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扎马尾的女孩</p><p class="ql-block"> 1981年的初春。</p><p class="ql-block"> 冬的寒意还滞留在河套原野。而柳丝竟悄悄绿了，新芽也从枯草的弦边射出来。树头鸟儿尖尖的啁啾早刺穿了原野的清冷和寂寞。田间地头有了村民忙碌的身影，河套农民正跟着节气、跟着农谚在广袤的土地上准备播种，脚下已有新的生机焕发。</p><p class="ql-block"> 某一个周末，父亲给我吩咐营生，让把房后猪圈里的粪出了，再赶牛车把粪拉到自留地里。初春时节，猪圈里的粪还没有化开，起圈时需要先用镐头开刨，再用铁锹将粪肥抛出圈外。一上午时间，我累出几身臭汗，总算把两个猪圈的粪出完。下午我套上自家牛车开始往自留地送粪肥。那时候，农业社的地还没有承包到户，实行的是“包工不包产”制度，所以只有自留地才真正算是自己的。我往地里送了几车粪肥，歇下时候，把牛车拴到枯树干上，自个回家喝水。妹妹玉兰这时从同学家回来了，还带回一个女孩，介绍说是她初中的同学，现在辍学在家，帮家里干农活儿。</p><p class="ql-block"> 女孩高高瘦瘦的，脑后扎⼀束乌⿊的马尾发辫。她微依着我家炕沿站立着，衣服紧紧裹着身体，不甚合体，让她显得愈发单薄。女孩微微一笑，和我打招呼:“哥哥——”</p><p class="ql-block"> 我看这女孩倒像我班上的学生，年纪也仿佛。我在当地的一所学校教书，代初三语文兼班主任。</p><p class="ql-block"> 我坐在靠窗户的凳子上，喝一口杯里的水，问道:“多大了？”</p><p class="ql-block"> 像老师在向学生问话。</p><p class="ql-block"> “十九了。”女孩脸上涨起了一层红晕，蓬松的刘海儿垂挂在前额上，很害羞地对我一笑道。</p><p class="ql-block"> “比我小了一岁，我今年二十虚岁。”我自我介绍，又觉得有些浑身不自然。</p><p class="ql-block"> “知道了，玉兰跟我说过。”女孩有一双晶亮的眸子，明净清澈，美丽大方，楚楚动人。她不知她想到了什么，忽然腼腆一笑，低了头，脸颊连同修长白皙的脖颈整个都泛红了。</p><p class="ql-block"> “美人如水亦如玉， 举手投足百媚生。”我忽然想到这句古诗。这女孩有着清秀的脸庞，清澈的眼眸，由内而外散发出清新自然的气息。这种的美，由内而外惹人爱怜。</p><p class="ql-block"> 女孩家住在离我家十几里地的一个叫黎二的村子里。她家弟兄姊妹八个，家境贫寒。她是家中二姑娘，刚懂事，就开始替父母带弟妹，所以到十二岁才开始上学。我读高中的时候，她还是小学生。她念中学的时候，是尖子班的尖子生。然而父母不让她继续读下去，让她早早干农活儿了。</p><p class="ql-block"> 晚上，女孩住在我家，准备明天起早回去。</p><p class="ql-block"> 我家是一进两开的一排土坯房子，我父母和弟妹住东室的大土炕；中间是厨房，灶台连着小土炕，我祖母住在这屋；西屋是我的卧室和书房。我是个书痴，家里存书很多。我找出一本小书给女孩看，我自己看当时最流行的小说《金陵春梦》。</p><p class="ql-block"> 村里还没通电，家里点煤油灯照明。我的卧室里是棋盘小炕，小炕上放个小方桌。女孩坐在炕头边，我盘腿坐在炕中央，两个人头对头就着微弱灯火看书。我不好意思再开口问这问那，她也默默无语。</p><p class="ql-block"> 我眼睛盯着书上的字，心却绷得紧紧的，像揣了个兔子似的，咚咚地乱跳。我偷偷瞟她一眼，见她很认真地看书，满脸是甜蜜的笑意，像一朵盛开的玫瑰花。</p><p class="ql-block"> 我的心里充满暖意，想若菲菲，这女孩如果是我未来的媳妇多好啊，我和她每晚坐在小油灯下看书学习……</p><p class="ql-block"> 女孩被我妹妹叫到另屋睡觉去了。</p><p class="ql-block"> 我再也没心思看书，一口吹息油灯，跳下地爬到窗户去看外面的夜色。月亮已爬上了树梢，放出皎洁的光芒，给大地镀上一层银色。我凝视着月儿，久久不忍将视线移开。那洁白如玉的月似乎羞了，匆匆地顺手牵了一片薄云，遮住了秀美的脸，一切变得朦朦胧胧。纤尘不染的月儿是如此可爱，又如此迷人。而调皮活泼的星星散作点点荧光，闪闪烁烁，似乎发出甜美柔和的微笑，就像那扎马尾女孩娇媚羞涩的笑……</p> <p class="ql-block">（后来，女孩通过自学，以优异成绩考入师范学校，成为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p> <p class="ql-block"> 指缝很宽，时光太瘦，几十年光阴早从指缝间溜走。当年那个扎马尾的女孩，已经做了我几十年相濡以沫的老伴。回想往事，我们有很多的感动，在我们最美的时光里，我们有了最美最纯洁的爱……</p> <p class="ql-block"> 作者近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