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曾经的山.水.人家(十三)

子初&末末爷爷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家后院一墙之隔,是一个废弃好几年的占地颇大的院子。曾经是县里的福利工厂,曾有一群聋哑人在这做工,后来不知为什么倒闭了。听大人讲这个福利工厂是生产蜡烛的。但我一直怀疑这里一定还搞过纺织类的生产。因为在那里玩的时候,在草丛中经常会捡拾到用来缠线的木轱辘。后来想明白了,制造蜡烛也是需要线绳做芯的。用到缠线的木轱辘也是合理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空空的院子里有很多空屋子和大片长满蒿草的空地。这里是我们玩耍的乐园。蒿草中总是有抓不尽的蚂蚱和扁担钩。但是让我们乐此不疲的是“藏猫猫”,也就是捉迷藏。我们都习惯于把这种游戏叫藏猫猫。而确定看家和找猫人的方式是“拔八”。就是参与藏猫猫的人聚在一起,伸出手,竖起大拇指,一个接一个的握住下面人的拇指,从下面的第一个人开始,抽出拇指再握住上面第一个人的拇指,边拔边喊“拔一,拔二,拔三,……”。就这样轮番拔起,直至数到第八个,就是找猫猫的人了。空屋子,蒿草丛,大树后,都是很好的藏身之地。</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十多岁的时候,已经到了文革后期。这个空院子成了县里二轻局的办公地。院子里就不让小孩子玩耍了。我们这个年龄的孩子也不屑于再到院子里去。玩的地方变成了院子周边瓦房的房顶。</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春天的时候我们会在房下面盯着看,哪个瓦楞下面有麻雀,我们叫“家雀儿”的出入,那就是家雀儿的窝了。我们就从房边的矮墙爬上屋顶,揭开事先盯准的屋瓦,从里面捉出还不会飞的小家雀儿。那个时候麻雀是四害之一,和老鼠等同的。所以我们对家雀儿是没有对于动物应有的怜悯之心的。小家雀儿被拿回家放到一个纸盒子里养着。但是可能是天性使然,几乎所有的小家雀儿都是绝食的,没几天就会死掉。我们也就没有了再去捉的兴趣。</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院子北面的一溜瓦房后面,也就是北面,是汽车站的空地,放置报废的车辆和修理汽车的地方。房檐下长了一溜高大的杨树,树荫几乎遮住了瓦房的北坡。暑假时我更多的时候是独自一人,拿一本书,爬到房顶北坡的阴凉处,躺在瓦坡上看一会书。或看着杨树上叽叽喳喳跳跃嬉戏的小鸟,或透过杨树枝叶的空隙看着汽车站里的来往的汽车和忙碌的修车工人们干活,脑子里天马行空的胡思乱想。更多的时候则是愣愣的发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家西侧的马路向北,不到五十米就是汽车站。</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们家因为离车站近,所以从来不用担心起不来床,误了事。汽车发动的声音就是最好的免费叫醒服务了。尤其在冬天,五点多的时候外面还是漆黑。汽车站就会传来汽车发动机发动时呲呲呲、咔咔咔、隆隆隆的声响。因为那时汽车发动机在冬天发动起来很困难。得用摇把使劲的摇好多次,也不一定能发动起来。甚至还得用火烤冻住的水箱。所以司机和工作人员得提前一定的时间来“热车”。</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人类有着无与伦比的适应能力。因为熟悉了这种环境,我们家的人对此见怪不怪,具有了免疫力,打扰不到我们的睡眠。每当听到这些声音,除了父亲会披着衣服起来,点燃房间里头天晚上装好柴和煤的炉子,烧上提前装好水,准备用来做早饭的白色大铝锅。我们其他人还会继续享受安然的睡眠。</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炉火升高了房间里的温度,从炉子与锅的缝隙中钻出来的火光跳动着映在顶棚上,一闪一闪,红红的,暖暖的。伴随着煤在炉子里面燃烧发出的啪啪声,我们睡的更加安稳。</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车站最早只有卡车进出运货。后来有了客运,但仍然是用卡车。车站西面的大门口,候车室的旁边建一座带有台阶的台子。台子的高度恰好和卡车的车厢板等高。乘客买了票就可以直接从台子上登上卡车。等同一线路的乘客按时登车,站在卡车的车厢里,就可以发车了。再后来就有了客车。人们可以直接从候车室上车,站台就废弃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那时候,我们是严禁到那里去玩的,因为危险。大人会给我们讲汽车轧死人的事。后来,车站的出口改到了车站的东北角,老县医院的后面。荒废了的站台和关闭的大门还存在了几年。没有了出入的汽车,也就没了危险,我们也就常到那里玩。我最早的乘车经历也是从那里坐客车,跨过建凌大桥,到兴城城里的大舅家。后来外出求学也从那里出发。</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再向北就是紧挨着十字街的老县医院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对老县医院的印象不是到那里去打针看病,而是医院院子里面种在花坛中的姹紫嫣红的花草。最多也最吸引我们眼球的,是五颜六色的雏菊。我们常常从医院门诊房的侧门溜进院子,顺着墙根,来到花坛边,偷偷地把自己心仪的花折下来。这种自以为偷偷的,隐蔽的行为,时常是被人发现的。得到的必然是严厉的呵斥。伙伴们会在呵斥声中轰然逃掉。</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车站和医院的对面,就是中学的北操场和当时的县师范学校,培养本县师范生和培训在职教师和校长的地方,也是后来我当过校长的教师进修学校的前身。后来这里变成了党校。再往西就是我读过小学的南街小学了,母亲也在那教过书。</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过了十字街,就是北街,但是还不算是北营子。那里是整个建昌街的繁华地段,大约有三四百米的样子。</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十字街的西北角是粮库。据说在解放前那里是县政府。我上小学的时候必须从那里经过。那时高大厚实的院墙还没有拆掉,墙角上还保留着用于守卫的碉堡样的塔楼。后来拆掉了大墙,建成了粮站。我们都到那里凭粮本领粮。</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粮站往西就是县里外地来的公职人员的家属院。我的同学除南营子、北营子、上园子和下坎儿外,大多出自那里。再往西就是上园子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十字街的东北角是带有苏联建筑风格的俱乐部,是县里搞大型活动的地方。向东过一个街巷,是当时的县委,后来成了武装部的驻地,很优雅的一座大型的红砖红瓦的苏式建筑风格的四合院。再往东就是下坎,再往东就到建凌大桥了。</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十字街东侧从俱乐部开始往北,依次是邮局,印刷厂。我家东邻家我叫大姐的,也是我同学的母亲,就在那里上班。再往北是县招待所。招待所是当时建昌县唯一的一个三层楼的建筑,很是气派,曾经被大火焚毁过一次,由于是砖木结构,烧的很彻底,只剩残垣断壁,后来又从原址重建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再往北就是电影院。那时的电影票一角钱,小孩票只有五分。现在觉得很便宜,但和那时的人们的收入和物价比起来,能看一场电影也是很奢侈的。那时我母亲一个月的工资是三十二块五,一块豆腐只有五分钱,猪肉能卖到一元钱就算贵了。我很多时候都是随着学校组织集体观看电影,票价很便宜。</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集体看电影是孩子们最快乐的时候。全校学生排着队,唱着歌,来到电影院。那个时代还没有广告片,通常在正式的电影开演之前,都要加演几个记录片,宣传大好形势,叫“新闻简报”。当然,这也可以算是国家的政治广告了。小孩子看到什么都很新奇,每看到自己感兴趣的事物,就会大呼小叫。现在想来只是觉得有趣,正片放的什么倒忘记了。这样的时光因为文革断了几年,电影院再开始放电影,已经是文革后期了。电影院放的都是样板戏、地雷战、地道战、南征北战之类的。再后来就多是看免费的露天电影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电影院往北的斜对面,是建筑规模和电影院媲美的剧院,那里有当时在辽西小有名气的建昌县评剧团。记得我很小的时候曾被一位老家来的我叫大姑爷的长辈带着到那里看过一次评剧。只觉得咿咿呀呀的什么也听不懂,光顾看鲜艳华丽的戏装了。上小学一年级时,我的一个王姓女同学的父母都是剧团的演员。老师还请她的妈妈到班里给我们讲解放前警察是如何欺负艺人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建昌街的繁华地段到此就结束了,那里也有一座桥。过桥再往北就进入北营子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这座桥比我家南面的小桥大得多,也气派得多,叫裕民桥。桥长约二十多米,高度距河道将近三米,全部是水泥结构。桥的两边筑有栏杆,两面的桥头安有路灯。这座桥的功能是让从西沟下来的洪水从下面通过,流进大凌河,而不影响人们通行。</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桥下面的河是季节河,除夏天多雨季节,河道里是没有水的。没水的时候,那里就成了建昌街定期的集市。每到赶集的日子,建昌街附近十里八乡的人们会带着或自产,或采集,或贩来的物品到这里售卖。有需求的人们也到这里来采购,形成长约一两公里的集市。届时河道里人山人海,摩肩接踵,各种叫卖声,讨价还价声,声声入耳,一片嘈杂,煞是热闹。</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小孩子最感兴趣的是卖吃食的一大溜摊位。有炸油条的,卖切糕的,卖豆腐脑儿的。夏天还有卖凉粉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炸油条的摊位上面,用竹竿支着白色的布棚。体型胖大,脸上总是泛着油光的炸油条的师傅把一条抻成细条状的白色面坯下在翻着花的油锅里,顷刻间就翻上来一根蓬松金黄的油条,香气弥漫了整个集市。不用吆喝,就可以把食客吸引过来。</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卖切糕的就显得没有了卖油条的影响力。他得高声地吆喝,才能吸引食客。切糕上苫着干净的白布,只露出些许的切糕在外面。有人来买,他才掀开盖在切糕上面的白布,一刀下去,基本都是食客所要的斤两。层叠的红豆、大枣使得金灿灿的切糕显得五花三层,极具卖相。</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买了油条和切糕的食客,都会到旁边卖豆腐脑儿的小摊上买一碗冒着热气的奶白色的含浆豆腐脑儿。撒上点碧绿的葱花,和红红的蒜酱。坐在摊位上的矮凳上,就着矮桌,大快朵颐。</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所谓“含浆豆腐脑儿”就是用石膏点的,有别于卤水豆腐脑儿。石膏豆腐脑的浆水会含在豆腐里,不会渗出。这样的豆腐是非常出数的。</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卖豆腐脑儿的是一位母亲带着几个半大的孩子。他们家也是住在南营子的,姓王。几乎每天早晨都会看到他们推着一个大大的推车,在我家西侧的马路上走过。上面装着装豆腐脑儿的大缸和锅碗瓢盆,以及矮桌和矮凳。到了集市这天,车上就会多出一个更大的缸。可见集市上的豆腐脑儿更好卖,用量就更多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王家母亲个子很矮,胖胖的,圆脸。我不知道她姓什么,只知道她的孩子们都姓王。她的脸色红红的。可能是因为常年在集市上风吹日晒的缘故。她说话时习惯双手插在裤兜里,显得能说会道,很有些江湖气。她的几个孩子也和她一样矮墩墩的,胖胖的。和我们这些瘦瘦的孩子们相比,显得很是不同。不知为什么一直没看见她的丈夫,可能是已经不在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到了夏天炎热的时候,就会有卖凉粉的。卖凉粉的装备和炸油条的、卖切糕的和卖豆腐脑儿的相比就简单得多。一般就是一个单轮车,上面放两个水桶,水桶里装着泡在冷水里的大块的凉粉。再有就是挂在车把上的几个调料瓶子。很特别的是,这些瓶子上都是没有盖子的。瓶口处都是松松的塞了一个截短了的,并且中间掏有小孔的高粱秸秆。这样平时推车时,里面的调料不会溢出来。用的时候,不用拧盖子,直接就可以倒在凉粉碗里。卖凉粉的人一只手就可以迅速地操作完成。我当时就觉得这个人很聪明。</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每当有人买凉粉的时候,卖凉粉的都会问是不是在这吃。如果是在这吃,收了钱之后,他就伸手在水桶中捞出一块灰白色几乎透明的凉粉。只见他一手托着颤颤巍巍的凉粉,另一只手用一个薄薄的竹片,就着手掌,把凉粉切成小块。一边切,一边拨到一个大碗里。切好后,就拿起调料瓶子,往碗里倒调料。调料有红红的酱油和淡红色的醋。还有带有黄色颗粒的芥末水。买凉粉的就站在凉粉车旁,呼呼噜噜地把一大碗凉粉喝下去。吃罢,用手一抹嘴巴,很惬意的样子。</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们家也买凉粉。但大多是买回家来,由父亲切好,装在深盘里,调好了味道,放在饭桌上,正经吃饭的时候食用的。在我的脑海中,家里饭桌上的凉粉即使放了再丰富的调料,滋味也总是不如卖凉粉的人调的有味道,也没有站在凉粉车旁吃的惬意和爽快。</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这就是我记忆中的,充满烟火气的,朴实的,充满故事的建昌街——我曾经的故乡,曾经的山,曾经的水,曾经的人家。</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随着上世纪七十年代末中学毕业后下乡、异乡求学,八十年代初结婚,彻底搬出原来的家园。直至九十年代末彻底离开故乡,到市里工作,离故乡的山、水、人家越来越远。故乡的山、水、人家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使一切都成了“曾经”。</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故乡曾经的山、水、人家,是无尽的乡愁,是人生五味的记忆,更是梦里依稀的逝川,……。</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