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石角渡

深海

<p class="ql-block">  文章作者:吴兴华 (深海) </p><p class="ql-block"> 我的家乡在北部湾的北端。北面是大山,南面是大海,江平河,黄竹江从两侧绕村而过,把家乡变成一个半岛。村民出门不是爬山就是过河过海,给生活带来很多不便。要到镇上买点油盐酱醋,往东边走要过石角渡,往西边走要过横江渡。小时候,家乡的经济落后,温饱问题都没有解决,在江河海湾上架桥,更是想都不用想的事。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出门要过渡的历史从未改变。</p><p class="ql-block"> 石角渡,顾名思义就是石头角落的渡口。它座落在我家东边约三公里处的一个海湾里,是黄竹江与北部湾海的交汇处。南面是白浪滔滔的大海,故比一般的内河风大浪急。渡船是风帆及浆橹兼用的木头船,长20米,宽2.5米,可容纳30来人。多数情况下是利用风帆作为动力行驶,而风平浪静时靠竹杆撑或摇橹前行。因此,在渡船摆渡算得上是技术活,不但会撑,会划,还要会掌舵。舵手要根据风向调整帆的角度,借助风力推动船只前行,技术不熟练是弄不成的。渡口两端各有一条石墙伸入海中,那些石头上长满了蚝砺壳,非常锋利。光脚踩上去,一不小心,就会被割得鲜血淋淋。每一块凹凸不平的石头,被乡亲们踩磨得变了型,像是一部史书,记载着家乡父老乡亲的艰难历程。</p> 渡船对过往的人是要收钱的,最初是外地人每人每次两角,本村人按半价收(村民到对面赶海不收钱)。后来涨到五角至一元。其实,那个年代都是靠自觉,摆渡人一向大度,不交钱也不会过问。何况,村子里都是邻里乡亲,给钱的很少。有时村民赶海收获多了,会给摆渡人一两条鱼或几只蟹。摆渡人工作不分日夜,随叫随到。只有寒冷冬天的晚上客人来往少了,摆渡人就在船上睡觉等候。一旦有人大声叫喊要过渡,就起来摆渡。春花秋月,一年年光阴远逝,不知他把多少人渡到生活的彼岸,却把自己始终留在寂寞的此岸。 <p class="ql-block">  海水涨潮时,两边河岸相隔约一公里,退潮后只有四五百米。冬季吹着北风,要过海的人叫喊摆渡人,再大的声音也被风进浩瀚的北部湾去了。那时过渡的人不多,摆渡人常常犯困打盹,在船上睡熟是常态。即使客人喊得天崩地裂,亦难听到。只好耐心苦等,待对面有人过海时才有机会。当年要过石角渡,等大半天或两三个小时是常态。那时过一次一公里石角渡的时间足够如今列车在高铁上驰骋上千里路。我父亲有一次从县城回老家,到渡口时已是傍晚,喊到嗓子沙哑了,因风大浪急摆渡人根本听不到,最后在渡口大石头底下足足等了一个晚上。到第二天有人从对面过来时,才得以上船。</p> 西边渡口有一棵千年古榕,一直静静地俯视着码头外的滔滔大海。那茂密的树叶,遮天蔽日,成了等候登船的天然大凉亭。夏天树上知了鸣声和鸟儿叫声像一曲曲悠扬的歌声,给宁静的渡口增添了几分热闹。小时候我常随大人去海里捕虾,其实是去看热闹的。一到渡口附近,我们不是跑到榕树上抓知了,就是跑上渡船玩。试着用水瓢舀船底积水,或用竹杆在船边乱撑几下。有时站不稳掉到海里,扑通扑通几下,被海水呛得满脸通红,爬上船后又继续胡闹。<br>  清晨,天幕一片柔蓝。渡口海面水雾如梦似幻,隐约朦胧,鱼儿在水中悠然闲游,鸥鸟在海面飞翔。仿如一幅水墨画。海水击拍船边的哗哗响声,十分悦耳。摆渡的只有一个人,忙前忙后非常艰苦。发船之前,摆渡人先用木壳舀干船底积水,以便轻装上阵。系紧风帆绷绳,反复拉动绳子看是否牢固。然后固定船与码头的行人桥板,等待人们上船。最后将船锚具提起,放下船舵,手执竹蒿倾身一撑,把船移动离岸。轻风吹来,渡船靠着风帆的动力,飞快地穿过海面。遇上赶集的日子,过渡的人比平常要多,扛的扛,挑的挑,你挨我,我挤你。桥板不断颤动,船身也摇摇晃晃。那些胆子小的,根本不敢踏上船板。一年当中有三分之一时间因风力小,帆失去动力,得靠人力用竹杆撑船或用橹来摆渡。那伊兀伊兀的摇橹声伴着水击船声,像一曲美妙的韵律声,至今仍烙在我的脑海里。<br> 我母亲也常过渡到对面的石角海滩中赶海。那边的鱼虾蟹螺比本村的海要多得多,个头更肥大。每次总是收获满满的,晚餐时海鲜满桌,蟹肥鱼香。海水里有母亲岁月的影像,渡船上有她岁月的足迹。小时候我也和大人们过渡到对面去捕鱼,过渡时,我喜欢坐在掌舵人身旁,看他如何摆舵。有时还想帮他摆两下,但总是遭到拒绝,因为弄不好不但会掉转船头,甚至有翻船危险。 <p class="ql-block">  悠悠石角渡,从漫长的过去到今天,经历过无数次潮起潮落、沧桑变幻。随着时代发展,经济繁荣,海湾上架起了大桥,渡船最终消失在历史长河里。上世纪九十年代后出生的人,已经没有石角渡的概念了。我用百度搜索,也无法找到。只有那些一生伴随着渡口两岸的乡亲们,才把石角渡打上历史的烙印并深深地记在骨子里。它勾勒出故乡儿女孩提时的梦想,承载着异乡游子沉重的乡愁。我站在跨海大桥上,眼睛忍不住湿了,仿佛又见到摆渡人高大的身影。我时常怀念故乡的海湾,怀念故乡的渡船,还有无数次在梦中回荡过的摇橹声。故乡的石角渡永远在我的心头流淌,如同那绵绵不断来自童年的回忆。</p> 图片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