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作为一名把雕刻视为职业生命人来说，找到一块是适合并且经典的玉石肯定是非常令人欣慰的，当有人向我建议到滇西更能实现我的愿望，我似乎不以为然，因为那个时候对滇西不很了解，记得一家广告公司曾到我们公司招商，宣传单上赫然地写着：“天下和顺——人间腾冲”，我的印象就是滇西腾冲是个旅游胜地。</h1><h1><br></h1><h1> 一</h1><h1><br></h1><h1>十年前，终于在寻找一块真挚的石头的愿望下，我来到了滇西腾冲，这座中缅边境小城，到处充满了古色古香的人文气息，在省会大城市流连时间过长的我，被这种世外桃源的景色惊诧了对云南的认知。</h1> <h1><b style="color:rgb(237, 35, 8);">龙安老铁索桥，始建于清乾隆年间，1942年滇西抗战爆发被烧毁，1948年抗战胜利后重修，1986年上游修建公路桥梁，铁索桥被闲置，多年思修破落不堪，2019年再次重修。</b></h1><h1><br></h1><h1>因为职业的关系，我经常出现在各种销售玉石翡翠珠宝店，这一年，我认识了一个叫阿雅的女孩，她是一个珠宝店的职员，她给我的印象是全然没有女孩妩媚娇艳，每天穿着一条休闲牛仔裤，一件军绿的夹克，天气有点热的有时候一件文化衫配一件马甲。</h1><h1><br></h1><h1>有一天遇到她，她的军绿色马甲的左胸前佩戴着一种标志，下边是美国星条旗的特色，就造型来说，不明白什么意思。阿雅看到我的疑惑，就解释说：“这是当年中国远征军臂章呀？”</h1> <h1><b style="color:rgb(237, 35, 8);">远远望去腾龙桥，坐落于龙川江上的铁索桥，史迪威公路国内北段，1942年5月，日军侵占腾冲后，该桥落入敌手，腾冲沦陷前夜，地方士绅曾组织宪兵前往毁桥阻敌，但日军已过桥而未果，抗战时期起着重要的军事交通运输作用。</b></h1><h1><br></h1><h1>中国远征军是什么部队？</h1><h1><br></h1><h1>“你是刚来滇西吗？”阿雅的表情有一种奇怪的意思。好像是“谁能不知道中国远征军”？</h1><h1><br></h1><h1>那一天，阿雅给我讲了中国远征军1942年入缅作战的抗日历史，并且我同时知道了腾冲还有个远征军烈士墓园叫国殇园，埋葬的都是当年解放腾冲牺牲的远征军将士，有3000多人。</h1><h1><br></h1><h1>我深深感到自己的孤陋寡闻，原来滇西腾冲不仅是玉石珠宝的圣地，还是一座记录中国远征军抗战史的英雄城。</h1> <h1><b style="color:rgb(237, 35, 8);">滇西的每一处不经传的河流旁都有各种石头，它们承载着岁月的悲壮和沧桑，用自己坚韧不屈的质感记录着这片土地上的人们。</b></h1><h1><br></h1><h1><span style="color:rgb(51, 51, 51);">在后来的一个多月时间里，我几乎放下自己的工作，每天在阿雅带领下，奔走在国殇墓园和周围各处远征军遗址，经过近80年的风风雨雨，除国殇墓园，其他好多远征军遗址都是风化陈旧甚至无法辨认，这不免让人顿时萌生一种叹息和不解，是不是随着时光的流失，现代人已经渐渐淡忘了他们。</span></h1><h1><br></h1><h1><span style="color:rgb(51, 51, 51);">在目睹一处又一处只留有文字说明记录，有的连一行文字都没有遗址，透过历史的沧桑，突然想知道那些活下来的远征军后来怎么样？他们的亲人怎么样？</span></h1><h1><br></h1><h1><span style="color:rgb(51, 51, 51);"> 二，</span></h1><h1><br></h1><h1><span style="color:rgb(51, 51, 51);">阿雅给我讲了自己的舅奶奶的故事，阿雅有个舅奶奶，就是她爸爸的舅妈。</span></h1> <h1>1943年春节国过后，中国远征军第二次入缅作战，阿雅的舅公作为大理战干团的黄埔学生也被编入部队即将入缅作战，舅公在腾冲老家已经定亲，就是舅奶奶，部队就要出发时间越来越近，舅公家和舅奶奶家里商量一下，为他们举行了婚礼，双方亲人都希望婚礼的喜庆让舅公有一天胜利凯旋。</h1><h1><br></h1><h1>婚礼上舅公用红布包着一对翡翠平安扣，拿出其中一块，轻轻地放在舅奶奶手上，然后自己又把另一块揣在上衣怀里，舅公那年只有20岁，舅奶奶19岁。</h1><h1><br></h1><h1>他说：“打仗胜利回来，我们的平安就在一起了，现在带着就是你我的天天平安，即不会被子弹撞倒，也不会被炮弹击中，平平安安回来过日子，我们一定多生孩子，让我们未来祖祖辈辈人丁兴旺。假如我死在战场上，人不能回来，就让平安扣回来。”</h1><h1><br></h1><h1>舅奶奶马上抢过舅公的话题：“别说不吉利的话，一定平安回来，等你回来的时候，这对平安扣就给我们的儿子女儿戴上。”舅奶奶两眼红红的，眼泪就在眼圈里转。</h1><h1><br></h1><h1>阿雅讲到这里，我感觉自己的眼睛里也湿漉漉的，好像眼泪就要掉下来，谁都知道战争是多么残酷，我猜想舅公一定是牺牲了，舅奶奶手里捧着一块平安扣哭的昏天黑地，然后接受是部队派人带回来的一块充满舅公鲜血的平安扣。</h1><h1><br></h1><h1>我迫不及待地问阿雅：“那舅公到底真么样了？那两块平安扣到底相聚了吗？”</h1><h1><br></h1><h1>阿雅平静地说：“在滇西这样故事多了，不像你想象的那么简单幸运。”</h1><h1><br></h1><h1>原来舅公在密支那战役受伤了，在占地医院治疗后又转到缅甸的一个英国人教会医院，没有跟随部队大反攻，他留在了缅甸。</h1><h1><br></h1><h1>这边的舅奶奶在1944年9月14日腾冲光复那天，只要看到部队走过，就跑过去问：“看见他了吗？看见他了吗？”</h1><h1><br></h1><h1>没有人回答她，最后天渐渐暗下来，舅奶奶站在路边，不在乎已经下起了小雨已经湿透了她的衣服，她的手中一直握着那块平安扣，她幻想着再有一支部队经过肯定有舅公在里面，然而一次次远征军部队从腾冲街路上走过，舅奶奶却没有看到舅公的身影。</h1><h1><br></h1><h1> 三，</h1><h1><br></h1><h1>故事讲到这里，我似乎预示到结果肯定不理想，但是却没想到残酷的结局是这样的：</h1><h1><br></h1><h1>舅公后来在缅甸娶了一个女孩结婚了，并且有个五个孩子，但是舅奶奶却一无所知，因为舅公不敢写信寄到家里，一是无奈结婚的事不想让舅奶奶知道，二是舅公是国民党员黄埔军人身份，在那个时候一封信也许会给舅奶奶带来更大的灾难，那时候有个罪名叫“里通外国”。</h1><h1><br></h1><h1>时间一年一年过去，到了1980年，时局发生了变化，缅甸那边的舅公可以回来了，有人捎来口信说舅公已经计划行程时间回来，但是只字未提结婚生子的事，因为舅奶奶孑然一身，她执着地等着舅公，没有再嫁人。</h1> <h1>等到舅公就要回来的时候，有人突然告诉舅奶奶说：“他在那边已经结婚了，有五个孩子，你不要见他了。”</h1><h1><br></h1><h1>已经六十岁的满头白发的舅奶奶一下子愣在那里，手里还是死死地握着那块平安扣，她自言自语道：“不会的，不会的，他知道我在等，他说平安扣在人在，他说回来把平安扣给儿子女儿戴上。”来的人怕舅奶奶有什么闪失，直接说：“别胡思乱想了，你都六十多岁了，哪能生孩子，想开点，别见她了。”</h1><h1><br></h1><h1>阿雅讲到这里对我说：“你猜奶奶会怎么样？”</h1><h1><br></h1><h1>我想奶奶也许把平安扣砸了，也许跑到水井旁边要自杀，被大家拉回来......</h1><h1><br></h1><h1>原来奶奶后来平静地打扫了房间，把每一间屋子打扫的干干净净，自己穿上结婚时候的红色段子上衣，对着镜子梳头。</h1><h1><br></h1><h1>舅公真的回来了，他站在自己的家门口，叫着舅奶奶的小名说：“我回来了。”</h1><h1><br></h1><h1>舅奶奶简直从房间里跑出来，然后突然站在舅公面前，傻傻地望着舅公，一句话啊也说不出，只是双手捧着那块平安扣，把手伸到舅公的面前。</h1><h1><br></h1><h1>舅公老泪纵横：“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快！孩子们，叫妈妈！”</h1><h1><br></h1><h1>这是舅奶奶才看到原来舅公身后站着五个年龄错落的男孩和女孩，最大的已经有差不多四十岁，最小的也是十几岁。</h1><h1><br></h1><h1>这五个孩子齐刷刷跪在舅奶奶面前，齐声说：“妈妈，妈妈，我们来看您！”</h1><h1><br></h1><h1> 四</h1><h1><br></h1><h1>阿雅的舅奶奶故事，真的不想听下去，我只想知道那对平安扣后来怎么样了？</h1><h1><br></h1><h1>是舅公给了舅奶奶？还是舅奶奶扔到了河里？或者用石头砸了？</h1><h1><br></h1><h1>舅奶奶，这位普通的滇西女孩在一对平安扣的信念里，在家国情怀中的期望，终于等回了自己丈夫和他的儿女，舅公把自己那枚平安扣执意给舅奶奶留下，可是舅奶奶说什么也让他继续带走。</h1><h1><br></h1><h1>难道是舅奶奶已经释然了吗？是她为爷爷一家人继续平安祈福吗？而自己一生的等待都在这对平安扣里印证了战争与命运的交错和无奈，她知道个人却无法改变一切。</h1><h1><br></h1><h1>“你平安就好，孩子们平安就好，我也，，，，，平安！”说完这一句话，舅奶奶捂住脸嚎啕大哭起来。</h1> <h1>舅公带着孩子们走了，又回到了缅甸，舅奶奶从此以后早上第一件事就是去来凤寺上香，她每天都为舅公和五个孩子祈福，并且让那枚平安扣时刻随身不离。</h1><h1><br></h1><h1>后来舅公在缅甸去世，没有告诉舅奶奶。舅奶奶依旧每天去来风寺，因为她知道只要舅公那枚平安扣没有回来，舅公就是平安的。</h1><h1><br></h1><h1>那年终于九十岁的舅奶奶去世了，她临终紧紧地握着那枚平安扣，另一只手伸开着，好像在等待舅公那枚平安扣。</h1><h1><br></h1><h1>滇西的老人去世上山就怕没有儿女，阿雅说那天乡里乡亲都来了，晚辈的都要做舅奶奶的儿女后代，都抢着亲自抚棺送别舅奶奶最后一程。</h1><h1><br></h1><h1>没想到的是当天晚上舅公的五个孩子都从缅甸过来了了，他们全部在舅奶奶灵前长跪不起，他们说：“妈妈安息吧，爸爸临终说一生对不起的就是您，愿您原谅他，爸爸让我们把平安扣给您带回来了，今天她和爸爸一起永远陪伴妈妈了。”</h1><h1><br></h1><h1>当孩子们把舅公那枚平安扣放在舅奶奶空着的手心上，我们仿佛看到舅奶奶的手缓缓地慢慢地握住了那枚平安扣......</h1><h1><br></h1><h1>送舅奶奶上山的路上，孩子们哭着说：“爸爸说一定把平安扣还给妈妈，因为是妈妈一个人在保佑我们平安！她用一生对爸爸的爱时刻等待爸爸的归来，现在爸爸回来了。”</h1><h1><br></h1><h1>滇西的山路上曲曲折折，舅奶奶两手握着舅爷爷送回来的平安扣，好像回到1943年那一天，舅公对舅奶奶说的话：“等我回来，一切平安，给我们的儿子女儿戴上。”</h1><h1><br></h1><h1>白色的灵幡飘过蓝色的天空；震撼的爆竹响彻空旷的山谷；低声的恸哭让舅奶奶故事停止在这一天......她带着希望和绝望的平安扣去等待天堂里的舅公。</h1> <h1><b style="color:rgb(237, 35, 8);">永安吊桥，坐落于龙川江上，1942年5月，为阻止日军北进，中国远征军预二师将该桥烧毁，抗战胜利后，重新修建永安桥。据当地老人回忆该桥有过激烈的战斗。 </b></h1><h1><br></h1><h1> 五</h1><h1><br></h1><h1>阿雅的故事讲完了，虽然知道了不想知道的结局，但是终于有个结局，舅奶奶最后得到了一对平安扣，好像故事中的人物都没有被战火烧死；也没有子弹打死；更没有被饥荒饿死.....似乎每个人物都是平安的，只是听故事的人感觉一种前所未有悲凉和痛彻心扉。</h1><h1><br></h1><h1>现在我才知道为什么阿雅愿意穿那条休闲裤，原来舅奶奶去世的时候对她说：“我上山以后，你有时间就来看看我，别让大家知道我没有后人.......”</h1><h1><br></h1><h1>终于在阿雅这里知道了那些滇西抗战遗迹以外的远征军悲壮的又无法释怀的历史故事，可是阿雅却说现在滇西远征军后代很多不愿意回忆过去，也许不想再回到这些悲惨的故事当中。但是我希望还有另一个阿雅或者更多的阿雅站在历史悲悯的角度和对历史负责的态度，继续讲述80年前和80年后的故事，我愿意做一个聆听者，并且真诚地写下他们的故事，让我的人生不仅仅停留在艺术雕刻的层面上，而是能够在滇西的历史沧桑中写下我的一丝感受，不枉人生在滇西大地上的意义。</h1> <font color="#ed2308"><b>当我走在滇西这片充满历史悲壮与沧桑的土地上，每一位老妈妈都会用自己的方式向我们讲述远征军故事，他们朴实的语言放佛让岁月远远的离去，但是我却愿意继续追寻那八十年的印记。</b></font><br><br><h1>历史的硝烟已经慢慢铸就了对历史的重新思考，人类个体生命面对苍生无法定式的现实，用热血和执着的精神境界书写的每一个文字，都呼唤着对和平的渴望——让我们现在和未来在心灵上佩戴的“平安扣”绽放挚爱与呼唤的光芒而永不退色！</h1> <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37, 35, 8);">本文根据滇西关注中国远征军历史的志愿者陈和民口述，愿您的阅读会继续引领口述历史的召唤！</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37, 35, 8);"><span class="ql-cursor"></span>执笔：</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37, 35, 8);">傑爾文森</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37, 35, 8);">2022年9月14日——2022年9月26</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