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喜人生

余晖(崔丽娟)

<p class="ql-block">  维民高中毕业那年,正赶上十年动乱。以四人帮为首的造反派们声称建国十七年后的大学是培养资产阶级接班人的摇篮,必须砸乱旧的高考制度。导致了大学十年不招生。城里的学生都上山下乡,有的到生产建设兵团,绝大部分到农村插队落户。维民是农村原住民,自然而然成了一名还乡青年,回到家乡参加生产劳动了。 </p><p class="ql-block"> 维民的家乡位于辽阳县灯塔镇西大窑村第一生产队。家庭出身是小地主。尽管成分较高,可还是读到了高中毕业。成了村里唯一的高中毕业生。文革断送了他的大学梦。真是“十年寒窗苦,下乡来拿锄。”一开始,维民很想当一个有作为的新型农民。在广阔天地,大有作为的农村干出一番事业。为此他虚心向老农求教,样样工作都干在头里。一年四季,寒来暑往,春种秋收,不辞辛苦。几年后,学会了各种农活。把自己磨练成了一个完完全全、地地道道的农民。 </p><p class="ql-block"> 愿望是美好的,而现实是残酷的。尽管维民各方面都很出色,但 文革中“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反动儿滚蛋”的反动血统论甚嚣尘上。因为出身问题,什么好事都和他不沾边。有的人初中没毕业,就靠关系和后门当了民办教师、商店售货员、或是到社办企业当了工人。惠民也想去当一名老师,这对还乡青年来说,是一种出路。将来有转正的机会。况且他又是名副其实的高中毕业生。他当父亲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他说:“爸爸,咱们村小学缺老师,我也想去,难道我比不上那些初中都没毕业的人吗?”他爸爸平静地对他说:“维民,你想当小学教师,可咱们家成份不好,谁能替咱们说一句话。当老师,哪能有你的份?再说,现在学校不抓教学质量,初中毕业就下乡,教好教坏一个样,如果教的太认真,还要当坏典型挨批判。你还是安心在生产队劳动吧!”说着愧疚地底下了头。 </p><p class="ql-block"> 一次,生产队要选一个会计,大家提出几个人选,其中有维民一个,可队委会经过研究,最后决定用一个小学毕业生担当此任。难道一个货真价实的高中生赶不上一个小学毕业生吗?主要原因是人家出身好。维民想不通,他家的土地、房子和一些浮财在土改时都被分给了贫下中农,现在已是一贫如洗,和别人家生活没有什么两样,为什么还要揪住成份不放呢?维民心里虽然不服,可没地儿说理去呀!爸爸安慰他:“一个小队会计不当也罢!”维民说:“什么都按成份来,我在新中国和红旗下长大,受的是共产党的教育,难道成了阶级敌人不成!”爸爸说:“你没看见外边的大标语上写着,只许地富反坏右分子老老实实,不许乱说乱动!你只需按时出工,年底把口粮领回来就行了。”维民心里明白了,他只不过是会干活的木偶,出工只是为了活命,不能有自己的想法,更别说理想了。可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 </p><p class="ql-block"> 那年头,成份不好,生产队在过年过节给每家分点好东西都没有他们的份。邻居们都不和他们家来往,就连亲戚也很少走动。就拿维民的亲哥哥来说吧,他解放前参加了解放军,在辽沈战役中立过功,解放后,当了大官。人们只记得刚解放时,他回过家一次,穿着黄军装,英气逼人。以后由于阶级斗争的火药味越来越浓,运动一个连一个,他再也没有回来过。是什么隔断了他们的亲情,还不是成份问题。 </p><p class="ql-block"> 村里年年增兵,维民非常想去参军保卫祖国。转业以后,国家还会安排工作。哪一个青年不想去?他对父亲说:“爸爸,我想给哥写封信,让他想办法,让我去当兵。”他父亲无奈地说:“你不想想,你连当小学老师和小队会计都不行,当兵政审要求就更严格了,这不是难为你哥哥吗!他这么多年不回来,甚至连一封信都没有,这不就是在和这个家划清界限吗?你难道看不出来吗?”维民哭着说:“爸、妈当初你们为什么要生下我,成份就像紧箍咒一样,紧紧地束缚着我,想干点什么都不行,难道真要我撸一辈子锄杠吗?我不甘心那!”维民的爸爸不做声了,他的母亲哭着说:“孩子,是我们害了你啊!” </p><p class="ql-block"> 一转眼,维民已到了成家的年龄,可村里的姑娘都嫁到贫下中农家里去了。就连小学都没有念完的发小,都娶到了很好的姑娘。他们家连一个说媒的都没有。他真的要打光棍了。心里的苦向谁说呢?他要文化有文化,能写会算。要长相有长相,身材欣长,英俊潇洒,就是穿着带补丁的衣服,也难掩从骨子里透出的书卷气。可就因为出身不好,连对象都找不着。 </p><p class="ql-block"> 在读高中时,维民跟一个叫李彩莲的同班女同学互有好感。可因为出身问题,他不敢表白。现在,那个女同学也还乡当了农民。 一次他到灯塔镇买农具,遇见了李彩莲,两人刚一见面,都被对方的变化愣住了。维民浑身都穿着带补丁的衣服,而彩莲则抱着一个孩子。得知她已嫁做他人妇。维民说:“彩莲,你结婚了,过的还好吧?”彩莲道:“我父母做主,把我嫁给了邻村的一个远房亲戚,主要是他家成份好,是贫农。对我也很好。你怎么样?成亲了吗?”维民听了心里一阵痛楚。说:“还没有,谁能嫁给成份不好的人家,那不是等于往火坑里跳!”说着他的眼圈红了,泪水差点就流出来。他又想起文革初期,因为成份不好,他被踢出红卫兵队伍。大串联也没有去成。最后,成了逍遥派。心里非常痛苦。那时只有彩莲偷偷地安慰他。现在彩莲也非常同情他,对他说:“世道艰难,人心叵测,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活下去,说不定会有时来运转的一天。” </p><p class="ql-block"> 回到家里,他不想吃饭,假装蒙头大睡,实际上他在偷偷地流眼泪。几天茶饭不思,在家躺了十多天,才勉强去出工。 村里原来有不少知青,已经陆续抽调回城。他想我为什么不是城里的知青呢?我的命为什么这么苦!他越发感到走进了死胡同,活的没有价值,心情越来越浮躁,可表面上却越来越沉默。 </p><p class="ql-block">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一天夜里,维民梦见自己被评为可以教育好的子女,被推荐到学校当了老师,也和心爱的姑娘结了婚,高兴的笑出了声。谁知醒来确是一场黄粱美梦。他穿衣走到院子里,望着天上的月亮,此刻他多想飞到月球上去。又看到天上的北斗星,口里喃喃地说到:“北斗星,你知道我心里的痛苦吗?难道我真的要做一辈子土里刨食的单身庄稼汉吗?我真的没有别的路可走了吗?”接着他信步来到离村一里地的河边,河水涛涛地流向远方。他真想跳进河里,结束痛苦的一生。或是坐上一条小船,漂流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再也不回来。这时他的父亲来到他身边,劝他说:“维民,你的心情,我们都理解。但你不要想得太多,如果你寻了短见,父母可怎么活?做人不要光为自己。也要想着家人。”维民在父亲的劝说下,慢慢地回到家里。 </p><p class="ql-block"> “狂谋谬算百不遂,惟有霜鬓来如期”。维民在崎岖不平,坎坷的人生之路上,艰难地跋涉着,生活的艰辛不仅磨平了他的棱角,双鬓也过早地有了白发。 </p><p class="ql-block"> 时光荏苒,日月如梭。1976年10月,平地一声春雷,震憾了祖国大地。党中央打到了“四人帮”,十年动乱终于结束了。改革开放的春风吹遍了大江南北。国家恢复了高考,教育又回归了学校和人们的心里。最让维民高兴的是,在邓小平的提议下,党中央已废除了成份论。不管以前是什么成份,都一视同仁。村里招老师,也以考试成绩录取,维民顺利通过考试,当上了梦寐以求的人民教师。就像彩莲说的那样,时来运转了。两年以后通过严格的考核和考试,维民拿到了教师资格证。从民办老师转为正式老师。 </p><p class="ql-block"> 这时,也有人上门来提亲了。此时,维民已年过三十,几次相亲,都没成。这时,维民听到了一个消息,李彩莲的丈夫得了癌症,撇下妻子和四个孩子过世了。维民主动地托人到彩莲家提亲。彩莲坚决地拒绝,认为自己不配和维民结婚。当维民亲自找到她时,彩莲对他说:“我配不上你,现在世道变了,不讲成份了,你会找到一个好姑娘的。”维民深情地说:“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都会爱你如初。”维民的父母知道维民要娶一个寡妇,还要带着四个孩子,坚决不同意。和维民大吵了起来,说:“你若是跟那个寡妇结婚,以后就别进这个家门!”可他们说话腰杆子不硬,要不是他家的成份,维民能等到现在还没成亲吗?维民一再地反复和彩莲表明心迹。彩莲感激涕零。维民的父母虽然心里不能接受,但知道阻拦也没有用。维民义无反顾地走进了彩莲家,担起了这个家庭的重担。 </p><p class="ql-block"> 维民来到彩莲家以后,农村已实行了家庭联产承包制,他们家分到了十亩稻田,每年不但能吃上香喷喷的大米饭,还有不错的收入。维民每月又有固定的工资,夫妻恩爱,日子越过越红火。他视妻子的四个孩子如己出。在维民的辅导下,学习都日趋进步,后来都考进了大学,毕业后,都在城里找到了工作,前途一片光明。他们对父母都非常孝顺。尤其对维民更加尊重。 </p><p class="ql-block"> “喜看稻淑千重浪,遍地英雄下夕烟”。民族要复兴,乡村必振兴。现在的农村真正地成为大有可为的广阔天地了。春种秋收,都实现了机械化。农、林、牧、副、渔全面发展。数字经济和电商平台逐步走向了农村,前景越来越好,道路越走越亮堂。许多有文化的大学生都回到家乡创业。这时维民已从教师岗位上退休了。拿着一笔丰厚的退休金。家里的老房子翻盖成了二层小楼。因为年纪大了,他们把土地流转了出去。闲暇时在房前屋后菜园子边上栽种了许多果树。虽然他们都七十开外,却越过越年轻。晚年的生活非常幸福。 </p> <h3>  图片来源于网络 2022年9月</h3>