彝族花木兰·铭都嫫车布（二）

杨亮

第二章 替父从军

红河是一条贯穿云南的州市最多的河流之一，呈西北至东南流向，一江红水蜿蜒向东流。红河的源头位于大理州巍山县永建镇红河源村委会密驴摩村的龙虎山，流经大理、楚雄、玉溪、红河四个地州的17个县市，礼社河、绿汁江、嘎洒江在三江口交汇后流入元江境内称元江，向东南流经红河州境内的红河、石屏、元阳、建水、个旧市、金平、蒙自市、河口等县市入越南境内，从红河县起到越南称红河，流域多红色沙页岩地层，水呈红色，故称“红河”。流经越南的老街省、安沛省、富寿省、河内市等12省市分支流入太平洋的北部湾，全长1280公里。云南境内695公里，其中红河州境内长达240.6公里，越南境内585公里。

公元1883年的寒冬腊月，红河彝人携家带口四处逃难，洛泉村来了一拨又一拨拿着破大碗、扛着布袋的红河彝人讨饭，小孩抱着大人的大腿惊恐地望着好奇的洛泉人。望见一群群衣裳破烂红河彝人讨饭，洛泉村人不相信人间会有这样的炼狱？生活在高山密林中的洛泉村人一直以为自己过得够苦，只要耕田种地，饿不死，也富不起来。
战争远在红河，距离似乎很遥远；逃难的人一群群站在眼前，这就是现实。一批又一批的红河人早已迁徙来内地，在山高密林处开辟新寨、安家落户，曾经寂静、杳无人烟的山林冒出了一股股袅袅炊烟，一个个村寨拔地而起。
红河战火象雪片一样纷纷扬扬不断传来，即使人们想塞住耳朵不听也堵不住，炮声似乎在耳边“轰隆、轰隆”响个不停，震耳欲聋，坐立不安。
战事紧急，边境告急，红河告急，红河边民告急！
满清朝廷里的文武百官们一个个象热锅上的蚂蚁，满嘴冒泡，走来走去，有的吓得六神无主，有的吓得尿了裤裆，有的吓得翘了辫子。个个忙着把姨太们、财产转移到安全的地方，以前是把财产运往南方，今天要把财产运往北方。驿道上尘土飞扬，南来北往，镖局的镖师们马不停蹄，不知累垮了多少马匹？
自年太平天国、捻军起义被镇压才平息了10年，大清官员们才灯红酒绿过了10年，享受10年的人间太平。达官显贵们才刚刚盖好大宅子，才讨了三房小老婆，才学会躺在炕上吸食鸦片，腰包还没有来不及赚得盆满钵满，枪炮声又在西南边疆响起。
这些年，边远山区的少数民族部族首领才刚刚买到一支支洋枪，才凭借洋枪有恃无恐地掠夺老百姓的土地，逼迫村里的老百姓种植鸦片，鲜艳的罂粟花才开遍了西南边境的深山老林，各部族首领之间连续不断的械斗纷纷，完全不顾百姓死活，领地越大鸦片种得越多，发财梦还来不及醒，枪炮声又在红河岸边响起。
穿天主教外衣的红毛鬼把洋枪、鸦片卖给西南边疆的部族首领们赚得盆满钵满后，红毛鬼就来了一个川剧大变脸，收笑眯眯的笑脸，就撕开了天主教的伪善。原形毕露，目露凶光，面目可憎，红衣黑裤、戴高帽、穿皮靴地全副武装，架起一排排洋枪、洋炮动手了，一座座在红河的天主教堂成了吃人的巨兽，许多无辜的百姓惨死了，鲜血染红了红河谷。
转眼间，西南边境又燃起战火，火光冲天，越烧越旺，一直烧到了北京紫禁城（备注：公元1406年（明成祖朱棣•永乐四年）开建到公元1420年（永乐十八年）建成，有大小院落90多座，房屋有980座，共计8707间（四根房柱所形成的空间），为明清两朝二十四位皇帝的皇宫。太和殿、中和殿、保和殿等三大殿是国家举行大典礼的地方。左右两翼辅以文华殿、武英殿两组建筑。乾清宫、交泰殿、坤宁宫统称后三宫，乾清宫是用来处理朝政、议事的地方，皇帝和皇后居住的是正宫，其后为御花园，两侧排列着东、西六宫是后妃们居住的地方）里文武大臣们的屁股，踌躇满志的少年光绪帝（备注：爱新觉罗•载湉）被烧醒了。
乾清宫里的大臣分为两派，一边是主战派，一边是保守派。高高在上的光绪帝每天看着文武大臣们，举例论证，据理力争，争论不休，吵个不停，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闷热的天气，发热的脑袋，每个人脑袋都“嗡嗡”直响，日子一天一天在争论中过去。
首先，三跪九叩见皇帝后，60多岁老态龙钟、瘦骨嶙峋、弯腰驼背的外务大臣李鸿章为首的保守派说：“圣上明鉴！我大清历经两次鸦片战争，又才灭太平天国、捻军暴乱，给洋人割地赔款，山河破碎，国库空虚，平叛造成了生灵涂炭，百业待兴。我国还要休养生息，决不能再战。当务之急，学习洋人之先进，引进洋人技术，‘师夷长技以制夷’（备注：学习洋人的技术制衡洋人），等壮我国威，再战不迟。当务之急，以和为贵，以和为贵呀！”
李鸿章（公元1823年－公元1901年）是安徽省合肥人，满清末期重要官员，人称“李中堂”，历史上签订卖国条约最多的外务大臣。公元1847年（道光二十七年）李鸿章考取进士；公元1850年（道光三十年）太平天国运动爆发，李鸿章跟随业师曾国藩参与镇压太平天国、捻军起义，受命组建淮军，淮军是镇压太平天国的主力军，因战功升至直隶总督，兼北洋通商大臣；公元1864年（同治三年）平定太平天国运动后，创办了北洋水师。公元1884年（光绪十年）中法战争期间，李鸿章与法国签订《中法天津会议简明条约》；公元1895年（光绪二十一年）甲午战争中北洋水师被消灭，李鸿章与日本签订《马关条约》；公元1900年（光绪二十六年）八国联军侵华战争后，李鸿章与庆亲王奕劻代表清政府签订《辛丑条约》。其著作收于《李文忠公全集》。
这些年来，外务大臣李鸿章特别深受垂帘听政的慈禧太后倚重，不但光绪帝有所顾忌，满朝文武大臣更加顾忌。年轻时，李鸿章曾经征战沙场，镇压了太平天国运动、捻军起义有功，所向披靡，又推动了洋务运动，不可不谓战功赫赫。
近年李鸿章有些年老体衰，头昏眼花，可能被洋人打怕了，几番代表满清政府与洋人签订丧权辱国的条约。一提跟洋人开战就公开反调，一律主张求和。要不是顾忌慈禧太后老佛爷，光绪帝早就叫李鸿章告老还乡，颐养天年。
鸦片战争后，外务大臣李鸿章还率先提出了“师夷长技以制夷”，主张开展“自强、求富”的洋务运动。洋务派的恭亲王奕訢、文祥、曾国藩、李鸿章、左宗棠、张之洞、崇厚、沈葆桢、刘坤一、唐廷枢、张謇等，提倡兴“西学、洋务、办军工厂、新式武器、建新式军队”等。
而顽固派有同治帝的老师倭仁、宋晋等，提出“立国之道，尚礼义不尚权谋；根本之图，在人心不在技艺”。提倡“以忠信为甲胄，礼义为干橹，抵御外侮。”也就是满口讲仁义道德、讲忠孝两全，伸出脑袋来给洋人砍一刀，洋人被几千年的孔夫子“仁义道德”所感动，立马放下屠刀，大清江山就会万寿无疆。
从公元1861年算起，满清政府力推“洋务运动”已经20多年了。引进西方先进的科学技术、兴办近代化军事工业和民用企业。一是创办新式军事工业，训练新式海陆军，建成北洋水师等近代海军。如上海江南制造总局、福州船政局、天津机械制造厂、江南造船厂、汉口机械厂等，李鸿章负责筹建北洋水师、北洋舰队（备注：公元1864年镇压太平天国运动后李鸿章创建北洋舰队，公元1888年正式建立北洋水师，公元1895年中日甲午战争中李鸿章苦心经营的现代化北洋水师被彻底毁灭，前后共存31年）；二是兴办轮船、铁路、电报、邮政、采矿、纺织等各种新式民用工业。如上海轮船招商局；三是选送留学生出国深造，培养翻译人才、军事人才和科技人才。公元1862年在北京设立的中国最早的官办新式学校京师同文馆。
洋务运动给积弱贫瘠的满清政府才有大病初愈的苗头，稍稍起身喝得动一口心灵鸡汤。
其次，左宗棠、曾纪泽、张之洞等主战派在镇压太平天国、捻军中战功赫赫，主战派提议：“圣上明鉴！我们大清帝国何等威武？经过十三年的休养生息，我们购买了洋枪、洋炮，装备精良，不是昔日的军师。再者，我们有20多年洋务运动的底子了，军事上比以前强了很多。我们大清帝国不能在自己的附属邦越南面前丢了面子，再说，越南跟我们一带衣水，今天越南有难，我们怎能袖手旁观？再说法国远道而来，兵力不足，没有几个兵，物资也不足，前几次就被刘永福率黑旗军打得丢盔弃甲，光法军统帅都换了几个。刘永福是谁？就是被我们打得无路可逃的天地会小头目，抱头鼠窜，就是以前跑到越南躲避的黑旗军，据说兵马才1000多人，还打赢了两场战，打死了300多个法国人。这些年，我们自己也制造了一些洋枪、洋炮，在越南本国领土上跟法军作战，真正鹿死谁手，谁胜谁负，还说不清楚？这样，一是救了越南之急，彰显我们大清神威，二是重塑大清军威，重塑我大清威武之师的雄风来。”
听了主战派大臣们的一席话，如同喝了一碗甘露，沁入心脾，凉爽到底。龙庭上的光绪帝的龙颜大悦，为之一震，眼睛一亮，摸一摸刚刚长出来的山羊胡子，踌躇满志，想大展宏图一番。
光绪帝（公元1871年-公元1908年）是清德宗爱新觉罗•载湉的年号，满清第11位皇帝，满清定都北京后的第9位皇帝，父亲醇亲王奕譞，母亲是慈禧太后（又称老佛爷）的亲妹，在位34年。公元1875年1月（同治十三年）光绪帝4岁就被慈安太后、慈禧太后立为皇帝，并由两宫太后垂帘听政；公元1881年（光绪七年）起由慈禧太后一人独自垂帘；公元1889年（光绪十五年），年满18岁的光绪帝正式亲政，大权仍掌握在慈禧太后手中；公元1894年（光绪二十年）中日甲午战争，光绪帝极力主战，反对跟日本妥协求和，因清廷腐败而战败，苦心经营多年的北洋舰队遭彻底覆灭，光绪帝悲痛不已；公元1895年4月（光绪二十一年）签《马关条约》的消息传到北京，在康有为、梁启超等发动下，在北京应试的1300多名举人联名上书光绪帝，痛陈民族危亡的严峻形势，提出拒和、迁都、练兵、变法的主张，史称“公车上书”；公元1898年（光绪二十四年）光绪帝痛定思痛，启用谭嗣同、康广仁、林旭、杨深秀、杨锐、刘光第等“戊戌六君子”实行“戊戌变法”。其主要内容有：改革政府机构，裁撤冗官，任用维新人士；鼓励私人兴办工矿企业；开办新式学堂吸引人才，翻译西方书籍，传播新思想；创办报刊，开放言论；训练新式陆军海军；科举考试废除八股文。朝廷一时成为两派，改革派和保守派，海外留学的芸芸学子成为了改革派的先锋，敢为变法抛头颅、洒热血，而王公、大臣们跟慈禧太后成了保守派。光绪帝想靠直隶总督袁世凯牵制慈禧太后的保守派，后来反被直隶总督袁世凯出卖。9月28日，康有为、梁启超分别逃往法国、日本避祸后，“戊戌六君子”在菜市口慷慨赴义。而光绪帝被幽禁在中南海瀛台，维新历时103天，史称“百日维新”。历史证明，光绪帝的“复兴之梦”终究是黄粱一梦。

这些年来，光绪帝天天惶惶不可终日，当皇帝当得太憋屈，做出任何决策都要由垂帘听政的慈禧太后决定，自己只不过是摆在前台的提线木偶，自己只不过是主战派和保守派吵架的傀儡。光绪帝身边有一帮主战的汉族人，思想开放，搞洋务运动，改变落后挨打的局面，国家变革完全要靠他们。而身为王公贵族的满族人，思想保守，行动守旧，整天花天酒地，无所事事，自己不干活不说，还要阻拦干活计的人，四处打压干活计的人，还常常嫁祸于人，无恶不作，而朝廷的决策权居然还被他们掌握，天理难容。

光绪帝比满清朝廷中任何人都想改变大清帝国的命运，比任何人都想迫切要革新大清帝国，让大清帝国更加奋发图强。当今世界日新月异，西方洋人都那么先进了，大清帝国还在原地踏步，人力耕地，马驮人挑，大刀长矛，拖一根大辫子，见面要下跪，讲克己复礼。没有西方人口中的邮政，没有西方人口中的电话，没有西方人口中的火车，没有西方人口中的战船，没有西方人口中的枪炮……？

可是，王公贵族们和部分满朝文武大臣们还是像娃娃一样撒尿作窝窝，烂泥扶烂墙。
光绪帝最佩服的是文化、风俗、饮食不同，洋人们是如何在华夏大地上生活？还来大清帝国做生意？洋人眼里只有银子？
光绪帝很想出去走一走，看看外面的世界有多大？蒸汽机、轮船到底什么回事？到西方洋人的国家看一看，很想摆脱慈禧太后、皇亲国戚们的束缚，效仿祖先乾隆三下江南，一个皇帝光天天坐龙庭上治理不好国家的。

自洋务运动推进以来，光绪帝也学祖先皇帝们一样，特别聘请了一个洋人作为自己的老师，只要自己有空，就听洋人老师讲西方的历史、哲学，西方的治国之道，光绪帝豁然大悟，看一看身边众大臣，拔剑四顾心茫然，不知剑指何方？
戴一副眼镜、披头散发、穿满清官服的洋人使节们，每天走在紫禁城里与满朝文武百官格格不入，黄头发、蓝眼睛、高鼻梁、瘦骨干精，不会吃饺子，不会吃辣椒，只会啃面包，吃手抓饭，吃饭用刀叉，不会用筷子，左右开弓，满脸络腮胡沾满食物成了一个大花脸，完全是野蛮人的吃相，值不得效仿，跟华夏文化、礼仪之邦格格不入。
满朝文武大臣一个个低头闷笑，朝廷里多少白胡子塌地的老学究们摇头反对，特别是在“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思想支配下的皇亲国戚们一律反对，纷纷上奏章说，堂堂大清帝国是地球的中心。何须学外邦野蛮文化？外务大臣李鸿章不是提出“师夷长技以制夷”？不是“自强、求富”了吗？还是一样打不赢洋人？洋人除洋枪、洋炮、洋钟、洋船、洋马车之外，连一套衣裳都要分成几截穿，还有什么东西可以值得学习？

可是光绪帝一意孤行，非得弄出动静不可，这让皇亲国戚们及八旗子弟伤透了脑筋，纷纷跟慈禧太后打报告，说古今、外邦之弊。
满朝文武大臣说中华文化源远流长、博大精深，哪是西洋文化可比？西洋文字只有二十六个字母，中华文字何止千万？古人说：“站在泰山之巅，一览众上小”。可是泰山是平原上一个小山包呀，哪有喜马拉雅山高？
有些西洋人会说一口流利的汉语，根本不需要翻译，而我们大清帝国的官员整天摇头晃脑，甩着辫子，满嘴的“治国安邦”，天天讨论该治谁的罪，懂洋文会说洋话的有几个？
光绪帝窥视了西方文化一叶后，顿时觉得跟中华文化一样博大精深。皇亲国戚们很会赶时髦，家里挂了洋钟、抽洋烟、坐洋马车等洋货，难说还想背地里换一个洋媳妇，就是不接受洋人的文化。只有汉族大臣们主张推行洋务运动，学习洋人，学习西方文化。皇亲国戚们的百般阻拦，一年半载改变皇亲国戚、王公贵族们想法是不可能的。多少个无眠之夜，一肚子的委屈无法向谁诉说，自己的双腿迈不开步子，如同灌了铅一样沉重，光绪帝扶琴自抒，望月仰天长叹，泪流满面，啼哭不止。
改革变新的时代，兵荒马乱、金戈铁马的年代，光绪帝太需要一场胜利来证明自己的主张了。
此时，光绪帝年少气盛，低头沉思。心想：大清帝国在前两次鸦片战争中都是战败割地、赔款，元气大伤。天地会余孽的刘永福却在越南打赢法军？可见法军不怎么样，我大清神威，战无不胜！这一次在别个国家领土上作战，要重振雄风，方显大清帝国威武！决定派兵抵抗。
李鸿章这个糟老头子坏得很。当主战派人员一说话，就一边尽力摇头，一本一本上奏章。瘦骨嶙峋，老态龙钟，花白辫子，弯着腰，还要辦着手指头一一举例说：“武器落后，大刀长矛；国库空虚，大病未愈；人心不齐，各自为政；连年战败，人心惶惶，此时战事还与我国不利，洋务运动，只是雏形。还要卧薪尝胆，待羽翼丰满，还需假与时日，东山再起，一扫天下，再现雄威。”
李鸿章滔滔不绝，什么现代工业，依葫芦画瓢，徒有虚表；闭门造车，班门弄斧，人才缺失；不顾时局，与时俱进，落后挨打，代价高昂。
李鸿章滔滔不绝，灭自己威风，长他人志气。一飘冷水接一瓢冷水，浇得光绪帝和主战派们喘不过气来，浑身发热，满头大汗，面面相觑。
说归说，讲归讲。可是年少气盛的光绪帝主意已经决定，坚如磐石，不想再请示慈禧太后，让慈禧太后继续垂帘听政。一定要坐龙庭的人说了算，帘子后面的人说了不算。天塌下来也只能高个的顶着，历来皇帝之言都是金口玉牙，一锤定音。
保守派的主将外务大臣李鸿章无话可说，心急如焚，浑身冒汗！小跑如飞，紧急拜见慈禧太后。
慈禧太后闭目听完李鸿章呈报，得知光绪皇帝同意主战派的提议，知道光绪帝年少气盛，不顾国情。慈禧太后品一口茶，看了一眼修长的指甲，一脸的镇静，瞄了一眼跪着的李鸿章，眉目一沉说：“爱卿呐，凡事要两手准备，一手要打，一手要谈，打打谈谈，谈谈打打，打得赢则打，打不赢则谈，最多割一些地、赔一些银两，我大清帝国地大物博，还当心哪一点点破费？小皇帝年少气盛，给他一个教训又何妨？满朝的文武大臣，就看当奴才的是否效忠？”
　　慈禧太后（公元1835年-公元1908年）是满清末期的最高统治者。公元1852年（咸丰二年）17岁的慈禧太后被选入宫，赐号兰贵人（懿贵人）；公元1856年（咸丰六年）生爱新觉罗•载淳（同治帝）；公元1861年（同治一年）同治帝继位，慈禧太后、慈安太后二宫垂帘，亲王议政，依靠曾国藩、左宗棠、李鸿章等汉族地主武装创建淮军，先后镇压了太平天国、捻军、苗民，重用洋务派，发展军用、民用工业，训练海军和陆军；公元1875年（光绪一年）光绪帝继位，两宫再度垂帘听政；公元1884年（光绪十年）慈禧太后罢免恭亲王独掌大权；公元1889年归政于光绪帝，光绪帝得以亲政，慈禧太后退隐颐和园；公元1898年（光绪二十四年）慈禧太后发动“戊戌政变”，囚光绪帝，斩戊戌六君子；公元1900年实行清末新政，对兵商学官法进行改革；公元1908年（光绪三十四年）10月19日，38岁的光绪帝驾崩，3岁溥仪继位（宣统帝），10月22日慈禧太后在仪鸾殿去世。
“ 喏……！太后吉祥。奴才该死！奴才绝对效忠朝廷，万死不辞！奴才让太后操心了。”外务大臣李鸿章深悟会意，躬身退出。
满清政府需大批士兵到红河边境作战，前线需要补充大批兵员。除昆明城区之外，云南、广西两省的大部分少数民族地区没有清军驻扎，在越南北部的西山府、太原府、北宁府、兴化府等四府，由滇军、桂军分别派兵驻防，两军加起来有四十多个营（每个营500人）有二万多兵力。听说法军只有区区几千人，驻越清军足以抵挡区区法军一阵子了，人人张一下嘴就咬得死法军区区几千人，何必动枪动炮？可是战火为什么烧到了红河三角洲？光绪帝大惑不解。
原来，云南、广西两省境内的少数民族地区都是一些世袭的长官司（备注：又称“蛮夷长官司”是地方政权机构名称，由土官世袭的地方政权，设达鲁花赤、长官、副长官等职位，土官由当地的少数民族首领当任），世袭的长官司们都有自己的民团，说是维护地方治安，平时作威作福、气势汹汹的民团摆一摆架子、欺压百姓还可以。对面武装到牙齿的红毛鬼，大刀长矛，以石击卵，双腿发软，鬼哭狼嚎，丢盔弃甲，望风而逃。有的民团是有有一些洋枪，装模作样的吓唬百姓还可以，一年也没有开过一枪，枪管早已生锈、有蜘蛛网，火药已经发霉潮湿了，关键时候掉链子，一听说跟红毛鬼打战，吓得尿裤子，比兔子他爹还跑得快。民团们一场像样抵抗也组织不起来，简直不堪一击，吓得长官司的官员面如土色，马腿没有子弹快，狼狈逃窜，轻易放弃抵抗。
让杀气腾腾的红毛鬼更加狂妄，残杀边境各族人民如切西瓜一样轻松，见房子就点火，见猪羊就抢，烧杀掳掠，无恶不作。反而，手无寸铁的瑶族、苗族、彝族等各族百姓拿起了大刀长矛，挥刀向红毛鬼的头上砍去，英勇抗击红毛鬼，一次又一次击败了红毛鬼的嚣张气焰，壮士的鲜血流遍了山林，染红了红河谷。
然而，满清政府版图的旁边四周豺狼虎豹，虎视眈眈，清军不能轻举妄动。北边有北极熊之称的沙皇俄国；东边海上有饿狼之称的美国、日不落帝国英国，还有跟屁虫法国、奥匈帝国；就连小日本人也蠢蠢欲动，想分一杯英、法、美帝国喝剩的粥。光绪帝不敢轻易调动全国的八旗军、绿勇营。于是要在云南、广西等两省大量招募临时性的兵勇营。
可是，越南北部驻扎的清军不敢回头营救云南境内的红河三角洲，正被另一股法军围攻、咬住不放，清军犹如惊弓之鸟，惶惶不可终日，昔日的威武雄师变成了吃不动老鼠的病猫，回国没有得到满清政府的圣旨，留下来又打不赢法军，回国也不是，留下来也不是。不然的话，如果回头营救红河三角洲，整个越南可以算丢弃了，何况被切断退路的清军更是危在旦夕。
可是，受到红河各族百姓抵抗的红毛鬼已成惊弓之鸟，害怕红河人悄悄夜袭，被弓箭射死，被长矛捅死，被毒蛇咬死，被陷阱困死……。万一清军回头咬一嘴，来一个两面夹击？毒蛇临死前都会致命一击，深入红河腹地、兵少将寡的法军两面受敌，作红河三角洲向导的传教士们个个贪生怕死，自己又人生地不熟，后果将不堪设想，面临全军覆没的危险，法军司令库尔贝脑后一凉，一身虚汗。
烧杀掳掠一阵后，听说满清朝廷正在调兵遣将，剩余的红毛鬼夹着尾巴仓皇逃回了越南，为虎作伥的法国传教士们一骨碌也跟着逃离了红河，这给云南、广西等两省征召兵勇留下了机会。

嶍峨县衙接到云南巡抚（备注：公元1644年（顺治元年）设云南巡抚，驻昆明市）的征兵令，要求嶍峨县境内征召125人一个哨官管辖的勇兵，按户籍、人口比例分派。县衙不敢耽误，火速行动，万分火急，连忙派兵到各地张贴征召兵勇的榜单告示。
榜单告示称：凡是嶍峨县户籍，每户男丁二抽一，按户摊派，凡年龄16-60岁之间符合者必须出征，老弱病残、16岁以下的男丁不出征，身体欠佳、不出征者缴纳三百两银元的征兵税。20天后到嶍峨县城兵营集中训练3个月，不得违令，违令者军法从事。
据史料记载，清朝的兵役制度经历了四次变革，由八旗兵、绿营兵、勇营兵到后来的新军演变而发展。首先，八旗兵和绿营兵是清代前期的正规军，八旗兵以镶黄、 正黄、 正白、正红、 镶白、镶红、正蓝、 镶蓝等八种旗帜为标志，八旗兵由满族的旗主来管辖，可以子孙世袭，在16岁以上的满族八旗男性子弟中挑选，可以挑补为养育兵。其次，绿营兵则是为补八旗兵力不足成立的预备兵，有马兵、步兵、守兵之分，绿营兵由兵部管理。绿营兵以“镇”为单位，设总兵一名为镇的主将。各镇绿营兵按协、标、营、汛编制。分称中、左、右、前、后营，居中镇守，以备征调。八旗兵、绿营兵都是一种以当兵为业，靠俸饷度日。另外，兵勇营是一种临时召集、独立作战的预备军。也以营为单位，分由营官、哨官、什长率领，500人为一营，设营官一名，一个营官直辖4个哨官，分别辖前、后、左、右4个哨，哨官管辖125人，一个哨官管辖8个队（队长也称什长），每个什长管辖15人（包括本人）。战时募集，事毕解散，兵必自召，将必自选，训练、指挥自主，粮秣薪饷自筹。一般来说，兵勇营的营官每月饷银六十两，哨官每月饷银九两，什长四两八钱，士兵四两五钱，伙勇三两二钱。比起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划算的多了。
新军是满清政府最后一支正规军。公元1895年（光绪二十一年）甲午中日战争后，满清政府为加强陆军力量，“习洋枪，学西法”，下令由湖广总督张之洞、直隶提督聂士成、温处道袁世凯等编练新式陆军（简称：新建陆军）。新军仍以“镇”为建制单位，每镇官兵定额12512人，大部分新军都剪了原来的辫子，由步、马、炮、工、辎重等兵种组成，镇下分协、标、营、队、排、棚，新军的中、下级军官一般由国内各个陆军讲武学堂的毕业生当任，征兵方式采用募兵制，在体格、爱好及文化程度上有严格规定，新军的品德教育以“忠义要旨”为中心，技术训练“以实用易学为主”，制度和作风也仿效西方军事学校，纪律要求非常严格。新军深受西方资本主义思想影响，民主主义革命风起云涌，学员基本上成为坚定的民主革命者，原本为满清政府用来加强统治的新军，在辛亥革命中成了推翻满清政府统治的主力军。
开办讲武学堂原本是满清政府为了加强封建统治，镇压民族民主革命运动，效仿西方建立新式陆军兴办的军事学堂。公元1907年（光绪三十三年）护理云贵总督兼云南藩台沈秉经向满清朝廷奏准建立云南陆军讲武堂，设在翠湖旁边的原明朝沐国公的练兵处，占地7万余平方米。公元1909年9月26日云南陆军讲武堂正式创立并开学，原武备学堂总办高尔登任总办（校长），日本陆军士官学校留学归来的腾冲人李根源任监督（教育长），讲武堂聘用了一批国内武备学堂毕业生和日本士官学校中国留学生任教。以“坚忍刻苦”作为校训，分步、骑、炮、工四个兵科，设甲、乙、丙三班。课程仿照日本陆军士官学校加以调整而成，分为学科、术科两项。教官大多为日本士官学校的留学生，军事训练基本搬用了日本陆军士官学校“尚武”的教育内容，以军事学为主，普通（文化）学为辅。军事教材大量采用了日本士官学校的教材，《战术》、《筑城》、《阵中要务（亦称勤务）令》、《步兵操典》等四大教材是每个学员的必读教材，学员以步兵训练为基础，兼学其它科目；分科后则专攻本科操典，旨在将学员培养成一专多能的军官，甚至就连后勤、辎重军官也能独立作战。甲班的学员是新军驻滇部队19镇的营、连、排级军官，所有新军的军官均需入学堂受训，乙班的学员从巡防营的营、连、排级军官中抽调有文化者进行，丙班的学员招收16~22岁的普通中学毕业生。甲、乙班学制为1年，特别班为两年半，丙班为3年。公元1911年2月，蔡锷应云贵总督李经羲的邀任云南新军第19镇第37任协统，并兼任云南陆军讲武堂教官，蔡锷编撰了《曾胡治兵语录》的教材。公元1911年10月30日(农历九月初九)，推举蔡锷为起义军总司令，李根源为副司令，以讲武堂学生为骨干的起义军发动了“重九起义”，经过10多个小时的激烈战斗，起义军占领昆明，即通电全省、全国成立中华军都督府，推翻了满清政府在云南的统治。其中，朱德（备注：同期还有峨山籍国民党将领范石生）、叶剑英，东北抗联的军长周保中；唐淮源、寸性奇、陈钟书等战死抗日战争的滇军将领；朝鲜最高人民委员会委员崔庸健、韩国首任内阁总理兼国防部长李范奭、越南国防部长兼人民军总司令武元甲，皆毕业于云南陆军讲武堂。公元1935年云南陆军讲武堂被改编为“中央陆军军官学校昆明分校”，由龙云兼主任。云南陆军讲武堂前后开办了22期，培养了各类军官、军士约9000多人。云南陆军讲武堂、保定陆军学堂、黄埔军校并称近现代中国三大著名军校。
“国家有难，匹夫有责”。政府要抗战，男人要出征。官老爷骑着高头大马每天飞奔路上，累得马匹气喘吁吁、口吐白沫，来到每一个村里敲锣鸣鼓，张贴当兵出征的告示榜单，宣读当兵出征人的名字。
洛泉村五个当兵出征的告示榜单上，有55岁阿爹龚吉吉的名字。
傍晚，从地里劳作收工回家。铭都嫫车布听见村里人说起，万分震惊！还来不及放下背箩，来不及喂猪，连忙跑到村口张贴榜单的地方，仔细寻找了阿爹龚吉吉的名字，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揉了揉眼睛又看了一遍，真真切切，确确实实有阿爹龚吉吉的名字。
本来，当兵出征无比荣光，奋勇杀敌立战功，难说还会当上一个大官。从此，祖坟冒出一缕缕青烟，子孙个个成才发财，世世代代荣华富贵。另外，当兵能吃饱饭，有衣服穿，每月还有四两多银元的饷银。偏僻山区的老百姓一辈子就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命，几年也看不见两块银元。不会读书、说汉话，考功名，老百姓要吃公家饭，只有当兵立战功，将来万一当上大官，光宗耀祖，在村子里走路抬得起头来。
　　55岁的阿爹龚吉吉全年辛苦劳作，瘦骨嶙峋、弯腰驼背的，一只弓腰虾。走一步，歇一回，有时柱拐杖也走不了几步，每天要喝一罐黑乎乎的草药，常年砍梨树烧炭，烟熏太多，挑与他体重不相称的梨炭下山，患有烧炭人的哮喘疾病（俗称：“气喘病”）。莫说挎大刀、舞长枪了，走不走得到红河都还是一个问题？
望着阿爹龚吉吉瘦弱驼背的背影，铭都嫫车布不禁眼泪满眶。而弟弟只有15岁，身材单薄，懵懂无知。弟弟还没有到当兵出征的年龄。万一到了出征的年龄，假如弟弟出征战死了，阿爹龚吉吉、阿嫫会痛苦一辈子，龚家这一脉也算绝后了，无法传给普氏家族传宗接代了。
阿爹龚吉吉年纪大，体弱多病，当兵出征不行，符合老弱病残不当兵出征的标准。弟弟年幼才15岁，还达不到当兵出征的年龄，55岁的阿爹龚吉吉的名字在当兵出征的榜单上，派当兵的不出征是死罪，年龄超过55岁的可抵消当兵，但要交三百两银元的征兵税，可是家里哪有那么多的钱？到那里借那么多的钱？
铭都嫫车布去村头找到了洛泉村的里长（备注：晚清时期为了加强乡村统治，村设十户一个里长，也有人口众多、家族大的仍然设族长，国民党时期称“保长”，今称村长）说自家的情况，里长也很清楚铭都嫫车布家里的基本情况，但榜单有名字的人必须出征，要么缴纳三百两银元的征兵税，可以免除出征，军令谁也不敢违抗，违抗要杀头的。
敲锣打鼓，村头村尾，一天三遍。宣传了一天的里长，因为村里人多数老人不识字，见到每个人都要解释一遍。50多岁的里长早已焦头烂耳，愁眉苦脸，喉咙冒烟，只想喝一口酒解乏。看见铭都嫫车布又解释一遍，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摊开双手，无可奈何。
这一刻，18岁的铭都嫫车布感到天旋地转，寒冬腊月的身体更加冰冷。
听见出征的消息，弯腰驼背的阿爹龚吉吉想了一阵子，吸完一锅水烟筒，低头沉思了一会儿。拿出一把军用大刀，找来一块磨石，不停地咳嗽，嚯嚯”地磨刀了，还对阿嫫说：“娃娃阿嫫，明知朝廷要你的命，不得不去呀！你要照顾好两个娃娃，明年铭都嫫车布出嫁了，家里还有弟弟，那是我们家的香火，你要好好抚养。万一我死在战场上，我这把老骨头也值了。”
阿嫫泪流汪汪，抱着铭都嫫车布、弟弟，悲泣不已。阿爹龚吉吉整天整夜开始不停，睡不着就起来“嚯嚯”磨刀，全家人一筹莫展。
四周山川，万籁俱寂，白雾茫茫，树叶沾满白霜，寒风萧萧，吹在脸上如同刀割一样刺骨，今年的冬天特别寒冷。
寒冬越来越冷，日子越来越冷，离当兵出征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平日喧闹的洛泉村突然变得异常寂静，平日里狂吠不停的狗一句不吭，每个大人都唉声叹气，时不时传出一声声孩子的哭喊。此时，往日应该是家里煮着腊肉，炖上野生山药，几家人坐在一起，酒气熏天，男人们喝得东倒西歪，女人们吃得饱饱的，拍手掌，唱敬酒歌，晚上村口的榕树下，点燃火堆，围成一圈，尽情地跳大彝乐……。
18岁的铭都嫫车布已经长大了，应该为家庭担当什么。翻来覆去，已整整失眠了许多天，也想不出什么办法。
公元1883年12月30日，柏雄鹰家人按照约定来吃酒（又称订亲）都是强颜笑语，双方长辈把婚期定在过了春节的正月二十（备注：公元1884年正月二十），自己就要嫁给柏雄鹰做媳妇，自己生下的子女后代是柏家的子孙后代，只有弟弟的子孙后代才是普家的子孙后代。
听说村里有三个儿子要替父从军，别的村寨肯定也有替父从军的人，这一次难说替父从军的人会很多？铭都嫫车布突然恍然大悟，自己也可以替父从军。可是自己是一个女人，一个女人在男人堆里怎么生活？花木兰不是女扮男装、替父从军13年了么？花木兰是怎么做到不让别人认出的？
再说，兵勇营的兵又不是满清政府的正规军，只是去战场上驻防，运送伤员、粮草，不直接跟红毛鬼面对面打战，伤亡会很小。前几年轮到当兵出征的人都不是完好无损地回家了吗？当兵出征不但挣钱，还可以节约家里的粮食，这不是很划算吗？
平时，铭都嫫车布在村里演武场上比武时，四五个男人也打不赢铭都嫫车布，假如自己象古代花木兰一样女扮男装替父从军会怎么样？自己从小路过大鱼塘村的赤子崖“威震遐荒”四个大字，不是常常幻想自己象古代的花木兰骑高头大马、驰骋沙场、英勇杀敌、立战功么？
铭都嫫车布忽然一拍脑袋，大彻大悟。平时穿一套黑衣裳、戴一顶草帽上山砍树干活，过路人根本分不出自己是一个女人，看见自己问路就说“阿表哥，去总果的路是那一条？”铭都嫫车布还气得想跟问路人争辩一下，但想到自己的着装，自己的胸部比一般女人还小，身材苗条，达不到婀娜多姿的体态，只要自己不说话，不说娇声娇气的女声，别人还真分辨不出来是男人还是女人？宛然一笑，便指给问路人去总果村、丁皎村的方向，问路人千谢万谢地走了。
晚上，铭都嫫车布跟阿爹龚吉吉、阿嫫说：“阿爹、阿嫫，我听说我们村里有三户人家是儿子替父从军的。兵勇营的兵是不消直接上战场的，只消负责驻守边境，当好运输伤员、粮草就行，比起正规军很不危险。这几天，当兵出征的日子越来越近了。阿爹病多，阿弟又太小。我家当兵出征这件事，还是我去得了，我要像花木兰一样女扮男装、替父从军。阿爹、阿嫫，你们说行不行？你们同意不同意？”
阿爹龚吉吉、阿嫫瞪大了眼睛，哑口无语，望着自己的女儿铭都嫫车布，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
阿嫫急忙摸一摸铭都嫫车布的额头说：“车布，你的结婚日子已经定在明年春节过后的正月二十，你就要嫁给柏雄鹰了，怎么会乱想一些？这完全是按我们彝族的‘父母之命，媒婆之约，门当户对，明媒正娶’的习俗，天赐的姻缘啊！我们不能毁约呀！女人一辈子就图嫁一个好人家，生几个子女，相夫教子，平平安安过一辈子。花木兰替父从军的故事是别人编出来的，哪能相信呢？女人一辈子就是嫁个好男人，把孩子抚养成人，听话，不要胡思乱想。”
铭都嫫车布说：“阿爹、阿嫫，我是要嫁出去的女人，嫁出去了就是别人家的媳妇，男人是要传宗接代的。阿爹老了去不动了，阿弟太小不能去。所有家庭都是男丁二抽一，我们家有两个男人，必须有一个人当兵出征。别人能替父从军，我也能替父从军。平时，外地人常常把我认成是一个男人，我穿宽衣裳，声音粗一点儿，别人根本认不出来，大不了我要女扮男装、替父从军。”
火塘边的阿爹龚吉吉低头不语，只是猛吸水烟筒。每年的夏季，铭都嫫车布和阿嫫施桂花背着背篓要上山摘野生黄果、挖白芨，一年内不知要挖几背篓小白芨？还要不顾风险爬老树找蜂蜜，小白芨凉、野生黄果晒干后舂碎，放入晶莹剔透的蜂蜜搅拌呈糊状，每天晚上睡觉前吃两勺。
全家人跟阿爹龚吉吉说无数遍患有“气喘病”要注意一点，多保重自己的身体。跟阿爹龚吉吉说不要吸水烟筒了，老毛病就是改不了。阿爹龚吉吉就是不听话，他总是跟其他老人一样说：“男人在世上不吸水烟筒、不喝酒，白在世上活，有什么意思？”
铭都嫫车布想了一下说：“阿爹、阿嫫，我家阿爹今年55岁了，又患有气喘病，体弱多病，按体弱多病的人可以免出征，阿弟只有15岁，还没有达到出征当兵的年龄。可是55岁以上的人不当兵出征要交征兵税三百两银元，我一个大活人嫁给柏雄鹰都才得十两银元，还要帮他家生一大堆儿女，如果不当兵出征，我们家去哪儿找三百两的银元呢？20他天内还要凑齐交给官府？20天后，只有要么当兵出征，要么缴纳征兵税。不然，要违抗军令论处。”
铭都嫫车布又说：“阿爹、阿嫫，我们家没有那么多钱，还是我去当兵出征吧？我会保护好自己，平时，村里四五个男人跟我比武都打不赢我，我会好好保护自己，再说我化妆成男人也比较简单，只要我粗声粗气的说话，没有人看得出我是一个女人。少吃一点，少喝一点，就不消随时随地方便了。我决定了，我要做一个象古代花木兰替父从军一样的巾帼英雄。”
三个人互相对视一会儿，无可奈何，难过得低下了头。阿嫫不停地抹眼泪，火塘的火焰一闪一闪的，阿爹龚吉吉又猛吸水烟筒，大声咳了起来。
阿爹龚吉吉低头想了一阵说：“娃娃他嫫，我也想了一下，我们家还是跟高平（彝语：嘎玛依）柏雄鹰家说清楚才行，我们退还柏家的十两银元。不然，明年正月二十的婚礼，人家白准备一场了，还请好亲戚朋友，多破费，你和柏雄鹰，等打完战再成亲也不迟。”
第二天一早，铭都嫫车布和弟弟煮了一块腊肉来到了村背后的一棵年长的万年青树（榕树）旁边，洛泉村的老人们也说不清楚这棵万年青树有多少年了？据说祖先的祖先搬来这儿时，就有这么高大了，五个大人围手都抱不过来，每年万年青树开花结果时，树上有数不清的鸟儿。洛泉村的土地庙就在这棵万年青树下，保佑着洛泉村世世代代的平安。以前村里作什么重要决定，只要祈求万年青保佑，树神肯定会帮忙的。
铭都嫫车布和弟弟先到土地庙祭拜，给土地公公上祭品，烧香祭拜，又在万年青树下撒一些松毛，把腊肉摆在供台上，找三烛枯草作香火点燃，望着香烟袅袅升起。
　　铭都嫫车布拉着弟弟跪下磕了三个头，铭都嫫车布说：“山神阿啵（彝语：爷爷或老爷），古树阿啵，求求您！这次我要替父从军，要到红河打战，这次每家男丁二抽一，当兵出征打战。可是我家有两个男人，一个也不符合当兵出征的要求。我阿爹有55岁，年纪大了，有气喘病，不适合当兵出征；我弟弟才有15岁，又达不到当兵的年纪；可是我们家没有三百两银元交征兵税，这可难死我们全家了。我有18岁，才达到当兵出征的年龄，我只能像古代花木兰一样，女扮男装、替父从军了。希望山神阿啵、古树阿啵多多保佑我们全家，一家人平平安安！保佑我平安出门，保佑我奋勇杀敌，保佑我平安回来！最后，保佑我的未婚夫柏雄鹰一家人平平安安！等我打几年战回来，我还是要嫁给你。”
15岁的傻弟弟懵懂无知，指着铭都嫫车布笑着说：“阿姐！我家阿姐，女人象男人一样，要当兵出征，阿姐要当兵出征！”
铭都嫫车布于心不忍，弟弟是有一些傻乎乎的，但又怕别人听见她女扮男装出征。古时，男兵军队里有女人是最忌讳的。轻轻地拍了一下弟弟的脊背，拉着弟弟回家了。
早晨白霜茫茫，瑟瑟寒风刮脸上如刀割一般疼。退婚是一件很严肃的大事，退婚是一件很丢脸的事，不敢叫上媒婆，女方叫媒婆主动退婚的事没有先列。阿爹龚吉吉满脸愧色，东张西望，害怕路上遇见熟人，柱着一根树枝到高平村柏雄鹰家。
冬天的高平村格外寂静。高平村在一个山洼里，可以躲避夜晚寒风，冬天有白霜，四周环绕着青山，酸性红土壤，石灰石裸露，村子对面有一口水井，靠种植包谷、麦子、油菜为生，跟洛泉村一样，有成片的梨树，可以砍梨树烧成梨炭售卖。
家里只有柏雄鹰一个人，阿爹龚吉吉坐下来喘了一口气，面带愧色，似乎犹豫不决。柏雄鹰点燃火塘，煮了一铜壶开水，递一杯烤茶给阿爹龚吉吉，又递过水烟筒给阿爹龚吉吉。阿爹龚吉吉吸了一阵烟，吹出一缕一缕的烟雾，断断续续的咳嗽了一阵。
望着阿爹龚吉吉低头吸烟，沉默了一阵，柏雄鹰低头想了一下，缓缓地提起了当兵出征之事：“阿叔，我也在这次在高平村当兵的名单里，要也当兵出征，我们村有很多人是替父从军的。在明年正月二十结婚的事恐怕要延迟了，等我打战回来，再选一个日子结婚。我们家正商量想着要如何告诉你们家呢？”
这一下可好，阿爹龚吉吉这才缓缓告诉柏雄鹰说：“侄儿子，这次打战，县衙门要男丁二抽一，我们家是有两个男人。可是我年老体衰，有一个儿子又未成年，家里没有三百两银子。我女儿铭都嫫车布也要女扮男装、替父从军。正好两人一起去当兵出征，互相有个照应，你不能把铭都嫫车布的事说出来，以后，你们两个见到了，最好是兄弟相称，不要说出来你们两个是夫妻。”
20岁的柏雄鹰是高平猎人的后代，国字脸型，浓眉大眼，双目炯炯有神，黝黑肤色，中等身材，一件灰布衣裳，一条宽扭档裤，一双草鞋。诚恳善良，性格豪爽，喜欢帮别人，爱结交朋友，崇尚“大碗喝茶，大碗喝酒，大碗吃肉，大碗吃饭”的习俗，爱唱山歌、跳大彝乐。最擅长射弓箭，一个打猎的好手，打死过不少凶猛野兽，高平村年轻一代的佼佼者。
柏雄鹰大吃一惊，没有想象到自己18岁的未婚妻铭都嫫车布竟然也要替父从军！
柏雄鹰控制不住自己，抱住头，拼命揪头发，仰天“哇哇”大哭起来。原来，光自己男人当兵出征不行，就连自己的未婚妻铭都嫫车布也要替父从军！多么可怕的现实，多么无情的现实。
战争竟然没有让女人走开，战争不仅仅是男人之间的战争了，战争已经把两个相爱的人分开了，战争已经把即将进入婚姻殿堂的一对新人活生生地拆开了。从今以后，聚少离多，思念无尽，相对无语，两眼泪汪汪，生死两茫茫。
柏雄鹰也上过几年的私塾，多少懂一些文化。让柏雄鹰不禁想起了北宋文人苏东坡（公元1037年-公元1101年）思念亡妻的《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备注：本词写于公元1075年（宋朝•宋神宗八年）正月二十，苏东坡被贬路过密州，这一天正是亡妻的十年忌日，望着月圆思念亡妻王弗时所作）。
阿爹龚吉吉鼻子一酸，低头转过身去，强忍住泪水往下掉。颤抖的手竟然无法拿出口袋里的十两银元来递给柏雄鹰退婚，仰天一叹，随风抹去脸颊的泪水，踉踉跄跄，走出柏家的大门。
回家路上，踉踉跄跄，阿爹龚吉吉的眼泪如潮水涌出。不知是寒风割伤了自己的脸庞，还是自己止不住不争气的泪水？
灰蒙蒙的天，刺骨的寒风，冷阴阴的天气。
阿爹龚吉吉扶住一棵老松树，咳嗽了一阵，抬头望灰蒙蒙的天，大叫一声：“老天爷，老天爷呀！您睁开眼睛看看，睁开眼睛看看，这是什么世道？朝廷还给我们老百姓活吗？”
去当兵出征的头天晚上，面对镜子，面对镜子里的长发，铭都嫫车布思绪万千，无法入眠，翻来覆去，思来想去，狠心剪断了自己的长发，放进灰布包放进衣柜里，等出征归来再接上去。拿一块黑布又紧紧地勒住自己的胸部，左看右看，自己纯粹就是一个男人。不仔细地看，没有人会看出自己是个女人。
灰蒙蒙的天，刺骨的寒风，虽然没有下雪，天气异常寒冷。
公元1884年1月15日（农历12月5日）这一天，五个洛泉村当兵出征的人要出发。洛泉村的人出来都给出征的送行，村里的男人们默默无语，女人们不停地抹眼泪。大家很好奇，铭都嫫车布女扮男装会什么样子？只见铭都嫫车布穿了一身黑粗布衣裳，盘起长发，戴了一顶草帽，身背弓箭，腰挎双刀，从模样上看，根本看不出铭都嫫车布是一个女人，完全是一个男人的模样。
有人看见铭都嫫车布出征很高兴，洛泉村有一个女人替父从军了，多么勇敢的一个女人！也有人看见铭都嫫车布出征很悲伤，一个女人也要替父从军了，再也不会一起玩耍了，今后生死未仆，未来不可期？禁不住流下眼泪。
嶍峨县城的路上，五个人一起走路。铭都嫫车布反复告诉其他人说：“各位大哥，今天我们当中有四个人是替父从军的，这是我们共同的秘密。绝对不能说出来！我是一个女人，我是女扮男装、替父从军的。这件事，你们一句话也不能说，只要我不说，别人肯定认不得我的事。在军营里肯定一件砍脑壳的事，谁说出来，谁承担责任，谁多嘴，谁掉脑袋。我们五个人要相互包庇，装作相互不认识是最好的办法。”
其余四个人相互看了一眼，只要五个人一人出事，军营会追究其他四个人的责任，连忙点点头，表示赞同铭都嫫车布的说法。
洛泉村当兵出征的人一起步行来到嶍峨县城的兵营，报名登记安顿住宿后，跑步来到了练兵场。
一行人列队整齐后，铭都嫫车布发现有一双眼睛随着左右她移动，铭都嫫车布看清了是自己的未婚夫柏雄鹰，未婚夫柏雄鹰的嘴唇一动一动的，眼圈发红，铭都嫫车布的头“嗡”的一声响，差一点流出眼泪，又惊喜，又害怕。
铭都嫫车布和柏雄鹰两眼相对，默默无语，无语以表。
原来，阿爹龚吉吉悲痛过度，踉踉跄跄回家，竟然忘记了把未婚夫柏雄鹰也当兵出征的事告诉铭都嫫车布。
铭都嫫车布一阵悲伤，担心两人万死伤在沙场上；又很惊喜，今后两人可以同心协力、相互照顾，度过当兵出征的难关。
过了一会儿，一个满脸络腮胡、大腹便便的长官走出来，望了望站在面前的新兵们，前后左右，扫了一遍。突然，撕心裂肺的一声吼：“我叫周尚武，原来是绿勇兵的外委把总，现任嶍峨县勇兵的哨官。苍天在上，黄土在下。国难当头，匹夫有责！法国红毛鬼跨过越南打到我们云南来了，来者不善呐！他们要抢我们的土地，要杀我们的人，吃人不吐骨，我们的同胞在前方家破人亡，血流成河，他们是我们的红河人呀，他们是我们的亲兄弟呀，我们要怎么办？我们要怎么办？我们拿起武器，把红毛鬼赶出去！奋勇杀敌，马革裹尸，就是当兵的天职。”
原来，头戴花翎帽、灰底蟒袍的姓周，名叫周尚武，30多岁，中等身材，浓眉大眼，满脸络腮胡，红光满面，壮如水牛，大腹便便，走起路来，八面威风，嶍峨县城内汉族人。祖籍还是南京应天府柳家湾的高石坎村，祖先是充军来云南当兵的，经历几次战乱，几次迁徙，周家辗转到嶍峨县城定居下来，生根发芽，枝繁叶茂。据说周家每个子孙的名字都是按《周氏宗族》族谱上排序起的。周洪武从小喜欢舞枪弄棒，跟私塾老师读书多年，跟名师学过武功。先是考取了举人，当了一段时间的县衙文官后，又参加云南省武举人考试取得优异成绩，参加过沿海镇压太平天国运动、天地会的战斗，立过战功，回来当上了绿勇兵的外委把总，成为嶍峨县衙最大的武官。
　　据史料记载，清朝的武官级别分为“九品十八级”，每一个品级有正、从之分，十八级以外的叫做未入流品，不同的官级戴不同的礼帽，礼帽分暖帽、凉帽两种。帽沿的猫眼有区分，一品为红宝石，二品为珊瑚，三品为蓝宝石，四品为青金石，五品为水晶，六品为砗磲（chē qú），七品为素金，八品为阴纹缕花金，九品为阳纹镂花金，无顶珠者无官品。礼帽顶珠下的翎枝分蓝翎枝和花翎枝两种，花翎为孔雀羽所做，蓝翎为鹖（备注：读作鹖（hé），一种像雉而善斗的鸟，“似鸡,五色,冬无毛,赤裸,昼夜鸣”）羽所做。花翎分一眼、二眼、三眼等三个品级，三眼最尊贵，蓝翎是赐予六品以下皇宫和王府当差的侍卫官员，也可以赏赐给建有军功的低级军官。
据史料记载，满清时期全国有一千三百多个县，一般的县级编制通常有三十二人。其中，有文官十八人、武官十四人。文官有知县、县丞、主簿、典史、驿丞、教谕、训导、闸官、税课大使、县仓大使、河泊所官、医学、阴阳学、僧会司、道会司各一人，巡检三人，总计十八人；武官的编制有游击一人、守备一人、千总二人、把总四人、外委六人，总计十四人。
一般来说，满清政府的县级机构分大、中、小等三级，官员分为流内、流外，入九品的称为流官，不入九品的是流外，知县、县丞、教谕、训导、主簿、巡检是流官，其他都属于未入流。未入流官员没有品级，但属朝廷的正式编制。其中，知县、县丞、主簿是县级核心的三个官员。
嶍峨县属滇中三级县份，人口较少，只有几万人，文官设有知县、县丞、主簿、典史、驿丞、教谕、训导等七人，武官有外委把总一人、外委三人等（备注：外委就是额外委派，其中，外委千总，正八品；外委把总，正九品）。
周尚武抱拳接着又说：“我们大清神兵英勇！杀红毛鬼跟拿刀切瓜一样简单，这些红毛鬼没有三头六臂，不是天兵天将，不是神通广大，不会法术，也是长着一个脑袋二条腿，活生生的人，长得瘦瘦高高，完全是一个吊死鬼，刮一阵风就会吹跑；吃不起大白米饭，啃烤糊的黄面包，不会用筷子，使刀叉吃饭，脖子挂个口水兜，左手拿刀切菜，右手拿叉吃菜，吃的是生菜、半生肉，狼吞虎咽，满嘴流血，吃相很难瞧，很野蛮，很落后。再说，红毛鬼不会武功，不喝神水，没有刀枪，不懂武功，也没有神功附体，毫无招架之力。来一个红毛鬼一刀砍过去，头咕噜滚到一边，就了结啦！不费吹灰之力。红毛鬼喷出也跟我们一样是红血，不是绿血，要注意避开，会喷了一身血，喷花了脸，喷脏了衣裳，沾了红毛鬼的血晦气得很。我们个个立大功！”
当兵出征的人群中不知是谁嘀咕了一句：“我们大清打得赢红毛鬼？何消到处割地赔款？大清军队只打得赢叛党太平天国、捻军、天地会，打得赢我们老百姓。打自家人怪厉害，打洋人不行。尽是吹牛！吹牛不要本钱。”
此话立即引起了兵营的一阵低头轻轻地哄笑，转过头看了一眼，只见一个青瘦汉子抬头望着周尚武，40多岁的青瘦汉子已经多次当兵出征，名叫董睿，连续当过几次兵，每次都在边境布防，没有上过战场，人称“兵油子”董睿。
月儿高挂，闲来无事。当兵出征的士兵们十五个人住一个营房。相互介绍认识了对方，意气风发的18岁，白发苍苍的50岁，都是一些身手敏捷、脚步矫健的成年人。有人是榜单上有自己的名字，有人是顶替别人出征，有人家里没有饭吃出来当兵，有人是无家可归，找一个吃饭安歇的地方……。不过，大多数人说自己是替父从军的，阿爹年迈多病，不忍心看他再上战场，自己就替他来当兵出征了。
自官府开始征兵后，除开白发衰老、腿脚残疾的外，嶍峨县城乞丐一下子减少了很多，年轻的很多人都跑到兵营里了，兵营里大部分是一袭面黄肌瘦、瘦骨嶙峋、衣不蔽体的人，有些是替别人当兵的，有些是被官兵抓进来的，凑足125个士兵人数的，每个人当兵的理由各式各样。
勇兵们躺在床上，说起了自己的阿嫫，说起了自己的女人，说起了自己的孩子。有人极度兴奋，有人嚎啕大哭，有人沉默不语。
不 知是谁的提议，大家相互介绍一下。
姓张的壮汉本名叫张春发，又称“张大嘴”，生来嘴大，20岁，土官村人，浓眉大眼，大脸盘，络腮胡子，高大威猛，凶神恶煞，长得象《三国演义》的张飞一样黝黑，头脑简单，容易冲动，大碗喝酒，大碗吃肉，大晚吃饭，总感觉吃不饱，愿意给朋友两肋插刀。据说是为了吃一顿饱饭，替别人来当兵出征的。大家都管叫张大嘴，本名叫张春发却是没有人记得。后来，竟然成了铭都嫫车布出生入死的一员猛将。
　　刀削面，没有人记得他叫什么名字，他的脸跟人们所说的吊死鬼一样长，整体阴森森的，似乎每个人都是他的欠债鬼，整天可以不说一句话，喜欢一个人呆呆地坐在一旁。只知道他来自甸中山区，具体家里还有什么人？谁也说不清楚，喜欢吃面食，包子、馒头、面耳朵，特别是一块一块的刀削面（备注：夏季收割麦子后，把揉好的面拿菜刀削成块状煮，小孩子扒在灶边淌着口水看锅里的面随沸水漂浮起来），闻他为什么来当兵出征？他说族长叫他来叫来了，族长说当兵出征吃得饱饭，他没有犹豫什么就跟着来了。
水蛇的外号很奇特，水蛇个子小，眼睛一眨一眨的，象猫头鹰一样，很机灵，特别善于河水拿鱼，文山（备注：今岔河乡文山）的槽子河里的鱼虾、泥鳅、黄鳝见了他就逃跑，不管是躲进水深处，还是躲进泥沙里，结局还是很凄惨，还是统统逃不过被水蛇捕捉的命运。水蛇没有见过阿爹、阿嫫，从小跟奶奶长大，从小在长子河边给财主家放牛，训练就一身拿鱼摸虾的本领，这次是财主答应给阿奶治病，亲自看见财主买了药，送上家门，才替财主家的儿子来当兵出征的。说他们哪儿以前有个机智人物名叫普丕（又叫颇丕），人很勤劳，人很聪明，敢跟财主斗智斗勇，在文山一带很有名气，每个人都有说也说不完的故事。
怪脸的外号也很奇特，据说是“怪脸”出生那天被路过的神仙双手掐了一下，“怪脸”的脸似被压扁一样，双眼比一般人突出，嘴巴宽大，鼻子扁短，黝黑肤色，中等身材。“怪脸”说他是大清皇帝钦定来当兵出征的，身份很不一般。不然，就算八抬轿子也抬不来这个嶍峨县城，既看不见鸟拉屎的鬼地方，就连撒一泡尿、拉一泡屎也找不着一个坑坑，什么也要花钱的鬼地方。
铭都嫫车布喘了一口气，介绍自己说姓普，村里人给取个外号叫“野小子”，高平一带的洛泉村人，今年18岁，自古洛泉村土匪多，自幼习武防身，喜欢射箭，一般村里的四、五个人打不过他，家有双亲和一个幼小的弟弟。众人认识了这一个柳叶眉、瓜子脸、黑皮肤，练过武、名字叫铭都嫫车布的人。
铭都嫫车布太担心别人认出她是一个女人，话说得粗声粗气，有人说跟提着脖子的鸭子说话像极了，她只有别人上完厕所的时候才敢出去方便，望着天上的明月，朝着洛泉村的方向拜了三拜。
第二天，给80多个出征士兵首先要整理容貌。士兵们整齐列队如同上刑场一样严肃紧张，站直身板，大气不敢出。新剃了头发，修了鬓角，刮净络腮胡，修长的辫子被剪到齐肩膀，以免行军跑步，辫子甩起来误事，辫一个油亮的短辫子。
一个帮铭都嫫车布理发中年剃头匠笑着说：“铭都嫫车布的头皮跟娘们一样，细皮嫩肉的，还油腻腻的光滑……。”
还没等剃头匠说完，“野小子”铭都嫫车布很害怕剃头匠说她是女人，反手给剃头匠一巴掌，剃头匠猝不及防，硬生生挨了一巴掌，引起大家的哄堂大笑。
剃头匠摸着火辣辣的脸，鞠了一个躬，连忙道歉说：“军爷，我是闹着玩的，你可别介意！”
张大嘴走过来想拍一拍铭都嫫车布的肩膀，又被铭都嫫车布一个反手，脚一勾，顺势往前一推。张大嘴站不稳倒向前面，踉踉跄跄跑了几步，才停下来。
众人谁也想不到18岁的铭都嫫车布不好惹，才想起来洛泉人是从小练武防身的。
张大嘴一个人很尴尬，呆呆地站着“嘿嘿”地傻傻笑。
霎那间，整个出征士兵们一下子轻松起来，说说笑笑，叽叽喳喳的，没有了刚进来的严肃紧张。
全体士兵理完发后，每个人都很精神，不再邋里邋遢，破破烂烂。每个当兵出征的人戴一顶浅红色牛皮帽，穿一身崭新的灰布军装很兴奋。也许他们从来没有穿过一件衣裳，有的只轮得到穿大人穿破的旧衣裳，每个都笑得跟娃娃一样高兴，每个人的脸都红彤彤。
最后，铭都嫫车布一个人走进厕所，关死厕所门换了一身新军衣，戴了一顶浅红色牛皮帽。
随后，所有士兵跑步集中在演练场上列队，鸦雀无声，等待配发武器。
周尚武迈着方步巡视了一周后很满意，大声说道：“各位乡亲，这次大家为国出征，英勇杀敌，乃是大义之举，此乃千秋功劳。国家危难，匹夫有责。我们兵营主要承担布防、警戒之重任，预防敌人偷袭，运送兵械、伤员的职责，协助正规军作保卫边疆的工作。当然，遇到危机时刻也要参战。‘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青照汗青’！当兵要‘千里征战，餐风露宿，白发乃归，马革裹尸’之豪迈气慨。”
周尚武停顿了一下，又说：“今天，大家的大义之举，我代表嶍峨人民感谢大家！希望你们杀尽红毛鬼，为家乡人民添彩增光！下面，大家听好了，我们大清的兵有八旗兵、绿营兵、勇营兵三个兵种。我们属于勇营兵。今天，我们将分班列队，我们要分洋枪队、大刀队、长枪队三个队。首先，请会打猎的站出来；第二，请练过武的站出来，余下的归为一队。”
铭都嫫车布看见自己的未婚夫柏雄鹰走出来站在猎人队，自己毫不犹豫地也就站在习武队，张大嘴、刀削面、怪脸、水蛇站在长枪队。之后，猎人队发了一支洋枪，习武队根据自己的爱好领了大刀、长枪，铭都嫫车布领了大刀、藤牌，张大嘴、刀削面、怪脸、水蛇领了长枪、盾牌。或持洋枪，手持一个藤牌，腰挎大刀，或手持一杆长枪。按武器编队。焕然一新，生龙活虎，威风凛凛，气宇轩昂。
曾经几何？铭都嫫车与柏雄鹰面对面走过也不敢开口叫对方一句，两人相遇不再脸红，只敢默默对望，从对方的眼睛里读懂一些思念。
遇见洛泉村四个兵勇，铭都嫫车布都是恶狠狠瞪一眼，四个洛泉村兵勇也就明白了铭都嫫车布的意思，闭口不谈，也不打招呼，各走各的路。
这几天，塔甸、富良棚、大龙潭等地的兵源陆陆续续来到兵勇营报到，有的当过几次兵，有的高声喧哗，有的诚恐诚惶，有的东张西望，零零散散，稀稀拉拉的，兵营里差不多有了二百多人来当兵出征的。据说还要比武，淘汰其中不合格的士兵，优胜者留下来。兵营里更是人声喧哗，熙熙攘攘……。
勇兵营的纪律千篇一律，唢呐响出操；鼓擂响训练；彩旗一挥冲锋，彩旗左右挥，变换阵型；鸣锣收兵，吹唢呐睡觉。一连训练了7天，懒懒散散、稀稀拉拉的士兵们才适应了这样的生活。
这一段时间，所有当兵出征的士兵在一起训练，嶍峨兵营按《打靶章程》、《操典》、《赛枪暂行章程》、《步兵暂行操法》等科目，主要训练内容包含：洋枪、小铜炮、大铜炮、射箭、弩、藤牌、单刀、长枪的练法。洋枪瞄准射击，大刀挥舞，进退自如，长枪猛刺稳扎，举盾挡住对人。敲鼓鸣锣，排队列阵，敲鼓前进，勇猛冲锋，刺杀敌人，杀敌立功。鸣锣收兵，从容不迫，相互掩护，呼喊口号，前进后退，步伐整齐。
平日里的排队列阵，铭都嫫车布逐渐懂得了团队协作的重要性，经过教师爷的讲解和演示，铭都嫫车布又掌握了刀法的精髓。想不到那么简单的一柄单刀，竟蕴藏着无穷的变幻。
古时，刀就称为“百兵之胆”，主要有劈、砍、刺三种用法，刀法分为直刀法、劈刀法、斩刀法等三种，而直刀法分直切、推切、拉切、锯切、侧切；劈刀法分直刀劈、拍刀劈、跟刀劈；斩刀法又分直刀斩、排刀斩、刮刀斩等。要做到：“单刀看手，双刀看走；刀跟眼走，眼到刀到；先轻后重，点到为止”。
身轻如燕的杨教头每天笑嘻嘻的，一套杨家刀法舞得滴水不漏。其实，杨家最擅长的是杨家枪，可现在最流行吴家枪法。杨教头改投名师苦练刀法，曾经参加洱海一带镇压农民起义，在小街军屯作教头专教刀法。一边讲解刀法，一边说：“法国红毛鬼拿的是洋枪，洋枪远射可以致命。所以，我们避免跟红毛鬼远战。但是火药一喷，子弹四散，子弹也就没有了，要歇一会儿填装火药，会有几分钟的间隔时间。一般红毛鬼不会一起开枪，每间隔一个开一枪，退下去装火药，再来一排开枪。所以，近战洋枪就没有什么优势，正好可以发挥我们大刀的长处，我们一定要靠近红毛鬼，大刀一挥，抹脖子、刺心脏，洋枪在红毛鬼手里成了烧火棍，红毛鬼又不会武功，只有眼睁睁地挨我们宰割。”
　　长枪据说产生于隋末唐初。相对而言，长枪则是一种在长柄上装有锐利尖头的兵械，由枪头、枪缨、枪杆和枪镰组成。长枪因由矛而产生，有长枪、短枪之分，长枪可达八米之余，短枪可为一点三米之多；长枪有“攻、防”的优势，枪杆可以弯曲，枪头刺击对手后，手腕翻转，枪头会以较快的速度绕出弧线，贴过对手的格挡物继续完成刺击的动作，攻的优势在于此；对方的重兵器进攻，枪杆抵挡过程中，适当的弯曲又会卸掉一部分劲力，防的优势在于此。有杨家枪、少林枪法、峨眉枪、吴家枪等四种枪法。清代主要用的是吴家枪，吴家枪法的创始人吴殳(shū)（公元1611-公元1695年），明末清初诗人、史学家，江苏太仓人士，武学名著《手臂录》，明清最有成就的武术家之一。
瘦猴子的曹教头身上疤痕累累，脸上一刀差点毁容，据说镇压过太平天国、天地会，立过无数战功，后来在小街军屯作教头。一边教长枪，一边说：“今天，我们学习的是吴家枪法。首先，要保护好自己。不管敌人多么凶猛，气势汹汹，只有保护自己，才有机会，假如命都没有了，怎样杀敌？其次，要握紧武器，即使看见对方比自己强大，明知不敌，敢于亮剑。不要心虚发抖、尿裤子，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弱点，要握紧武器，作生死一搏。第三，要看准目标，看清要害部位，瞧准心脏、喉咙部位，一枪制敌。第四，要尽力刺杀，一枪制敌，不要拖泥带水，枪刺入要转一圈，扩大创伤口，敌人伤口难愈合。第五，要适当变化，人是活的，武功招式，千变万化，大脑要灵活。第六，要不死不休，最好一招就毙命，不给敌人留下喘气机会，给敌人机会就是给自己死亡。”
每天深夜，异常寒冷。同宿舍的其他士兵早已经休息了，铭都嫫车布还是一句话也不吭，提着大刀就出门，张大嘴、刀削面几个尾随跟踪了几天，铭都嫫车布每晚都到演练场边的树林里练习刀法，一招一式，招式纯熟，虎虎生威。也许是立功心切；也许是为了自己巾帼英雄的梦想，谁也不了解铭都嫫车布为何如此拼命？
过了15天，演武比赛开始，五个人一组，留下排名前三人，淘汰一人。必须战胜其他四个人，才荣获第一名。优胜劣汰，遵循自然规律。淘汰不合格的，补充新兵进来。每个人都要留在兵营继续当兵，需要奋力一搏，勇敢展现。
当铭都嫫车布左手握钢刀低头走上演武台时，人们注视这一个来自洛泉村一声不吭的年轻人，只见铭都嫫车布咬住自己的辫子，柳叶眉、瓜子脸，黑皮肤的“野小子”，弯腰一蹲，双目一瞪，死死盯住对方，腰杆一弯，站稳马步，左手推出手掌，右手握住大刀一挥，摆开阵势。一鼓作气，几个回合，一口气打败了大刀队的四个兵勇；再接再厉，接着又打败了长枪队的五个优胜者，赢得全场士兵的欢呼，得到了在场长官们的认可，得到了学习打洋枪的资格。
未婚夫柏雄鹰也以优异的成绩，获得为数不多的洋枪队最佳射手的称号。
终于，铭都嫫车布可以练习射击洋枪了。铭都嫫车布瞄准靶牌打了第一枪，没有打中靶，也不知道子弹飞到什么地方，耳朵被枪声震聋了，耳朵除“嗡嗡”声之外，什么也听不见，天旋地转。铭都嫫车布很害怕，差一点哭出来，双手发抖，连洋枪都端不稳。
过了7天，静下心来，铭都嫫车布熟练掌握了洋枪的装子弹、瞄准以及站射、趴射、蹲射等基本射击方法。
　　为期三个月的训练结束时，每周一次的比武，一路过关斩将，铭都嫫车布表现得很优秀，铭都嫫车布的训练成绩排进了前15名，每个人都看得见，每个人伸拇指称赞，谁都不敢小看18岁的铭都嫫车布。对军械的认真好学、勤学苦练，武艺高强，会说汉话，上过学堂，又识汉字，获得了营官周尚武及各位官员的一致认可，当上了一名什长（备注：500人为一营，一营管4哨，一哨管8队（队长叫什长），一队有15人），带张大嘴、刀削面、怪脸、水蛇等十四个士兵。
铭都嫫车布欣喜若狂，高兴万分。然后又一阵紧张、慌乱，很快镇静下来。自己就要像花木兰一样带兵打战了，自己没有一点带兵打仗的经验，怎么办？
铭都嫫车布这才发现早年花7年的时间进学堂读书的好处，她比别人识汉字，又会写字，这些别人没有的基础，这就是她比别人强的地方。从今以后，她可以发挥读书识字的长处，带兵要有带兵的样子，自己竖立一个好榜样，别人就会跟着自己学。今后要在军营多学习一些带兵打战的技巧，这是自己所欠缺的，只要自己肯下功夫学习，困难是可以克服的，难说这一辈子真的成了一个女将军。
古话说：“将强带精兵，将熊带弱兵”。今后，自己的存亡跟张大嘴、刀削面、怪脸、水蛇等十四人息息相关，自己要向对待亲兄弟一样待他们。别人强才帮助自己，自己要严格训练他们，自己要和他们融为一体才有可能活着回来。
列队解散后，回到宿舍。新当任的什长铭都嫫车布对张大嘴、刀削面、怪脸、水蛇等14个士兵说：“我们大清的兵有八旗兵、绿营兵、勇营兵三个兵种，八旗兵、绿营兵是正规军，我们勇兵是临时组建的应急部队。战打完了，我们就会解散，要各回各家。只有立战功的人，才会编入正规军，加入绿营兵。八旗兵是由八旗满人当任，是皇亲国戚。我们不是满族人，没有当八旗兵的福分。周长官说了我们兵勇营主要承担布防、警戒之重任，维护当地治安，预防敌人偷袭，运送兵械、伤员的职责，协助正规军作保卫边疆的工作。当然，遇到危机时刻也要参战。”
铭都嫫车布接着又说：“周长官说了，我们当兵出征的目的是保家卫国，战胜对方，杀死敌人，活着回家。我想我们五个人编为一队，十五个人相互掩护、相互配合，我们才会完成各项任务。我们很多人都是替父从军的，我也是替父从军。我们每个人都要活着回家，我们每个人都有阿爹阿嫫在家里等着。我们要团结一致，生死共患难，克服种种困难。只有打败敌人，我们才能活着回来。今后，我们就是一家人，我们亲如兄弟一样，相互照顾、相互帮助。”
铭都嫫车布出门后，张大嘴对刀削面、怪脸、水蛇等13人说：“从今天起，我们是死是活？我们跟铭都嫫车布是栓在一股绳子上蚂蚱，谁也离不开谁。平常，铭都农车布很神秘，话很少，孩子气浓，有时动作像一个女人，可以他比我们刻苦训练，还懂汉话、识汉字。我没有想到铭都嫫车布这个屁小孩，肯学习，肯吃苦，他的本领是自己刻苦练出来的，每天他拿我们玩的时间都练武了，大家都看见了。本事比我们强，会说汉话，还读过书识字，头脑比我们灵活。今天当上了我们的头头，我们好好跟着他，好好护着他，老人常说‘阿爹阿嫫好过，全家人才好过；阿爹阿嫫病了，全家人就遭罪’，我想，我们一起努力，我们一条心，我们一起好好地活着回家。”
此后，张大嘴、刀削面、怪脸、水蛇等14人对铭都嫫车布刮目相看，又敬又爱，又恨又怕。14人和铭都嫫车布同住一个屋子，一起出门，一起训练，一起吃饭，一起睡觉。
可以说，14人对新提拔的什长铭都嫫车布是十分关注的，年龄最小，不是虎背熊腰，不是气壮如牛，还有点娇小玲珑，只是读过7年学堂，刀法练得“呼呼”响，无人敢靠近，想从她一举一动中找出过人之处。
可是，铭都嫫车布除跟他们同住一个屋子、一起出门、一起训练、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之外，从来不在14人面前换衣裳、换鞋子，更没有一起上过厕所。14人觉得铭都嫫车布很奇怪，神神秘秘，弄不清葫芦里卖什么药？铭都嫫车布每天吃饭都很少，就吃一小碗，喝得很少，不像其他人要吃两大碗，他怎么会有那么多的精力？每天跟14个大男人训练完毕后，还要自己单独训练一会儿，他们哪里知道？每天晚上铭都嫫车布出去练武，她有一些女人的事需要解决。
每一个晚上，铭都嫫车布都要独自一人练习武功。等14人上过厕所才出去上厕所，不得不引起14人的胡乱猜测，大家都认为铭都摸车布行为举止特别古怪，可能年纪太轻的缘故。
张大嘴说：“各位，莫要胡思乱想了，铭都嫫车布年纪小，虎背熊腰，像一个‘野小子’，更像一个大姑娘，面子薄，又不长胡子，可能小麻雀极小，冲尿不勇，不好意思跟我们大人一起撒尿。更不好意思跟我们一起洗澡了。嘿嘿……！”
十四人伸出舌头，互相望了一眼，神秘密地“嘿嘿”偷偷地笑。
除正常的训练之外，新什长铭都嫫车布还单独给张大嘴、刀削面、怪脸、水蛇等14个人练习大刀、长枪，练习怎样依次伏击、刺杀敌人、救护战友等。铭都嫫车布的训练很严格，14个人滚得一身泥，腰酸背痛的，铭都嫫车布还学着洛泉村练武者说：“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滚得一身泥，功夫自然成”。
春风徐徐，春意黯然，树上多了几只鸣叫的小鸟，柳树吐嫩芽，山渐渐地绿了。
将近3个多月的集中训练和比武，淘汰了一些瘦骨伶仃扛不动枪、七歪八拐走路来兵营凑数的80个多人，“兵油子”董睿因年龄太大被淘汰了，临走前他说：“还好，白吃了4个月的饭，度过了家里最困难的冬季，家里早就揭不开锅了，出来前家里只有够两个人吃的包谷。”
最后，嶍峨兵营只留下了125名身强力壮的勇兵，个个生龙活虎，打洋枪的射得准靶子，挥长枪的眼花缭乱，舞大刀的秋风扫落叶。喊声洪亮，双眼喷火，杀声震天，擂鼓前进，鸣金收兵；步履整齐，配合密切；指挥旗一挥，阵型变化多端，个个虎虎生威，完全是一支威武之师。
午后吉时，艳阳高照。嶍峨县的30多个文武官员穿崭新的官府站在前排，在哨官周尚武站在第一排，8个什长手握腰间大刀站第二排，125名勇兵在集中在演武场里列队，个个神情凝重。铭都嫫车布的心情跟大家一样沉重。青龙旗下的祭祀坛上摆上牛头、羊头、猪头、三块肥肉和五谷（稻谷、麦子、玉米）三斗，点燃三炷大香，五彩旗招展，恭请县城里的一位德高望重的毕摩（彝语：呗玛，懂彝文、占卜、祭祀的长者）祭祀祖先，毕摩念《平安经》向四周撒五谷，鸣放鞭炮，嶍峨勇兵们全员作了出征前的祷告。每个人低头合手，低头祷告祖先，祈求祖先保佑自己平安回来，祖先保佑家人无病无灾，平平安安。
出征前的兵营晚饭很丰盛，有鱼有肉，猪肉煮了满满几大锅，热气腾腾，大锅“咕噜咕噜”冒着热气，还有十多缸玉林泉酒一字摆开，每个人都馋的流出口水。
晚饭前，带队出征的哨官周尚武作了一番演讲：“嶍峨的勇士们！去年底，红毛鬼就已经出兵跨过红河，占领了河口、屏边县一带，烧毁房屋，残杀百姓，还企图想把边境的界碑往我们内地移动，侵占我们的领土。在当地边民奋起反抗下，因为红毛鬼的兵力不足，弹药不足，不敢深入腹地，早已陆续撤回越南境内。这次，我们要到红河县城驻防，给越南北部驻守的清军作后勤保障，做好警戒，杜绝红毛鬼混入境内。我想，我们嶍峨兵勇们也不是孬种，个个是英雄好汉！我们要像岳武穆一样‘直捣黄龙府，当与诸君痛饮’，我们绝对能守我们的防线，直至把红毛鬼赶出红河，我们一定会胜利！”
听完哨官周尚武的豪言壮语后，全体人迫不及待拿起碗筷，相互敬酒，喝得面红耳赤，不敢喝醉。

有的人喝着喝着大笑起来，有的人喝着喝着大唱彝族敬酒歌起来，有的人喝着喝着大哭起来……。也有人悲观地说：“吃吧，吃吧，也许吃了今晚，就再吃不着了，这是最后的家乡晚饭了”，有人还说：“征战沙场，马革裹尸，名留青史”、“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之类。
有的是科举失意的人，有的是仕途失意的人，有的是生意失意的人，有的是穷困潦倒的人，有的是头顶无片瓦的人，有的是走投无路的人，有的是冒名顶替的人，有的是高高兴兴来当兵，有的是无可奈何来当兵，有的是冒名顶替来当兵……。
虽然没有相同的目标，却因为共同的一件事，当兵出征要到红河打战，一起走进了嶍峨兵勇营。
从今开始，嶍峨士兵们的命运紧紧地拴在一起。
酒壮英雄胆，意气奋发，豪情万丈。125个勇兵学着哨官周尚武摔碎了一个酒碗，义无反顾的走出厨房。似有“风萧萧兮易水寒，将士一去不复返”的豪气。
看见崭新的平口土碗碎了一地，还被人踩。铭都嫫车布很心疼，从小到大铭都嫫车布还没有用过一个新碗，家里有一个缺口的碗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唯一没有缺口的碗一直给弟弟用。
出征前一天晚上，月光额外皎洁。
铭都嫫车布、张大嘴、刀削面、怪脸、水蛇等15人躺在床上，望着窗外的月光，如同母亲温暖的手臂抚摸即将怀里的儿女。
铭都嫫车布睁着双眼，翻来覆去，无话言语，无法入眠。胸中起伏不定，思绪万千。明天就要出征，要马革裹尸，要将军征战白衣寒。万一自己受伤了，被别人发现是一个女人怎么办？万一自己牺牲了，家里人怎么办？未婚夫柏雄鹰会怎么办？从此，生死两茫茫，阴阳两隔。
今夜无眠，如何把十五人安全带回家来？刀法、枪法、排兵布阵等所有演练一一浮现铭都嫫车布的脑海里，5人一组，如何攻防、掩护、救护？三组谁作前锋、谁作中锋、谁作后卫？十5人如何扭成一条绳？不愿意放过每一个细节，满脑子就是带兵打战的事。
趁着夜静无眠，望着皎洁的月光，默默地背口诀：“保护自己，握紧武器，看准目标，尽力刺杀，随手一绞，适当变化，不死不休。” 铭都嫫车布默默念着教头们所教的口诀。
望着窗外的明月，铭都嫫车布又想起年迈的双亲和懵懂无知的弟弟，今后生死未仆？不禁泪流满面。
公元1884年4月的一个阳光明媚日子，嶍峨县衙的县令及官员们选了一个黄道吉日，敲锣打鼓，鞭炮震天，民众夹道欢送，喝了一碗壮行酒，嶍峨县的第一批125人当兵出征了，由哨官周尚武率领下的朝红河边疆开拔。
红河边境的战火熊熊燃烧，铭都嫫车布当兵出征的命运如何？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