能变得甜美。很多人感慨:以前是怕孩子们偷果子,现在是盼孩子们偷果子。比如今年的霜降节气已经过了,拐枣们早就拐出甜蜜来了。可是那些记挂着偷拐枣的孩子们早已长大了,他们不会回来了。树下,拐枣又寂寞地落了一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