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们的酒吧

北陆玄英（魏冬）

孩子们毕业了，交了作业，拿了证，但并没有急匆匆的去找个工作进入生活，她们仨个一搭伙，在西安城内的一个角落，开了个酒吧，叫C&D TASTE L&B 鸡尾酒&烈酒研究所。呵呵，名字怪长的，除了汉字，我不知道她们想说什么。但叫研究所，挺合适的，毕竟都是研究生么，还是我的学生，蛮好，我觉得。

她们三个关系蛮好的，一只鹤，一匹马，一头毫。几年来，他离不开你，你也离不开我。我是他们的老师，比她们老得多，当叔也不为过，虽然上课严厉些，但在生活中，挺喜欢羡慕他们的，也跟他们一起疯过。寒风里，喝完酒，唱支歌，她们喊着叫着，跨上摩托车，载着哆哆嗦嗦的我，在冷清的街市里，像风一样，一啸而过。

我有时候会想：我不会是疯了吧？怎跟孩子们这样过？我是长辈，是师长，嗯，要变得严肃些。但生活就像着魔了一样，只要不上课，没作业，我就跟孩子们一起吃饭，一起聊天，一起玩笑，一起逗乐，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直到有一天，我才发现：他们快毕业了。

我虽然表面与他们笑着，乐着，但内心却陷入焦灼。觉得这几年给孩子们什么都没教，自己的孩子挺傻的。现实那么残酷，竞争如此激烈，日子像风吹过书页，道理没有看懂，真理没有掌握，时间却一天一天过去了，三年一晃，刚入学，又毕业了。怎样才能找到像样的工作？没有钱了又怎么过活？我心里替她们焦急，但也只能表面装着快乐。他们却是真的快乐，毕业了，不分别，没焦虑，挺快乐，累了哭一场，没事笑着过，傻呵呵的。“老师，我们已经想好了！”“开个酒吧，一起走过。”

“一起走过？”我想也没敢想过。当他们对我这么说的时候，我感觉自己像被抛置到惊涛骇浪里的小船，担心的要死，但船夫却闲庭信步，神情自若，对我嘿嘿笑着。算了，算了，命我也不要了，闭上眼睛，过吧。年轻人的心你不懂，也许这就是舞动的青春，无忧无虑，快快乐乐，管他明天怎么过，明天来了咱再说，谁没年轻过？谁没傻过？

毕业了之后，她们真的开了这个酒吧研究所。马儿能跑腿，毫子善守窝，好像只有鹤没事做，也只能这样，她说她当老板了。是的，她是我们惯大的，这个老板她不做，谁来做？只有她最合适了。

她们先邀请师弟师妹们还有我，在研究所办了个毕业典礼，点了外卖，调了美酒，自己弹吉他，自己嗨歌，既热闹，又快乐，既朴素，又简约。那天他们没有调侃我，而是含着泪花严肃的对我说：“老师，你是最棒的！”我想笑，内心却哭了。毕竟，我们一起，都用真心守望过。那天，我醉了。

9月9日那天，她们正式开业。也非常正式的邀请了我。但我没有去。其实我内心想去，但不知道该怎么做。开业就是开业，酒吧再小，也是个研究所；朋友再少，也要当正事过。我是像刚出社会不通人情的毛头小伙，到那里胡吹乱谝，海吃海喝；还是像混迹江湖深谙世故的带头大哥，给孩子们送个大礼？再上一堂严肃无趣的思想政治课？想想都不合适。我想，那天去的，应该大多是和他们年龄相当的年轻人，大家在一起，轻松快活，多了我这个老师，未免拘谨些。算了，不去了，让孩子们自己轻松快活，老头子别乱掺和。

但事后我禁不住，还是去看了一次。酒吧好坏我不懂，孩子们能不能赚到钱，才是我最担心的。孩子们累不累，才是我最关心的。我算是头一次用心感受这个小小的酒吧，虽然不大，但温馨，静谧，也许是自己人开的，更觉得亲切。那晚没别的人，就与我同行的朋友两三个，我坐在吧台前，看着她们几个欢快忙碌的招呼我，看着她们用心、熟练又得意的给朋友调制各种各样的酒，心里暖暖的，享受着。没想到，和我朝夕相处几年的孩子，竞然还有这手绝活。我要她们的酒水单，她们不给；我问她们酒水的价格，他们不说。只是笑着，吵着，“老师，你尝我们的手艺就得了！”

勉强了一下，他们才把酒水单给我。我翻了一下，很精致，是鹤精心设计的。她们给我演示，解说，但我大都记不得，只除了叫“教父”的那个。调酒的工艺，煞是美，但我是白酒族，不懂这个调制的鸡尾酒，也无法描述那流动交融的过程，只是在自己的语境中，想像和品味张载所说的“太和”。

过一会儿，鹤打起架子鼓，小马弹起吉他，毫唱起了歌，她们几个既懂酒，又爱音乐，既跟我学古典哲学，又一起聊现代生活。我静静坐在旁边，守望着她们，就像是守望着青春，守望着篝火，年轻时候的心绪也活泛起来：

是呀，困难又有什么，生活又是什么？世上那么多人，说努力是为了生活，但最终却辜负了生活。说奔波是为了我，但却最终遗忘了我。年轻人哪，只要心在，守望就在；只要情在，青春就在，又怕失去什么！又怕得不到什么！

2022年10月9日夜中，于西北大学关学研究院柏麓寓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