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碎片

蓝风伴

在我的脑海中一直存有一个黑瘦高个的记忆碎片：穿一件洗得褪了色的草绿色军装上衣，长长的头发下压着一副大框眼镜，一张像从来没好好清洗过的脸，长着各种奇形怪状的痘疮，或痘疮肆虐过后留下的或深或浅的乌黑印迹。

我和他应该不是在校园里认识的，因为他好像是化学系的，校园里碰面的概率很小。几十年后，我脑子里一直有他坐在茶馆里用两根手指转茶碗的景象，陶瓷盖碗在木质桌面上碰出的清脆而悠扬的声响。因此，很可能我们是在茶馆里互相认识的。那时候我们各自都穷得像根晒干的稻草，在茶馆里喝一两毛钱的茶，看书或者做演算，大多时候是穷聊。

很可能他还斜眼瞟过我，那种居高临下地瞟，像看透人心肺地瞟，那种让人恼火地，很欠揍地瞟，被瞟的人心里窝着火，有一种想将他狗日的暴揍一顿的冲动。或许是因为他脸上没头没脑密布着的疙瘩，亦或是因为他走路时摔钉磕铛的模样，使之平添了几分狠劲，倒也没人真地揍他，但咬牙切齿肯定是免不了的。



因此，他注定是那种不招人待见的主，自然没啥朋友。而我虽然没有那种想揍他的冲动，也不大可能喜欢和他做朋友，和他实际交往的次数也相当有限。如今，我只记得他姓朱，只记得他曾经莫名奇妙地冲我哼过一句话：“你也是那种有衣同穿有食同享的小农思想哈！”

我们出身农村，最忌讳你说我们是农民，当然就听不得你说我们身上带有小农意识，这搁在谁身上都会心里像猫抓起，都会立马翻脸。我没翻脸，是因为我知道他出身于仅有几十户人家的小乡镇，比我们农民也好不了多少；是因为我晓得他漫不经心的神态里不是针对我们哪一个人，或许也包括他自己。

他话里所指应该是我们几个同学在贫穷状态下互相取暖一事，喝茶时互相买个单，哪个有钱时请客吃个饭什么的。这其实就是普通的朋友，同学交往。如今看来，显然是他思想极端了一点，把我们那时的正常活法，弄得上纲上线了，说出话来遭人记恨。可能我遇事天生就不太在意别人的说辞，依然保持了对他的平视。

记忆最深的是他曾经找我喝酒，一人一温水瓶散装啤酒，那种久远时代的温水瓶，如今商场里偶尔有售，款式已变得精致，却也极少有人买，但那时候却是我们每个学生的必备。记得第一次我们是坐在学校的一块草地上喝的，学校食堂里的炒菜，喝完后我就昏睡了老半天。





朱同学似乎比我高一级，早一年离校，离校后便杳无音讯，直到前些天有同学闲聊时提起，才知道他现在于好多一线城市都有房产，酒店，这些年过得很风光。我无法把那个斜眼瞭人的瘦脸青年与一个圆滑商人联系到一起，听同学说时也就只是张着嘴傻笑。



我们的青年时代，就是这样随性，甚至有些无厘头。也不知这位朱同学实际过得是否如他的商业帝国一样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