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 <b>谝,谝传和谝山</b></h1> 每天早晨打棍会经过明星时代广场,那里的商铺因为偏僻,生意总是半死不活,商铺的招牌走马灯似的更换,我们也习惯了,除了对生活不易的感触之外,最多也只是发一通牢骚,颇有些杞人忧天的味道。可某天突然看见一新招牌,还是感到新奇:“谝吧——罐罐茶”。<div> 在我的印象里,能够和“吧”联系起来的就只有酒吧了。追根溯源,酒吧原写作酒茇,茇释义为房屋,吧应是茇的讹传字,但再翻查《词海》方知,所谓“吧”者,本意是指嘴唇粘合在食物或食器上,那么,两厢比合,倒觉得用“吧”比用“茇”更加贴贴和生动。</div><div> 酒吧的英文名称应是Bar,酒吧一词来自英文的(Bar)的谐音,原意是指一种出售酒的长条柜台,是昔日水手、牛仔、商人及游子消磨时光或宣泄感情的地方。用中国人的思维习惯来理解西式文化,再用中文表达,这个“吧”字不光贴贴,简直是妙不可言。</div><div> 可是,如今又出现这样一个“谝吧”倒是耐人寻味了。不简单!用罐罐茶这一当地的独特饮茶形式和西洋文化融合在一起,可谓是风格独到。</div><div> </div> <p class="ql-block"> 但凡西北人对“谝”都不陌生。张口就来。朋友邀约——“谝传来!快点儿”,夸赞别人能说会道——“看这人能谝的!”,表达对某人胡拉乱扯的不满——“胡说乱谝!”。</p><p class="ql-block"> 南方人听西北人用“谝”,会有许多困惑。首先是读不准字音。翻查字典,“谝”或者读[piánㄆㄧㄢˊ],或者读[piǎn ㄆㄧㄢˇ]。其实不然。在西北人的语境里,不是简单的用意定音,而是用词性定音:作动词用,读pàn,作名词用则读piān,这也包括词组变音的部分。二是不理解字义。“谝”,《说文解字》之《字汇·言部》:“谝,与便同。巧言也。”《类篇》:“辩佞之言也。”现代汉语释义:“花言巧语”、“欺骗”。“谝”最早见于《尚书·周书·秦誓》:“惟截截善谝言,俾君子易辞,我皇多有之。”宋·徐梦华《三朝北盟汇编》卷四十九:“进君子,退小人,无以利口谝言为足信。”可见,“谝”在古代的主要意义为“花言巧语”,含有虚伪之义。先抛开这些释义不谈,究其渊源,“谝”并非是西北方言所独有,而是从古文言沿袭至今,非受地域限制,只是在普通话普及后,渐渐地遗失在汉语言的海洋中了。但在西北人的语言环境里,“谝”之一词,顽强扎根,并拓展延伸,成为特定地域特定语言的最为形象的表达。</p><p class="ql-block"> 再从西北人的语境回看“谝”的字义,这些释义就有失偏颇了。“谝”本身是不带褒贬或情绪的,和大多汉字一样,只有在特定的语境中才会有特定的意义。</p><p class="ql-block"> 很多时候,“谝”可以和“侃”有得一比。“侃”字,一人一口,口若悬河,唾液顺口四溅,你看,何等的潇洒快意。而“谝”右为“扁”一个门户,一个册,会意就是在门户上题字,《说文解字》称“署也”。“扁”又从“言”,署内广言四溢,无所拘束。“谝”和“侃”一样的洒脱不羁。</p><p class="ql-block"> 西北人的所谓“谝”,摆脱了那种刻意的条条和框框,天文、地理、感情、事业,奇闻异事,热门焦点,甚至家长里短,海阔天空,只要有人说,就会有人听,即使以讹传讹,也只是会心一笑,一个谝得热情洋溢,大家听得津津有味,无需考证真假是非,只在乎一个痛痛快快。从这个意义上说,开谝是一种心气,听谝是一种情怀,一个“谝”让人放下所有的不痛快,心绪恣意,情怀舒达。</p><p class="ql-block"> 当然,从另外一个角度看,谝也有娇饰、虚假、花言巧语的意思,比如,陇东方言“看这人谝得劭的”(劭,高也,意味离谱),还有“谝啥呢,不害臊!”无不意味着不满和厌烦。</p><p class="ql-block"> </p> 大概久居西北的人对“谝传”一词都能粗浅地理解它的意思,就是聊天。但这种聊天又多少带有随意、无拘无束信马由缰而又略有野性的滋味。谝传,有人写成“片椽”大概取其无聊之意,但就语境来看,用谝传二字应最为恰当。“谝”字不论,就“传”字而言当有传言、传播的意思,那么,谝什么,就望字而意会了。由此衍生出“谝闲传”、“谝干传”之类的俗语,望文当可知意,“谝闲传”就是那些无关生活,无关是非的无聊话题,而“谝干传”就纯属不登大雅之堂,可笑、可憎,或者酸掉大牙,或者无聊到无趣的浑话了。也正是基于此,谝传也就有了可惜、后悔和无奈的意思,从而成为语言表达中有些许比兴意味的话序子。比如:“谝传呢,咋把这么大的事忘了!”这些,陕西本地人和陇东一带的人用的最为顺溜。<div> 在那个缺吃少穿的年代,没有电视,没有娱乐,甚至没有电灯,农人们早出晚归,干完农活,唯一的交流就是聚在一起,谝谝传了。哪怕是黑灯瞎火,有一搭没一搭地东拉西扯,你谝一版,我谝一版,谝到热闹处,或哄堂大笑,或吵吵嚷嚷,煞是热闹。当然,这种谝传的热闹女人们是不凑的,哪家的孩子问起老爹在哪,她保准会气恼地说:“在哪,在牙叉骨台台上谝传呢!”呵呵,牙叉骨台台当然就是谝传的所在了,而女人们对于男人的这种在她们看来无聊的胡吹海谝自然是深恶痛绝,更有甚者,将这种谝传叫做“卖牙叉骨”。而那些牙叉骨最厉害的主,无疑就是谝山了。将他们称之为“谝山”,足见其功力之深,能力之强。山者,厚重而又高大,那种谝功的确让一般的人颇有种高山仰止的感觉。但在大多数情况下,被冠以“谝山”的人却并没有多少自豪和喜悦,在肯定他们能说会道之外,更多的是是对他们那种穿凿附会,胡拉西扯,貌似万事都通的侃爷的形象的一种鄙视。呵呵,这谝山的帽子可不是人人都抢着戴的。</div><div> 行文至此,不由得想起几个被称为谝山的朋友和那些个可以无忧无虑可以胡吃海喝可以任意打趣逗笑甚至强拉硬编快快乐乐的过往。尽管如今都事业有成,一副人模狗样,可若是碰面,谝山的本能还在,谝山的本领依然刚刚的,只是因了年龄的关系,只在人前端端庄庄罢了。大概是七月份,就碰到一个被这些家伙编排的同事,寒暄过后,脑瓜里一下子蹦出那则由这几个家伙演绎的笑话,忍不住哈哈大笑,惹得他莫名其妙。此君好酒,辄饮即醉,那几个没品的家伙就你一言我一语地编了一个有鼻子有眼的故事,言说此君在乡下工作,大冬天招待老领导,酒桌上就已经醉眼朦胧,好不容易撑到送走客人,东倒西歪,栽倒在路边,哇哇大吐,路边溜达的母猪可劲地吃了呕吐之物,结果也是一头栽倒,及至此君被冻得半醒,摸到母猪,气恼地大吼“怪不得老子觉得这么冷,原来我的双排扣大衣被你穿了,快脱下来!”<br data-filtered="filtered"><div><div> </div></div></div> 生活在大西北这样一个连空气都洋溢着淳朴厚道的地方,天天听着溢出豁达豪爽情味的方言,特别是小区门口那些个退休老人们的海谝,还真会想,那些远离家乡的人会不会记得家乡的这些独有的情味呢? <h5></h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