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乡

刘棉星

　　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估计是国庆七天长假没有回老家，最近又是连续几天思乡成疾，夜夜梦到父母亲，让我坐卧不宁，无法呼吸。母亲，离开我们已是9年了，父亲也已将近6年，我也仿佛经历了漫长的几个世纪，曾经在眼前的往昔岁月，忽然浸满了历史的沧桑，渐渐地成了怀旧的记忆。父母真的走了，而我也渐渐沧桑成中年人的模样，青春不再！

农历中元节，抽空回了一趟老家乡下，住了三个晚上。疫情三年，第一次回乡下。见我要回老家，大哥二哥提前回乡下把房子打扫得窗明几净，家又像个家了，家中似乎到处都是父亲矫健的身影，爽朗的笑声，母亲呢，她慈爱的笑容，如夏日的太阳，在心中将我照耀。太多太多往昔的岁月，温馨的画面，涌向我的心头，温暖而疼痛！

打开车门，如同当年，急切地要见到在门口等我的父母，没有了忙碌的母亲，没有含笑的父亲，只有放在堂屋神龛上他们的遗像安静的望着我，诉说着此时无声胜有声的深情，我没有悲伤，没有眼泪，只有久别重逢的亲切与欢喜。我燃起一炷香，烧上一叠纸，擦去父母遗像上的灰尘，跪在地上深深地向父母遗像磕上三个响头。起身，环视着堂屋中的一切，走进各个房间，一切都是这样亲切而熟悉，父亲写字的桌台、睡过的床铺、用过的被褥、看过的电视、穿过的旧衣服、陪我们成长的旧家具、做饭用的锅碗瓢盆......此时都焕发出它们曾有的勃勃生机，是这样温暖而亲切，在这悠悠岁月中互诉着我们彼此的深情、往昔的岁月，似乎一切都得到了回归。

亲爱的爹妈，我已三年没能回来陪陪你们了，这一天我亦期待许久。在厦门我就想，这次回乡下，就这样静静地和你们呆着，想呆多久，就呆多久，没有下一个行程，没有人催促打扰，这里就是我唯一的目的地。我们就这样静静地相守，虽然无法说一句话，却似经过了倾心长谈，让人心情舒畅明快。

走出房子，站在曾经的菜园，抬起头，让故乡夏日灼热的太阳照着我，闭上眼深深地吸一口这新鲜的空气，这阳光一如多年前那样熟悉而炙热，这空气还是多年前那样干净清冽，一切都是熟悉的味道，我的心是这样欢快而满足。我又回来了，这个日日让我魂牵梦绕的家，尽管没有了爹妈的身影，没有了父母亲精心呵护、蓬蓬勃勃瓜果蔬菜，有的只是物是人非的寂寥，但这足以让我思乡的干渴的灵魂得到了满满的灌溉。

第二天早上，我和大哥一块上山去老宅并上坟。路己基本荒废，大哥在前面用镰刀砍掉荆棘和茅草，一人多高的针茅草遍地疯长，真有点风吹草低才见人头，锋利的针茅锯齿边缘不小心就会划你一道口子，夹杂着夏日炙热的太阳晒出的汗水从伤口淌过，恶痒恶痛，还有那些荆棘突出的尖刺总是这里挂你一下，那里锥你一下，让你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在这些翠绿的背后，是我们曾经赖以生存的水田，长满了杂草，都比人高。这几亩薄田，这一片片土地，撒下了父母兄长太多艰辛和汗水，承载着我们当时所有生存的希望！父母靠着这些山林田地，养育我们长大，托起我们的梦想，将我们送往更广阔的天地。童年和父兄在田间耕作、采摘油茶的情形，田里的水稻、地里的红薯、山上的茶籽、林中的板栗、菜园蔬菜瓜果喜人的长势，父母亲和哥哥姐姐劳作的辛苦、收获的喜悦都历历在目。难忘在小溪田埂旁水沟里，和哥哥捞虾钓蟹时欢乐的笑声；难忘“双抢”时，顶着烈日赤脚陷在发烫的泥水中艰难地抱着一捆一捆的稻子走向打谷机；难忘父亲从水田中除草、间苗钻出来时，浑身上下湿漉漉的汗水和泥水；难忘采摘茶籽，不小心从树上掉下来的疼痛难忍；难忘总是伴着蛙鸣虫叫在星星和月亮的清辉下，帮父亲推着不堪重负嘎吱嘎吱作响土车回家的情景......来到父亲坟前，老屋依旧安静的站在那里，环顾四周，杂草丛生，老屋年久失修，也已破败不堪、摇摇欲坠，往日的景象已荡然无存。如今，父母已长眠地下，我们为生机奔赴四方、涌向城市，当年水稻满田、蔬菜遍地、瓜果飘香，牛羊鸡成群的乡间田野山坡，只剩下人高的茅草。

晚上，我们兄弟三拿个椅子坐在院子里，喝着茶、抽着烟、摇着老蒲扇、侃着大山、聊着过往，聊着我们是怎么一步一步从这山沟沟走出来，奔向城市，此时此刻，兄弟手足之情一幕幕浮现在眼前。我们是这样心心相印，相互依存、互相安慰、静静相融，一种此时无声胜有声的情感将我们轻轻环绕。我的心，在这安静的乡下是如此明净，多想摒弃世间的纷扰，在这种宁静中度过余生，将时光交付岁月，让身体归于尘埃。

我在家中是老幺，从小就是在大哥、二哥的关心、照顾下成长，应该是最没吃苦受累的那个。父母亲去世后，家庭突然失去了核心，兄弟也不能经常见面，特别是这几年除夕由于特殊原因，团年饭也无法在一起，对此我非常失落和焦虑。我非常想多回老家一下，增加点聚会交流机会，使家庭始终保持欢乐融洽的气氛。儿时是哥哥牵着我的手迈向了城市，成年了有事还要问哥哥，这样才踏实。兄弟手足，情谊天高。从懵懂少年到沧桑中年，兄弟情一直温暖着、激励着我，随着年龄的增长，兄弟情一定会像一壶陈年老酒，愈久愈香！

满满的回忆，满满的深情，我的脚步迈过这里的沟沟坎坎，这里的每一簇茅草，每一块土地，都留给我太多的回忆。每块田地的主人我都如数家珍，此刻似乎他们仍在田间劳作，含笑的望着我，远远地将我的乳名呼唤。我多想徜徉其中再多呆几天，安安静静的走走、坐坐，舒舒心心的和父母亲多睡几宿，将干瘪、空洞的灵魂在这儿注满能量，再心满意足的锁上家门，踏上征程。可现实中的我却总是步履匆匆，难有心中向往的悠闲从容！

“树高千尺根还在，人行多远故乡心。”此刻，任何心中静静诉说的言语、眼中默默流出的泪水，都不足以表达我此刻的心......一切尽在无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