愤怒的天使

傲枝梅

　　

多年前，我在读文艺复兴时期意大利人薄迦丘的《十日谈》时，就认定这是世界上最好看的书之一。书中有这样一个故事：有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一心要做侍奉上帝的虔诚教徒，她只身到沙漠去拜见修行的隐士为师，并找到一位正在孤身修行的修士。

赤日炎炎的沙漠，两人赤身裸体面对面跪在荒地上，据说只有这样，才能侍奉天主。就在这时，女孩子看见在修士身体的某个部位，发生了奇怪的变化，她禁不住问：“……那是什么？”修士说：“这就是魔鬼啊！”女孩子又问：“我们该怎么办呢？”修士回答：“让我把这魔鬼送到地狱里去吧！” ……

下面的故事我不想再讲了，有兴趣的读者还是自己找书来看吧。

美国作家霍桑的小说《红字》也是我很早之前看的。在书的开头，是这样一幅图景：一个怀抱幼儿的女人，穿着一件绣有大红“A”字的外衣在街头示众，因为她犯了罪：她的丈夫不知去向，而她却生下一个孩子，这是违反了宗教教义的。那个红色的字正是“通奸”（Adultery）的缩写。一个青年牧师走过来，规劝她：“说出他的名字！”女人摇摇头：“我不会说的！”“他”不是别人，正是这位牧师。后来，年轻牧师承受不了良心的谴责，当众忏悔了自己的“罪行”，后来他就死了！

这两个故事的共同点是：宗教和情欲的冲突；不同点是：一个是喜剧，一个是悲剧。

欧洲中世纪的宗教束缚和东方的封建伦理道德有许多不谋而合之处。道德，具有极大的时代性和不确定性，而人性则是相对普遍而且持久的。

庆幸我们这个时代，不会再让人做宗教阴影下的苦行僧和屈死鬼。现代人自由开放得让古人前人瞠目结舌，因而少了许多悲剧喜剧。只是物极必反，悲剧喜剧没有了，闹剧开始多了。

我曾与多个知识男性探讨过这个问题，即现代社会风尚的人性和反人性。他们大都认为：在男人的天性里，有一种本能的东西——好色，表现为对美女的贪欲并且有多元的性欲指向，喜欢占有更多的女性。这即是人的本性，又是远古性习俗在男人内心的深刻烙印。据此，他们认为，男人的婚外情是可以理解的，因为时间长了，对结发妻子虽有亲情，但感觉却麻木了，类似“左手拉右手”。他们还对女人的“大闹天宫”十分不屑，他们说：“你们为什么不能像姐妹那样相处呢？”话说到这儿，我只能甩手而去！

这些一夜之间变成“自然神”论者的男人们，都把人性理解得恰到好处，不但如此，他们还怀疑婚姻的合理性，一夫一妻制的合理性，说得言辞凿凿。只是，他们理解得并不全面。

我想，还有一点他们是不太喜欢谈的。我知道男人们永远在明里暗里竞争，并且还要炫耀“战绩”的，这些战绩包括财富地位，也包括女人。而且，女人的年龄要越小越好，学历要越高越好，相貌要越靓越好，名气要越大越好，这才能印证着他们的身价和魅力。在这方面，他们很“现代”，而且义无返顾地从“自然”返回到乌烟瘴气的世俗社会。

现在的男人们活得真是浪漫潇洒啊！只是可怜他们的妻子。今天，婚变故事已经越来越平常了。我发现了一个不容忽视的问题：尽管我不怀疑男人对人性剖析的正确性，但也发现，在女人的内心世界里，也有一个强大的自然本性，那就是独享爱情。这点在不同国度、不同文化背景下的人群中，几乎都是一样的，就像任何一种正常人性一样真实而且不可抗拒。我突然想到，上帝在创造了男人魔鬼般欲望的同时，也创造了制约魔鬼的另一种力量，那就是作为妻子的天赋权利。两种自然力量相遇，必然有一个双方都能认可接受的临界点，那么，这个临界点在哪里呢？

有一个很有写作才华的男人，在婚外与一位女士相恋，并且致使其几次怀孕流产，但他的妻子却坚决不肯离婚。他在妻子和情人间奔波，备受折磨。几年以后，情人失去了等待的耐心，与别人匆匆结婚。当她确定怀孕之后，男人的妻子突然提出离婚。这个憔悴不堪的男人，不但事业毫无起色，而且失去了两个女人，落个一败涂地的下场。

据我所知，许多女人就是用这种方法“对付”和“报复”出轨的丈夫的。人们可以用各种道理来评说她，但是否想过，她这样做其实是三败俱伤，其中包括她自己。是什么让她甘愿付出这样惨重的代价？只能解释为，她的强烈的痛苦。

如果借用男人的“自然神”论来解释，女人的天然感情也没有什么不应该，它来得越凶猛越强烈，越说明女人天性的健全。相反，男人所渴望的旧时代温良顺从的“正房媳妇”形象，才是被扭曲的，是对人性的践踏！

在这个世界上有许多事情都是自相矛盾的，婚姻这种形式，对人性的限制和张扬也是一对矛盾。今天，人们都在对道德、对法律进行反思，但至今还没有找到更好的办法来平衡这一对矛盾。在道德已经混乱、法律也苍白无力的当今社会，我们只好寄希望于天然的力量。

既然造物主把人类造得这么矛盾，那么魔鬼与天使的搏斗也会是绵绵无期的。并不是所有的欲望都是可以不受束缚的，并不是所有的束缚都违背人性。当魔鬼出笼的时候，愤怒的当首推天使。让天使来制裁魔鬼——没有更好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