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市场里消逝的笑容

cy

<p class="ql-block">  上海,菜场里的人们都戴着口罩,口罩遮住了笑容或焦虑,也遮住了美丽和生动。那天,秋雨沥沥,一位小生意人虽然和往常一样送蛋对账、客套一番。但他戴的口罩却特别严实,连他爱人也没觉察到他口罩里面的淡漠和颓丧。</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八年前,我们开始在旁邻小区的菜场蛋摊买鸡蛋,摊主是一对50来岁的农民夫妇,着装扑素干净,花布围裙平添了一份城市里的俏丽。他们勤劳守信,把鸡蛋、鸭蛋⋯分类摆放,明码标价,整洁有序。来买蛋的大多是附近小区的阿姨爷叔,顾客盈门。男主人身材挺拔、五官端正、微曲的头发略显帅气,眉目间透着淡淡的忧郁和厚道,有时候会和我聊几句,乡音不浓重。他经常骑着一辆大型的电动车,搬运卸载,轻拿轻放,给饭店、糕饼店送鲜蛋,忙碌让他的世界变得充实,使他的生活变得蓬勃。旁边的农民菜贩在不会用扫码收款时,善良、常带笑容的女主人会帮助扫码结算,或兑换零钱。笑脸的阳光洒在菜场的尽头,摊主互相之间暖融融的。他们一直是菜场里最早开摊最晚打烊的摊主之一,把再普通不过的蛋生意做的风生水起。街道办事处曾把他俩在蛋摊上微笑经营的照片放大在马路旁围墙上,以街道里的新上海人形象之一展示了几年。笑容催开了路旁花团锦簇,引来了行人喜气盈盈。我们以前感受到,上海在平平淡淡的日常生活里悄悄展示出"海纳百川"的精神。</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今年早春,上海特别冷,东海也不时嘶吼着,翻着浊浪。</p><p class="ql-block"> 三月底至六月的疫情封控使大家猝不及防。我们只能靠团购买鸡蛋、不问出处。我和他们买卖鸡蛋,虽然混了脸熟,但互相不知道称呼,也没留电话号码,封控期间,也没能帮助他们团购。水果店、杂粮店因为有电话号码,我帮他们在小区里开设了团购,也帮他们收发,处理售后,做了一件利己利他利邻居的事。</p><p class="ql-block"> 六月底解封后,我们也习惯了团购,鸡蛋质量也越来越好了。但菜场继续封闭着,他们只能在菜场门口与城管躲猫猫卖蛋。我们看到他们的窘境,就放弃团购,还是在他们那里买,每次过去他们热情相待、帮助挑拣、千恩万谢。菜场、商场、服务业的热乎劲成了融化冰冷疫情的丝丝暖意。</p><p class="ql-block"> 七月后,上海又是百年一遇的酷暑,两三个高气压带一直笼罩着,把人们闷热炙烤的身心疲惫。以往冬日肆虐的疫情却也反常,趁热欺负着人们。上海的菜市场虽然开放了,但门口专人把控,只开一个出入口,要验证72小时内核酸码进入的喇叭声一遍遍重复尖叫着,恪尽职守的大叔大妈,严苛的逐个督查刷码验证。菜场里,大部分摊位空闲着,从前此起彼伏的不同地方口音的叫卖声、吴语口音的打招呼、讨价还价声⋯的热闹场面不复存在,昔日摊位前小生意人踏实做生意、自信过日子的笑容也已经消逝。清美豆腐爷叔、水果莉莉、半成品强哥、菜摊一号,鱼虾海嫂和卖时新蔬菜的残疾夫妇⋯,纷纷带着伤痛和不舍离开了这座有过美好憧憬的大都市,离开了赖以生存、曾有温度的菜市场。</p><p class="ql-block"> 菜场门口还放着一个小小的红色临时隔离点,仅供一人站立的小帐蓬。对这菜场红,熙熙攘攘的人们指指点点,眼光里透着蔑视,和钟爱中国红的热情截然相反。早六点晚六点开门闭场,人流量明显减少。他们的蛋摊在菜场最僻静的一角,冷冷清清。我们假期返沪后,再去他们摊位买蛋,他俩的笑容好像总是带着点苦涩。我也常想他们还能坚持十多年从一而终的仅仅卖蛋么,他们为什么不能另外再卖点什么⋯,几次想和他们聊聊天,都因来去匆匆未果。现在想来,内疚自责,多聊几句,哪怕只是倾听一下也好的。</p><p class="ql-block"> 今天,我又去他们摊位买蛋,却见不到他俩了,旁边的摊主也认识我,轻轻缓缓的告诉我,却似惊雷一般震颤了我,男主人昨晚上跳楼自杀了,我"啊"了一声呆住了,心头一阵揪紧。</p><p class="ql-block"> 当知道发生灾祸悲剧的是身边熟人时,我们的心都是特别难受的。如俄乌战争死伤更惨,但就是因为不是同胞不认识,少了一份撕心裂肺的痛。这个男主人的死和病毒🦠、疫情有关系吗?今年以来,上海的这一行人们肯定很苦很累,我们在体制内拿工资的人是感受不到的。</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再重的生活担子,笑着也是挑,哭着也是挑,总得负重前行,正如诗人汪国真在《热爱生命》中说的“既然选择了远方,便只顾风雨兼程”。但他们为什么一定要自尽、放弃生命呢?嘉兴一中曾有一位被誉为"金牌"的语文老师,文学功底没得说,文革一开始被批斗,自杀了。但当时好多位·"金牌"的化学、数学⋯老师,同样遭遇批斗、关牛棚。熬了、忍了,就青山依然,至今高龄健在,子孙满堂。卫校的一位年轻老师,在77年春批斗"四人帮"时受审查,也熬不住挺不过,触电自尽。如果熬一下忍一下,几个月后,云开雾散,啥事也没了。有人会说,这两个事例,是被政治的漩涡所吞噬,而生活的风浪击打更无情。贫病交加、残疾失业等生活的重压使有些人会突然不想活下去,但是更多不幸的人在拼命的熬,咬着牙挺,努力活下去,且道路在这些背负责任、信念、希望的人面前也渐渐宽广。一位徳高望重的老领导曾告诉我,生活有时是熬出来的,再困难,熬比死有机会! 我们回顾自己的一生,也曾苦熬过几次,也曾咬着牙走过泥泞不堪的路。记住,无论如何要坚强的活下去,不能自尽!熬,柳暗花明。</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善至心安。我为自己能在解封后继续光顾他们的蛋摊而稍稍心安,这一份小小的善良不至于让我内疚很久!</p><p class="ql-block"> 陳 淵 2022.10</p> 曾经春风拂面的菜场 <p class="ql-block">  菜场是一个最早感知季节,⼜最晚告别季节的地⽅。 我们相信,菜场待到春暖花开时,就会回归到充满笑声、充满生机的烟火人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