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石神前等你（三十六）

快乐人

泪水盈盈心愧羞，手挼梅蕊打肩头。欲将别绪对郎说，待得郎来语哽喉。天沓沓，水悠悠。一行白鹭上云头。 何时再展获麟图，六盘山下写春秋。

——前调《鹧鸪天·石神尘缘》

且说黄鹂病愈出院，回到监舍，狱友玲玲搂着她的腰热情地说：“黄鹂姐，总算把你盼回来了，病好了吗？这些天你没在监舍，我们感到就像没了主心骨。如果早几年见到你，我也不会做那卖皮肉的傻事，和你一样，堂堂正正的做人。”

午饭时分，黄鹂刚走进餐厅，众狱友纷纷前来问候，询问身体恢复情况。黄鹂面带微笑，说道：“感谢各位姐妹的关怀，身休恢复得很好，因为我的血管里至今流淌着牛狱长殷红的血。在我病危时，是牛狱长献血，挽救了我的生命。”

众人惊愕地议论着：“牛狱长平时严肃的吓人，没想到她还是个热心肠。”连日来，狱友们纷纷询问黄鹂：“《走向新岸》新的一期编辑发行了没有？”

黄鹂道：“我正在组稿哩，编辑好了，马上就印刷发行。”

一位年轻狱友问道：“这一期还连载《浪子吟》吗？我很想知道大头虾和小鱼儿走出监狱的情况，从他们身上仿佛看到了自己的身影，想起来真惭愧，上学时虚度年华，走向社会不误正业，最终毁了自己。”

黄鹂答道：“这一期不仅连载《浪子吟》，还准备推出《天山忠魂》，介绍党的好女儿陈飞燕的感人事迹。你们爱看这方面的文章吗？对小报有什么好的意见和建议，可以大胆提出来，以便我在编辑时改进。”

一位中年狱友说：“我觉得小报说空话讲道理的文章太多，贴近咱们监狱生活和思想实际的文章有点少。”

牛乐英见黄鹂刚刚病愈出院，顾不得休息，就一头扎进工作，忙着编辑《走向新岸》，感叹道：“是金子在哪里都会发光。”便让狱警带她到办公室面谈。

黄鹂走进狱长办公室，怯怯地问道：“牛狱 长，找我有事吗？”

牛乐英道：“对你减刑半年的决定，上级部门已批复下来了。你很快就要刑满释放了，不知你有什么意见和想法？有什么感想也可以谈。”

黄鹂道：“没有意见。要说感想吗，还真不少。我从内心深处感谢政府的教育和帮助。我觉得监狱同样是所大学校，她把那些深陷泥潭不能自拔的人们，通过改造感化，一步步引向新岸，使她们重新融入社会。”

牛乐英又问道：“你的《军营女兵》写得怎么样了？”

黄鹂道：“很快就要脱稿了，感谢您在百忙中阅读初稿，逐章逐节提出补充修改意见，这本书若能面世，你是第一功臣。”

牛乐英“呵呵”笑着说：“这你就太客气了，什么功臣不功臣的，我只做了一个管教干部应该做的事情。这几年，你在服刑改造期间，为监狱做了不少工作，尤其是在监狱文化建设方面，突破禁区，大胆创新，使育人环境得到了很大改善。你编辑的《走向新岸》，不但得到服刑人员的热捧，还得到上级主管部门的高度赞扬和充分肯定。今天，我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见，刑满释放后，愿不愿意在监狱就业，继续编辑《走向新岸》，兼管狱内文化宣传工作。司法厅领导说，如果你愿意，在这里干一段时间，还可以调你到司法厅的下属单位工作，不知你意下如何？”

黄鹂沉思了一会儿说：“感谢牛狱长和司法厅领导的好意，我已经离家几年了，我的先生张志华在老巷子苦苦地等着我，我最大的心愿就是回到他的身边去，其它的事儿目前还没考虑。”

农历二零零九年，腊月三十，我默默的将黄鹂接回了家，既无大喜，也无大悲。弹指一挥五春秋，相视一笑已白头。

女儿在国外一家公司上班，工作忙，春节没有回家。晚上，尽管只有夫妻二人，我还是炒了八个菜，有黄鹂爱吃的红烧鸡翅、酸菜鱼、回锅肉、清蒸大虾、蒜泥茄子、油炸花生、小葱拌豆腐等。我斟了满满两杯红葡萄酒，感慨地说：“黄鹂，在老巷子等你，第一次，等了十年，这次，又等了五年，真是人生如戏，悲喜无常，来！为我们的再次团聚干杯。”说罢，与黄鹂碰杯，一饮而尽。

两人边吃边聊，不觉已到凌晨。小区门口，开始燃放礼花焰火，一条条火龙腾空飞舞，一束束焰火溢光流彩，一朵朵礼花竞相怒放，一串串鞭炮震耳欲聋，一声声欢呼传遍街巷，一阵阵喝彩响彻云霄。

我激动地说：“2010年开始了，走，咱们也去山神庙里上个香，祈求神灵保佑平安。”

黄鹂道：“志华，今晚咱们就不去赶这个热闹了，明天我们去老巷子，上柱香，敬敬石神。”

我问道：“石神在什么地方？我咋没听说过。”

黄鹂道：“石神就是清凉河边，咱们多次约会的那块大石头。”

上香敬石头，我还是第一次听说。不解地问黄鹂道：“不就是一块石头吗，有什么好敬的？”

黄鹂道：“听奶奶说，那不是普通的石头，是上古石神浮生的化身。”

相传很久以前，妖狐达姬的子孙小翠从寒冰地狱逃出，化作人形，住在老巷子东边的野狐掌，祸害过往六盘的商客，并和书生王英相爱。女祸娘娘知道后，派弟子浮生降临老巷子，捉拿妖狐。

这日，浮生扮成一个货郎，在六盘山道行走。小翠见有客商过来，化作美女，笑嘻嘻地迎上前来，说道：“货郎哥，请留步，奴家要买东西呢!”浮生放下担儿，揭开货箱说：“要买啥，由你挑，我正好坐下纳个凉。”

小翠一看：“哎哟!里头啥都有呢吆!”她伸手拿了这样取那样，只顾挑货拿丝线，浮生趁她不注意，一把扳倒货箱盖，猛然用脚踏住，扣住了狐妖。祭起五雷法碗，要将狐妖打回原形。凝目细瞧，那狐妖长得比仙女还好看，眼角眉稍都是泪。小翠乞求道：“望哥哥手下留情，我再也不敢残害生灵了，只是我深深地爱着相公王英，割舍不下这段人间恋情。等我与王英会面之后，再随你返回寒冰地狱。”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浮生与小翠立下赌约，若小翠无法得到王英的爱，便随浮生回到寒冰地狱。这日，浮生蹲在村口的一块大石头上吹箫，忽见一只猎犬咬住小狐狸的后腿，拖着满村奔跑，疼得小狐狸不停地“吱吱”嚎叫。浮生睁开法眼细看，猎犬咬住的正是狐仙小翠。便冲上前去，从猎犬口中救下了小翠。怜惜地说：“小翠，找到王英了吗？”小翠说：“王英上京赶考去了，至今未归。”

浮生道：“既然没找到你心爱的人儿王英，就随我回寒冰地狱吧。”小翠乞求道：“我想在老巷子再等等王英。”

又过了几日，浮生摇着扇子在清凉河边散步，见一个猎人用绳索捆绑住小狐狸的后腿，倒挂在树上，拿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刀子，对着小狐狸刺去，小狐狸发出声声凄厉的哀叫，眼看着刀子就要刺进小狐狸的胸膛，浮生飞身上前，用扇子挡住了刺向小狐狸的尖刀，问猎人道：“这位大哥为何要杀小狐狸？”猎人道：“剥皮卖钱。”浮生道：“一张狐狸皮能卖多少钱？”

猎人道：“可卖十个铜板。”浮生道：“那大哥不用剥了，我给你十个铜板，买下这只小狐狸。”

浮生看着小翠可怜兮兮的样子，说道：“现在跟我回寒冰地狱吧！”小翠乞求道：“也许王英正在回家的路上，求求大哥，让我再等等吧？”

浮生一心想要目睹小翠的失败，等着她心服口服随自己回到寒冰地狱。然而在等待赌约结束的过程中，浮生多次搭救小翠，对其渐生恋情。

浮生因逗留凡界时间过长，受到天帝责难，而自己却在为小翠挡下血光之劫后，元神尽毁， 化作一块石头。在师父女娲娘娘的帮助下，石心得以保留，但需要回到寒冰地狱重新修炼千年。小翠被浮生的真情感化，心甘情愿陪伴浮生永世。千百年来，虽然肉身已化无形，但她的魂灵一直守护着那块石头。老年人都说，村前的那块大石头是浮生的化身，是爱情的象征。”

我愕然道：“没想到一块石头里面，还隐藏着如此奇妙的神话传说，”

黄鹂道：“奶奶说，这块石头是面镜子，女娃儿找对象时，把男方带到这里，若是石（实）心，石头就会闪闪发光，自然变幻色泽；若是假意，石头就会汨汩落泪，自然渗出水珠。”

我若有所悟地说道：“哦！原来如此，我说咱们第一次约会时，你为何把约会地点选在这块石头旁边。咱们约会时，你看见那块石头是是闪光了还是流泪了？”黄鹂道：“这还用问吗？”

正月初一早饭后，我和黄鹂再次来到老巷子前面的那块大石头旁边，一样风光两样情，陡然间我对这块石头增加了几份敬意。点燃三柱香，放在石头上面，双膝跪地，毕恭毕敬地给石头磕了三个头。

多少次，我们在这块石头前约会，坐在石头上歇过脚，牵过手，亲过嘴，诉过衷肠。悲伤了，哭给石头听；思念了，对着石头讲。此刻，面对着目睹过几百遍的石头，我思绪奔涌：“哦！石头，你是我和黄鹂尘世烟缘的红媒，是你把我和黄鹂的命远紧紧联系在一起，你见证了我们风雨如磐的爱情，你见应证了我们如歌如诗的人生，你见证老巷子翻天覆地的变化。”感慨之余，赋《浮生》诗一首：“浮生届华甲，百念已无暇。独牵爱妻手，犹同对角花。相望两不厌，共饮一杯茶。石心照肝胆，铁骨映丹霞   执手编竹篓，荷锄理桑麻。 ”       黄鹂眺望清凉河，结冰的河面如同一个巨大的反光镜，在阳光照耀下，发出五光十色，熠熠生辉。深情地说：“小时候听老人说，每当夜深人静时，站在清凉河边，就能听到小翠如泣如诉的歌声，那歌声一直流传至今，村里的许多老人还会唱哩。”

我好奇地问道：“黄鹂，你会唱吗？”

黄鹂道：“当年跟着奶奶学唱过，还记得几句，我就试着给你唱一段。”

黄鹂清清嗓子唱道：

谁人与我暖被衿，谁人告我夜已深。

谁人问我粥可暖，谁人与我立黄昏。

真的很想你，像风走了八千里。

真的很想你 ，像石沉在大海底。

真的很想你 ，像雨下得淅沥沥。

真的很想你 ，像叶落得悄无息。

真的很想你， 像雪化在心窝里。

黄鹂唱着唱着，联想起自己几十年来不平凡的经历，忽然放声大哭，越哭越伤心，我怎么劝她也不听。正是：

同是人间惆怅客，知君何事泪滂沱。

残雪凝辉冷如冰，断肠声里忆磨涅。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篇《路在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