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沈龙石</p> <p class="ql-block"> 上了年纪,记忆一年不如一年,然而隔了大老远的小时候,一些人和事又越来越清晰。</p><p class="ql-block"> 物质贫乏的时代,生活很慢,人们的思想相对单纯,晨起而作,夜晚而息。每天天刚亮,母亲便吆喝着叫醒我们,我揉着惺忪的眼,开了鸭圈的门,拎上水桶把鸭子赶往家门口的池塘,看着鸭子扑腾着冲入水里,游到塘中央,我便拎着水桶,到边上的水沟捉鱼。水沟不宽,流水缓慢,水里青草绿藻历历可见,两边田埂上草叶子都挂着晶莹的露珠。选水沟里水草较茂密的一段,两头相距约10米的地方分别用土块垒起截断水流,上游流水引到稻田里,然后用带来的水桶把沟里的水戽干,白鲫鱼、泥鳅、土鲶、过山鲫、大头虾等便在泥土中蹦蹦跳跳。这样重复着截几段、戽干水,等到太阳升起的时候,水桶里便有了可观的收获,于是到池塘边把鸭子呼上岸,拎着装有鱼虾的水桶,赶着鸭子回家吃饭。</p><p class="ql-block"> 吃完早饭,扛起抓田螺的网,背着竹篓,叫上邻居小伙伴,一起往村外走去。我们一个池塘一个池塘捕捞,不知不觉离家越来越远,正午时分,已到了南山下的西溪。这时候饥肠辘辘,肩上的竹篓越来越沉,回望来路,村庄早已消失在视线之外,我们开始往回走。有时会遇到下雨,刚刚还是艳阳高照,一会儿天慢慢暗了下来,乌云像赶集似的纷纷聚拢,云变得越黑越厚,终于承受不住,大雨倾盆而下,噼噼啪啪地砸在地上,很快沟沟渠渠都溢满了白花花的水,田野里白茫茫的一片。我们无处可躲,只能在旷野中奋力前行,任雨水浇透全身,直到云变淡了,散开来,阳光从云缝里射下来,天才放晴。</p><p class="ql-block"> 回到家先把田螺卖了,把钱交给母亲,便跑到村口的祠堂前,和小伙伴玩游戏。那时小孩的游戏不外弹玻璃球、滚铜钱、镖烟壳、扔柿子核等等,或者用瓦片在泥地里画线,拿小石块当棋子,走小伙伴们自创的棋局。玩够了,大家到池塘边,脱了衣服,一个一个跳到水里,嬉戏打闹。不用担心溺水,每个人都在家门口的池塘里泡大,游泳都是“狗趴式”,无师自通,但习水性,决不花拳绣腿。</p><p class="ql-block"> 游得差不多,大家纷纷上岸,各自回家拿上小竹竿和布兜,到稻田里捉青蛙。小竹竿的一端绑一条丝线,线尾绑一块小青蛙的肉,像钓鱼一般,把线落到稻丛中间,一上一下地抖动,青蛙看到跳跃的小家伙,扑上去把肉吞进肚里,这时候手上有感觉,迅速扯上来,另一手拿布兜接住,一只小青蛙便收入囊中。太阳下山后,回家喂鸭子。</p><p class="ql-block"> 晚饭后,照例玩捉迷藏,俗称“救国”或者“抓特务”。有时到庙里听生产队长“派工”,看看母亲一天的工分,听清楚母亲明天要干的农活,回家告诉母亲。之后拿着草席床单,到生产队的晒谷场。晒谷场铺了许多草席片,先到的大人有坐有躺,家长里短地唠嗑,小孩在大人间穿行打闹。夜深了,劳累一天的人们酣然入睡,小孩的喧闹也歇了。我躺在草席上,仰望夜空,天空湛蓝而且深邃,星光黯淡,月亮在云朵里穿行,风从池塘边吹过来,不知不觉进入梦乡。</p><p class="ql-block"> 小时候生活确实清苦,但如今回想起来,却有一丝丝的温馨。每天在田间地头奔走劳作,感受四季轮回,云卷云舒,看着青菜长大,稻穗弯腰,蜻蜓点水,蚂蚁搬家,耳边是风的声音雨的声音,闻得到泥土的气息,花的芳香。四十多年过去了,故乡早已不是原来的样子,村庄拆了大半,田野盖起了新房,小时候追逐嬉闹的小巷子消失了,夏天游泳戏水的池塘也没了踪影,曾经熟悉的面孔大多不见了。我也远离故土,在远方的城市安家,每天走在熙熙攘攘的人流里,眼前是一座座钢筋混凝土大厦,偶尔抬头,看到的是大大小小四角的天空,蓝天,已经很久没有认真地看一眼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