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最后时刻

勤耕有益

<p class="ql-block"> 文/周以耕</p> <p class="ql-block">  《父亲归来》文章发表后,很多读者追问“后来怎样?”“平反了吗?”“全家团圆了吗?”等等给予关心,现作下面文章统一回复,敬请谅解!</p> <p class="ql-block">  忆起父亲不能不说蹉跎岁月,迫于父亲的政治阴影,父母离异,为减少牵连我们随母亲抚养。父亲虽才华横溢却饱经岁月风霜,饱尝人世沧桑。最令我刻骨铭心、难以忘怀的是父亲的最后时刻。  </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那是1984年4月19日的上午,公司王经理把我叫到办公室,旁边站着一个50多岁的男人,王经理介绍这人是办事处张支书。张支书告诉我:“你父亲今天夜里死了,知道你们多年不来往。办事处有责任告诉子女,后事由他原工作单位处理,希望你们子女去看一下。”</p><p class="ql-block"> 噩耗从天而降,泪水刷地冲出眼眶,大滴大滴地落在衣服上。我稳定一下情绪,擦了泪水,告诉张支书:“要和妹妹一起回去告诉母亲,征求母亲的意思”。张支书表示理解。  </p><p class="ql-block"> 我迅速找了妹妹,直奔河西塑料厂宿舍。我和妹妹“扑通”一下跪在母亲面前,母亲预料有大事,神色紧张起来。连说:“什么事?快说!”我把办事处张支书找我的情况说了一遍,恳请母亲恩准我们去悼念父亲。</p><p class="ql-block"> 母亲脸色一片苍白,站立不稳,泪水一滴一滴往下掉,我连忙让母亲坐下来,倒了一碗水放了红糖,让母亲安定一下情绪。母亲连忙打着手势:“你们还楞在这里干什么?快去吧!快去吧!”母亲同意了!</p><p class="ql-block"> 我安排邻居照看母亲,我和妹妹两家人带着花圈、花匾来到父亲的灵床前。一间约八平米的房子,位于门朝南大杂院入口的左边,房间门朝北,开门有一个临街的小窗,屋内被烟熏得一片乌黑,没有什么家具,只见父亲一个人直挺挺、孤零零僵硬地躺在床上,不过只是把床拖到了屋子中央。已是阳春三月,屋内却寒气逼人。  </p><p class="ql-block"> 没有香火蜡烛,没有糕果供品,没有焚纸烟火,没有亲人围绕,一片凄惨悲凉的景象。我们到来,一下子聚集了好多人,他们不是来悼念父亲的,而是来看热闹的。人们议论着:“老爹爹好福气!儿子媳妇、女儿女婿、孙子孙女齐全。就是没享到清福!”  </p><p class="ql-block"> 我们来到父亲床前,一字排开跪在地上。“爸爸!爸爸!我们来啦!我们来迟啦!”连磕三个响头,响头伴着泪水一同落地。我们的哭喊声撕心裂肺,肝肠寸断,围观的邻居无不动容。  </p><p class="ql-block"> 懵懂的三岁女儿“哇哇”大哭,稚嫩的小脸立即流淌出两条涓涓细流。是心灵感应?是血缘相连?是场景悲惨?是惊吓而致?尽皆有之!</p><p class="ql-block"> 大人、小孩眼泪成串成串地滚落着……这个世界上,可能再也没有什么呼唤比这更显得凄凉刻骨,更让人揪心落泪了!空气似乎也有了生命,悲戚的氛围快要凝固,心脏被冷却得快要停止跳动。  </p> <p class="ql-block">  这时来了一老一少两个男人。老人来到我身边,叫我名字,我不认识他。他自我介绍:是父亲的四弟,我的四叔。今天上午收到父亲昨天晚上寄去的绝命挂号信。情况紧急,拉着他的儿子乘车从淮阴赶来。32岁的我还是第一次见过父亲家亲人,他们在这一刻出现让我显得茫然无措、失色催泪。  </p><p class="ql-block"> 四叔拿出刚收到父亲的信交给我。一张皱巴巴的纸上写着“四弟,我的病情恶化,危在旦夕。望能抽闲来此面谈商讨一切,至盼至盼,匆匆笔告,书不尽言,搁笔祝阖家安好!三哥草于病床,84年4月18日下午5:30”  </p><p class="ql-block"> 信的开头两行字写的规矩,往下写的越来越潦草,越来越歪歪扭扭,看得出他是用残存的一点余力写的这封短信,是在临终前盼望亲人啦!盼望亲人来料理他的后事啊!写完信没隔几个小时就热血变冷过世了。邻居告诉我是父亲给二角钱请一个小男孩寄出的这封绝命信。我视觉蒙胧地看完这封信,两行热泪再次唰地从眼睛里涌了出来!</p><p class="ql-block"> 一家人近在咫尺,触手可及,却不能相认,这是时代的印记,人间的悲剧!   </p><p class="ql-block"> 悲痛欲绝的母亲在家半躺在床上,一会儿哭泣,一会儿唠叨。一会儿诉说她们的事情,一会儿诉说受父亲政治牵连的事情。说到痛处就嚎啕大哭,幸亏有几个邻居陪着,给打个手巾把子擦个脸,递个茶杯喝口水,大家好言相劝要母亲向前看。 </p><p class="ql-block"> 我把母亲托付给邻居,返回城里买了香烛毛纸、糕果点心等供品回到父亲的灵床前。经一番摆布拨弄,有了正常人家灵床前的模样。  </p><p class="ql-block"> 这一晚,哭声阵阵,香火缭绕。父亲辛苦劳累了一生,疲惫地躺在门板上,脸上盖着黄表纸,静静地,一动不动地深睡着,世上发生的一切已与他无关了。我和妹妹跪在父亲床头前,不断地往火盆里添纸钱。好心的邻居陪着我们,诉说父亲生前吃尽了苦头,厂里的苦活、脏活、累活、危险活都是他首当其中。  </p><p class="ql-block"> 邻居说父亲人好,有空就给邻居小孩辅导功课,办文化补习班,人家给钱他都不肯收。</p><p class="ql-block"> 邻居说父亲有才华,有骨气,跟大家相处很好,大家都很尊重他。  </p><p class="ql-block"> 邻居说父亲摘掉政治帽子,彻底平反了,寿也终了,唉叹可惜呀!  </p><p class="ql-block"> 邻居还说父亲去年被作为统战嘉宾参加县政府在公园举办的中秋赏月活动上,与县里头头佬佬们坐在一起谈笑风生,尊严平等,人人对他刮目相看。那段时间父亲可风光啦!  </p><p class="ql-block"> 父亲写信给他在台湾的二哥,邀请二哥回大陆观光旅游,配合政府做统战工作。他的信在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海峡两岸节目中多次播出。  </p><p class="ql-block"> 一丝暖意掠过,我感谢邻居们的关心照顾,友好相处,善意地评价。  </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送葬那天,厂里安排工人参加。当送葬队伍行至原汽车站时,始料不及的是母亲披头散发,突然从路边冲了出来拦住送葬队伍,瘫痪在地上嚎啕大哭。声嘶力竭地喊着:“你怎么这么狠心就走了,你害我一辈子!丢下两个吃饭不知饥饱、睡觉不知颠倒的小家伙,让我来给养大了?没听你说声感谢?没看到你来望我一次?你个没良心的!你怎么忍心丢下我一个人走?你不如带我一起走了好啊……”  </p><p class="ql-block"> 哭一会儿,母亲便昏厥过去,软软地瘫倒在地上,大家七手八脚地掐人中、掐手丫,醒过来后继续放声嚎哭。她根本不听大家的劝说,毫无顾忌地释放着自己的内心世界。  </p><p class="ql-block"> 一家人死的死,哭的哭,喊的喊,像一面镜子被摔碎了,七零八落地散落一地,此情此景感动了路边围观的善良人们,有人在垂泪,有人在纳闷,有人在议论。见过给送葬队伍摆路祭的,还没见过要一起“走”的。我也从没见过母亲在众目暌暌之下,不顾一切地发泄自己的情感世界。  </p><p class="ql-block"> 母亲知道过了今天没有明天。拦住灵车要把几十年的风霜雨雪,几十年的酸甜苦辣在瞬间向父亲倾诉,向父亲讨个说法,母亲的疯狂举动完全把我吓呆了。 </p><p class="ql-block"> 老天爷被人间悲凉的一幕感动得伤心落泪,“哗哗”一阵大雨倾泻而下,全身透湿的人们滴滴挂挂分不清雨水还是泪水。这时,我跪在地上哀求母亲放过父亲。父亲太可怜了,太悲惨了,让他早点安息吧! </p><p class="ql-block"> 在几个亲友的连抱带拖,连拽带拉下终于把头发散乱、涕泪纵橫、泥打鬼湫的母亲拖走了。</p><p class="ql-block"> 父亲走了,就是永不再见了!永远没有他的呼吸与笑容了,永远没有他的抚摸与呵护了。这个世界上,永远没有他的踪影了,我永远没有父亲了!  </p><p class="ql-block"> 有了政治开明的世界,我们全家再也不会有团圆相聚的日子!一个失去父亲的家是一个破碎的家,是一个不完整的家。而一个破碎残缺的家,还有什么幸福圆满可言?  </p><p class="ql-block"> 父亲与我们分离快四十年,他的面容还定格在我少年时对他的印象,变得蒙蒙胧胧、模糊不清。但1984年4月19日那一幕的人间悲剧却依然清晰,父亲的最后时刻挥之不去!</p> <p class="ql-block">附《父亲归来》全文</p> <p class="ql-block">  曾记得十岁那年,听说父亲劳教结束快要回家了,这个喜讯给我带来无限遐想。全家团圆,过上一般人家的正常生活,意味着我也能和同龄小孩一样无忧无虑地上学玩耍。甜蜜的日子即将来临,让我多日难眠。梦见父亲归来陪着我玩,逗着我乐!手把手指导我学画画、拉二胡,辅导我学习文化知识,一切的一切是那么的美好!</p><p class="ql-block">  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父亲盼到家。父亲屁股还没落板凳,被居委会喊去严肃地教训了一顿,并告知戴上“历史反革命”的政治帽子。要求不准乱说乱动,定时到居委会参加政治学习、向居委会汇报思想改造情况。父亲归来,我家的厄运不但没有好转反而灾难深重了。想象中的美好愿景总是不顺人意,“心随人愿”只是嘴上说说而已,现实世界总是那么残酷无情。</p><p class="ql-block">  父亲有了政治帽子没有人敢给他安排工作,多了一口人,全家要生活。母亲盘算着,凑了一点钱,准备了一副竹制货郎担。上面搁一块方形木盘,放着零散的商品,如香烟、火柴、糖果及小型日用品等等,木盘下面竹篓起着类似仓库的作用。</p><p class="ql-block">  父亲挑着货郎担出去做买卖,埋着头,厚着脸皮走大街串小巷,一路叫卖。几天下来,生意虽好,却让一家人提心吊胆,生怕被人反映到居委会说成“乱说乱动,搞投机倒把,不自觉接受改造”,那后果不堪设想,全家人要跟着遭殃。</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全家人商量下乡叫卖,父亲戴着一顶大草帽,遮着阳光,躲着熟人,挡着小雨。父亲挑着货郎担晃悠晃悠着走东村穿西村,夏天雷暴雨来得突然,有时正在半路上下起大雨,前后没有村庄,没有避雨的角落。他用衣服草帽保护住担子里的商品,自己被淋了个落汤鸡。</p><p class="ql-block">  每逢下雨,母亲总是心撮撮地站在屋檐下,一会儿呆呆地眺望着前方,一会儿揪心地看着天空,盼望着天空快点放晴,盼望着小本生意的商品安然无恙,盼望着家中顶梁柱的父亲快点平安回到家。</p><p class="ql-block">  一个乌黑的晚上,母亲左顾右盼,不见父亲身影。屋内煤油灯火烧芯的火焰一跳一跳的,跳得人心慌意乱,烦躁不安。母亲心猿意马地到门外转了一圈,回到屋内坐在凳子上,一会儿站起一会儿又坐下,两只手无处安放,不停地搓来搓去,显得神魂不定。嘴里嘟嚷着:“还不回来,怎么回事?老天保佑!老天保佑!”煤油灯的光亮渐渐暗下来,连跳几下,突然,灯灭了。</p><p class="ql-block">  乌漆麻黑的屋内气氛紧张起来,令人不寒而栗,毛骨悚然。妹妹“哇”的一声哭起来,母亲搂过妹妹说:“乖孩子,别怕!油耗尽了,让我去加油。”母亲借助火柴的光亮,加了煤油,煤油灯的火焰重新闪闪烁烁,一家人的心随着这闪烁的灯火一上一下不安地跳动着。</p><p class="ql-block">  直到深夜,父亲跌跌撞撞推开家门,瘫痪在门口,竹篓子空着,上面的木盘也没有了。母亲连忙将父亲拉上床,我端来一盆凉水,用拖水的毛巾擦了父亲的身子,母亲让父亲喝口水。</p><p class="ql-block">  父亲有气无力地告诉母亲:“走在半路上,突然全身发冷,头部发烫,浑身抖擞,骨头散了架,估猜是前几天途中淋雨着了凉,或是蚊虫叮咬,得了‘打摆子’的病。”“打摆子”学名叫“疟疾”。</p><p class="ql-block">  父亲背靠大树坐着,身体筛糠似地抖擞,牙齿格格地磨着,支撑不住的身体直接在树荫下顺势躺着,蜷缩一团,不知不觉迷糊过去……夜晚的凉气使父亲苏醒过来。揉揉眼睛,担子里的东西全没了,遍地见不到一个人影。父亲挣扎着站起来,挑着空担子,深一脚浅一脚,趔趔趄趄地往家里走。</p><p class="ql-block">  昏沉沉的脑袋,高热的身体,呱呱叫的肚子,干燥冒烟的咽道,提不动的双腿,捱到家门口已是深夜了。</p><p class="ql-block">  母亲没有责怪父亲,只是给父亲忙吃忙喝,请医买药。生活的艰难,母亲避开父亲不停地抹眼泪。母亲通宵达旦没有合眼,担忧着接下来的日子里怎么过?我明白,遭遇这次重大损失对岌岌可危的家庭无疑是雪上加霜,是对母亲这个当家人的一次致命打击。</p><p class="ql-block">  父亲写了一首“偷我东西不发财,辛苦几天挣回来;趁火打劫不应该,算是帮我消天灾”的打油诗。四句小诗内容积极向上,风趣乐观。风雨飘摇的家庭需要父亲的支撑,父亲从容乐观的精神状态直接影响着母亲的情绪,影响着一家人的心态。</p><p class="ql-block">  父亲病愈,继续从事买卖的营生。一天,父亲遇到以前的同事,故友相逢,热情倍至。同事拉父亲去他家一坐以叙过往风云。父亲感觉自己这种悲戚的样子,死活不肯去,但碍于同事热心又不能不去。同事在家以酒菜招待,互叙旧情,交谈甚欢。酒过几巡,同事无意间说起曾当领导的父亲原则性强,对部下工作要求严格,管理工作抓得紧,得罪了不少人,现在看来一点也不值得!</p><p class="ql-block">  同事一句无意间的酒后之言,父亲认为同事在羞辱他,看他的笑话,请他吃的“鸿门宴”,自尊心受到伤害和打击。父亲是一条“五斗米不折腰”的汉子。从此,不管母亲怎么催,怎么撵,父亲再也不肯挑着东西出去做买卖了,不是卧床不起,就是大门不出,整天郁闷惆怅,唉声叹气。</p><p class="ql-block">  父亲仰问苍天:自己入职旧时部队只是凭肚里的墨水混口饭吃,既不是任何组织成员又没有干过任何坏事,仅凭着一颗职业良心干活吃饭。老天爷为什么对他如此不公?为什么对他如此惩罚?哀叹这种倒霉的运气何时是个头?</p><p class="ql-block">  父亲诗书琴画、吹拉弹唱样样拿得出。当过文化站的站长,做过学校老师,落得如此境地全是读书惹的祸,全是有文化惹的祸,埋怨自己被文化害得这么惨!纵观被戴“帽”的人谁没有文化?“有文化成了狗熊”,是无产阶级专政的对象;“没文化是英雄”,成了无产阶级专政的中坚力量。</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父亲感觉自己十八般才艺在政治窒息的年代一文不值,连嘴都糊不住,甚至还会带来祸端,连累家人和子女。父亲总结出被文化害苦的“经验”,开始反对母亲让我读书。他认为文化越高罪孽越大,成绩越好罪过越多。我的未来就是他现在这个样子,他失意颓丧、穷困潦倒的处境是摆在我眼前一面活生生的镜子。要母亲等我长大了,托人介绍学个手艺,强调要学个不受政治影响能糊嘴的手艺。</p><p class="ql-block">  母亲认为没有文化学个手艺也没有出息。认为我聪明,学习成绩好,将来会有出息,是全家的希望所在!母亲认为一朝被蛇咬,终身怕草绳的父亲总结得出的“经验”,与我风马牛不相及,不可同比。母亲还认为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等我长大后还不知道什么样呢?</p><p class="ql-block">  父母经常为我读书和家里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争吵打架。“穷冈桑,饿放屁”,父母隔三岔五地争吵,搞得鸡犬不安、家无宁日。苦难生活的无情磨练,母亲从一个通情达理、温婉和善的妇道人逐渐蜕变成一个敏感脆弱、絮絮叨叨非常强势的怨妇。</p><p class="ql-block">  久而久之,认知不同,观点不和,生活艰难,感情破裂。加之政治阴云笼罩,影响子女的前途,母亲决定与父亲离婚。父亲想到自己满身的本领却无力支撑这个家庭,反而成了累赘,两耳贯满碎碎叨叨,在外被人欺,家中没地位,根源出在自己怪不到别人,自己“闯”的祸株连妻子儿女跟着遭罪,枉为男子汉!父亲牙一咬,一拍即散,办理了离婚手续。</p><p class="ql-block">  现代人对离婚持有很正常、很平和的认知。那时父母离婚却是一件见不得人很丢丑的事情。</p><p class="ql-block">  父母分了,我的家散了。原本我要随父亲抚养,母亲不忍心我跟着父亲受罪,还要荒废学业,毁了儿子一生的前途。于是,离婚书上判定我和妺妹由母亲抚养,父亲净身出户。</p><p class="ql-block">  家里没房、没钱、没资产,其实母亲也属净身。不同的是,母亲还要带着我和妹妹两个累赘。母亲虽很弱小,但内心却很强大,正是这种内心的强大,拖着我们两个累赘,把自己也拖进深不见底、阔不着边的苦难之海!</p><p class="ql-block">  父亲不让给我上学,我认为父亲“歹毒”、“可恶”,痛恨他的情绪像野草一样在心里滋生蔓长。小孩上学读书是一般人家再平常不过的一件事情,然而我的上学读书却成了家庭破裂聚集的焦点。父亲离开家,没有人再干扰我上学读书,可以继续追寻自己的大学梦,惶恐不安的心境油然兴奋激动,甚至发狂似地欢呼跳跃。</p><p class="ql-block">  而后,总能从邻里乡亲们的窃窃私语中获得关于对父亲生活现状的评说和对父亲同情关切的表达。父母的分道扬镳,预示着家庭破裂后的路途越发艰难,全家人一下子跌入了泥潭沼泽的深水区、峰峦叠嶂的深涧中。无知无识的我为了能上学而欣喜若狂,天真幼稚的轻狂,多么的可笑可恨!我一辈子也难原谅自己那时的不知好歹!</p><p class="ql-block">  一个才华横溢的男人戴着“历史反革命”的政治帽子无法施展自己的才能,大气不敢喘,啥事不让做,妻离子散,只身流浪,精神和肉体能支撑得下来吗?在而后的悠悠岁月里,我把对父亲所有的恨渐渐转化成对父亲的怜悯和同情,转化成对父亲的理解和宽容,转化成对父亲的挚爱和思念。限于当时令人窒息的政治氛围,为了划清政治界限,只能把这些微妙的变化埋藏在幼小的心灵深处。</p><p class="ql-block"> 父亲的政治阴影,牵挂父亲的思绪,生活艰难的困苦。一个刚满十岁稚气未脱的我,过早地承受着一个成年人难以承受的沉重压力,步履蹒跚地跋涉在成长路上…… </p><p class="ql-block">岁月如歌又如戏,</p><p class="ql-block">父亲归来成悲剧;</p><p class="ql-block">读者潸然巾帕泪,</p><p class="ql-block">祈愿历史不重续。</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作者简介:周以耕,县、市作协会员,中国报告文学学会会员,中国微型小说学会会员。</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